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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人比錢賤

  金鯉池坐落在崔府西苑,此處風光甚好,樹木繞池,青蔥滿目,池中水流清澈,錦鯉成群。暖風中有花香襲來,好不醉人。


  薛千和秋生坐在花廳,桌上擺滿了小吃點心,做成了各種花樣,煞是誘人。


  薛千沒甚胃口,腦子裡一直在想路上的事,那伙人到底是何方來歷,為何在大庭廣眾之下如此欺負人卻不受管束?


  顯然有恃無恐。


  而那個被打的人呢?真的有什麼委屈嗎?還是他們太過草率了?


  方才走得急,也沒問清楚。


  再加上郭雲清那小子跑得飛快,誰知道他去了哪裡,真是煩人。


  「你嘗嘗這個,可香了。」秋生跟個沒事人似的,塞得嘴裡慢慢的。


  「你吃吧,我不吃了。」


  「幹嘛啊,悶悶不樂的,這不都已經來了嗎?」


  是啊,來了,是來了。


  來京城了,以後有時間可以去見想見的人了。只是,不知道這麼多年過去,有些東西、有些人,變了沒有?

  又或者,已經不在京城了,也未必。


  「這丞相府啊,就是好。」秋生嘴裡含糊不清,眼觀四周,「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人家了!不僅家裡又大又美,人還特別親切,對我們也沒有看不起,真好。」


  薛千笑了下。


  當然對她們好了,不然怎樣呢,他們家的小公子還要師父救命呢。


  不過也的確,堂堂相府,就該有相府的尊嚴與氣派。但願……另一個相府,家裡也能這般大氣從容吧,如此,即便郡主真的嫁過去,她這個做姐姐的,也可放一半的心了。


  念及此,心中是越來越亂,不由站起身,道:「你在這邊先吃,我出去轉轉。」


  秋生眨著眼睛看她,還未點頭,她便出去了。


  花廳就建在池水邊上,四面開窗皆能看見外面景色,出了廳口,便是一道彎彎曲曲的石徑小路。薛千順著小路走下來,站在水池邊,望著滿池碧水。


  郡主,郡主。


  怎樣才能見到她呢?


  哪怕一眼,只是一眼,不說話,只是看一眼,就夠了。


  ……


  ……


  「大小姐,您這畫做得可真漂亮。」


  金鯉池對面的一座閣樓上,窗口中飄出一句聲音。


  樓上窗戶大開,裡面立著一大幅畫卷,畫卷上是爭奇鬥豔的牡丹,花團錦簇,雍容富貴,國色天香,似乎透過那彩墨,便能聞見濃厚的花香。


  畫卷前方,站著一個十六七歲的女子,正執筆觀看,陷入沉思。


  聽到這話,女子輕笑一聲,放下筆問身旁的婢女:「那你說,哪個地方最漂亮?」


  婢女犯了難,歪著頭打量畫卷好久,才道:「奴婢只是覺得漂亮,那花兒就跟真的一樣,哪裡都好看,挑不出最好看來。」


  「挑不出?」女子反問。


  「是啊,都是最好的。」


  女子冷冷一笑,沒作聲,上前摘下畫卷,兩手一用力,「刺啦」一聲,竟將畫卷從中間斷開,一張完美無瑕的牡丹頓時四分五裂。


  被她一甩,丟到了地上。


  婢女嚇了一跳,腿一軟跪在地上:「大小姐,大小姐你……」


  「起來吧,跪著作甚。」崔燕沒好氣,「又不是你的錯,你只是說了實話而已。」


  「實話……」


  「告訴我,你那句話是實話嗎?」崔燕蹲下來,問她。


  婢女瑟瑟發抖,低頭道:「……是、是……」


  「是那不就行了,你怕什麼,哆嗦什麼?」崔燕越看她這副模樣越氣,索性站起身不畫了。


  她伸了個懶腰,移到窗邊,望著滿園景色。


  婢女顫顫巍巍站了起來,瞥了一眼地上殘破的畫卷,走到崔燕身邊,問道:「大小姐,奴婢不——」


  「你是想問,不知為何說了最好,我卻要把它撕掉是嗎?」


  婢女點點頭。


  崔燕一笑:「我畫的是牡丹,可牡丹周圍卻還有綠葉、蜂蝶,這些東西可有可無,要麼沒有,留白乾乾淨凈,要麼就有,有了只能當陪襯。可你方才說,每樣都好,綠葉也好、蜂蝶也好、牡丹也好,那我要那些做什麼?豈不是畫蛇添足?喧賓奪主?」


  婢女聽著,好像是這個道理。


  可是她實在愚笨,又不懂畫工,只好閉上嘴不再說話。


  崔燕也不惱,只是白畫了一張,略顯煩躁,把目光投向遠處那片池子。


  池面波光粼粼,微風拂過,枝葉晃動,甚是賞心悅目。


  忽然,她臉色變了一下,眉頭微蹙。


  「那是誰?」


  ……


  ……


  薛千在池邊站著,只聽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轉身回看,是兩個小廝。


  兩人一邊走近,一邊在嘰嘰喳喳說著什麼。


  「這樣不行吧,真不用去跟福伯通告一下?」


  「福伯說了,這幾位被奉為上賓,一切都聽其吩咐,不得怠慢。」


  「可總歸該先去找那杜大夫吧?」


  「你傻啊,杜大夫正為公子診病,我們前去打擾,不想活了?」


  正說著,二人來到了薛千面前。


  「二位有事?」薛千問。


  「薛姑娘,門口有個婦人,說跟著你們來的,現在要見你們一下,不知……」


  「婦人?」


  「正是。」


  薛千蹙眉凝思,正欲問什麼,忽然靈機一動,心中即刻瞭然,說道:「快叫她進來,我有事正想問呢,來這邊就好。」


  小廝見狀,便不再為難,答應著退下去了。


  婦人……定是方才被打的那人的娘子了,正好,她剛想問清楚他們發生了何事,這便自己找過來了。不過他們騎著馬,而她又是步行的,這一趟跟過來真不容易。


  很快,婦人跟著小廝便過來了,薛千遠遠望去,正是她。


  婦人一到薛千跟前,便跪了下去,淚流滿面。


  薛千忙扶起她:「你別怕,也別哭了,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何事,我師父現在正給人治病,你只對我說便好,也讓我們心裡都有個明白。」


  「正是呢,我來此便是為了這個,不想連累了恩公們。」婦人抹淚道,「姑娘有所不知,此事起源於一年前。一年前我得了重病,家裡買葯實在沒錢了,相公便去找他們借錢,並答應一年之內交還。後來,我病好了,等我們把籌集來的錢還給他們時,晚了一天,他們便說利息已經長了,要我們再交十幾兩!可我們……實在拿不出再多的錢了啊……」


  薛千聽著,蹙起眉頭。


  原來是錢莊放貸……


  「那你們有所抵押嗎?」


  「抵押的是房契。」婦人道,「可是我家實在殘破,他們看見后又說還不值那十兩銀子,非要我們三天內交上。這是第三天,我二人只湊了八兩,便再沒了……所以……」


  「所以就把你相公打成那樣了?」


  婦人點頭,啜泣不止。


  原來如此。


  只差二兩,就把人打成那樣。


  難道一條人命,還比不上二兩銀子?

  簡直欺人太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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