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捷報
周菀的話語,將太后漸漸飄飛的思緒,漸漸的拉回。
老來多健忘,總是想起故人故事,太后心中感慨了一句。
「對外,周家依舊是你的依靠,可是你又不能過於依靠。」
太后的話語,過於似是而非,聽得周菀疑竇叢生。
許久,她方才不太確切的問道:「外祖母,您的意思是,把握好度嗎?」
太後點了點頭,道:「但凡後宮的女人,總是想著拉扯自己的娘家,須知,家業過大,容易引人忌諱,而家業過小,又招人欺凌。」
「那不上不下,就行了嗎?」周菀的心中,其實是不太認同的。
太后緩緩的搖了搖頭,道:「不對的,你不能這樣想,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最讓人無可奈何的四個字就是——無欲則剛。」
「是人也好,物也罷,自身的強大,永遠是最重要的。」太後繼續道:「靠山山倒,靠水水流,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另一個人的身上,運氣好,或許能夠得到回報,如果運氣很差,那麼整個人生全都無望。」
「阿寧,自己立起來。」太后一字一頓,循循善誘。
周菀眉頭緊蹙,看著太后已經爬滿皺紋的蒼老的臉龐,許久方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程青羊已經遠赴邊城,可是朝中還是有許多親善於我的青年才俊。」
周菀總是要建立起自己的班底,程青羊於她,是第一步,而卻不能僅僅只有這一步,明年又是科考之年,別人都能招攬新科仕子,而她,也應該有所行動了。
年老的人,雖然位高權重,在朝中一句話能頂別人十句,但周菀的父親周瑾交友甚廣,故而,找到一兩個幫忙在朝中說話的,並不難。而這樣的人,有一兩個即可,不必大範圍的示好,因為,費盡心思對方還不一定買賬。
而青年人則不同,於老年人不同,青年人擁有廣闊的前景。
不過機遇與挑戰並存,誰也不知道,成為下一個三公的,會是誰,也許久賭錯了呢?
周菀傾向於選拔有才之人,然後傾力培養,最終反哺自身。
太后見她心下明白,便放下心來,所謂的無欲則剛,從來不是無欲無求,而是失去了對他人的依賴指望,一切僅憑自己的實力說話。
後宮之中,瞬息萬變,而能永遠相信的,唯有真心,或者說換一種說法——實力。
唯有絕對的實力,才能證明真心,彼此之間的結合聯盟,從來不是因為感情,而是因為,在所有可供選擇之中,你恰巧是最為合適,能夠帶來最大收益的對象。
目前的周菀,之於太子而言,便是這樣一個最為合適的真心人。
如果周菀真的是一個毫無依靠,毫無底蘊的普通郡主,怕是不等皇后開口,太子便要出聲謝絕。
皇宮之中,自來感情都是靠不住的,唯有絕對的實力,才是長久不衰的資本。
殘酷,才是皇宮的常態,周菀漫長的象牙塔時光,終於伴隨著這樁婚事落幕。
日子一天天的寒冷起來,而太后的身子,更是一日不如一日,皇宮中隨著冬日的日漸來臨而變得越發的壓抑陰沉。
比冬日的烏鴉更先響徹整個燕皇宮的,不是別的,卻是戰報。
蒼老的邊城,在迎來了它年輕的主人之後,煥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生機與活力。
李成儒老將的長孫李元小將,數月前遠赴邊城,執掌邊城事物,當今天子唯恐小將年少輕敵,便特別派遣了老成持重、見微知著的青年臣子程青羊為監軍,共同執掌邊城事物。
這兩個人選俱是在周菀的建議下,才得以執掌邊城,此事在當時宣告之時,滿朝震動。
一方面眾人看見了周菀對於當今天子深厚的影響力,另一方面,更是看到了年青一代,急於在朝堂上一展抱負。
江山代有才人出,各領風騷數百年。
新一代的崛起,似乎是在嘲笑著老一代的遲暮。
韓胤早就不能滿足於呂州安逸平穩的日子,急切的想要到邊城一展抱負,奈何,皇帝心中並不屬意於他。
韓胤還曾在李元與程青羊被派遣至邊城后,公開嘲笑過這二人,只道弱冠童子,猶學周郎。
他嘲笑自從周瑾之後,似乎所有的小將們,都想要學一學周瑾,年少得功,笑傲沙場。
可是現實卻狠狠的在他臉上落下一個巴掌。
邊城捷報,監軍程青羊識破匈奴設伏之意,反手將軍,聯同李元小將打了匈奴一個措手不及,殺敵四萬人余。
自周瑾過世之後的許多年裡,朝廷里很少得到與邊城相關的捷報,這算得上是第一份了。
「哈哈哈哈,好小子們,不愧是我大燕的好兒郎!」
周菀看著皇帝李宏脫了鞋子,光著腳在乾元殿的地毯上來回的走動,臉上滿是興奮的喜悅。
因為屋內點了火龍,故而在這寒冬將至的時節里,仍然不讓人察覺到絲毫的冷意。
皇帝似是好久沒有如此暢快過了,開心的如同一個得到了心儀玩具的孩童一般。
「舅父,如此開心?」周菀笑著問道。
皇帝李宏回頭望去,微微透亮的陽光下,天子的臉龐一半隱藏在陰影中,一般活躍在陽光里。
「此喜事,定當舉國同慶。」天子滿面紅光,好似一下子精神抖擻,年輕了數十歲一般。
「你不明白,你父親死後,匈奴人蟄伏多年,本意是一舉攻克邊城,進而揮師北上,直取中原,奈何程青羊不是尋常人啊!」皇帝感慨了一句,繼續道:「程青羊通過匈奴騎兵馬糞的軌跡,漸漸推測出匈奴人的行蹤,見機行事,直接就斷了他們多年的經營。」
程青羊此舉,無異於是在一個飢餓的人即將吃到糧食的時候,狠狠的將糧食奪走一般可惡。
匈奴人氣不氣,自然是氣得要命。
這樣的行為,不僅有力的打擊了匈奴的積極性,更是大快人心,捷報傳至燕京,京中人人歡慶,便是青樓酒肆,都開始無償的像路過行人提供表演活動,以此表示眾人的喜悅之情。
程青羊與李元的功績了不起嗎?周菀不得不承認,非常的了不起。
便是周瑾年輕時,恐怕也無法做到如此,周瑾擅長以弱勝強不假,但許多戰役,都是慘勝。
而變成常駐士兵不過二萬之人,往年若是爆發戰事,便有很大可能向裡邊城百里之遠的雲深營借兵,因為周瑾與雲深營守將何冰交情頗深,故而借兵之事,總是能得到何冰的積極響應,可以說,何冰的雲深營一直是周瑾的後備力量,確保周瑾在前線作戰,絕無後顧之憂。
而今時移世易,周瑾身死,雲深營的守將也變成了韓胤的舊部柳成,柳成此人,最是謹小慎微,輕易不會出兵,一個手札,也要反覆比較多方確認,才敢去履行,因而很多時候,都出現戰機延誤事件,導致了許多良機,眼睜睜的錯失。
朝野內外,對於柳成此人的評價看,都頗為一般,奈何如今兵多將上,柳成這般中庸之人,依舊能夠得到重用。
夜涼如水,月光透過窗檯,調皮的灑進屋內。
蒲團之上,一個面容普通的少年雙眼緊閉,盤腿而坐,左右手交叉放置,形成一個奇異的手勢,胸膛微微起伏,周身圍繞著零星的綠色光點,光點如同遲暮的老人一般,以一種極為遲緩的態度慢慢的進入少年的身體中。
日落日升,少年終於睜開了雙眼,一臉懊惱,嘆了口氣,「還是不行啊,一夜白費。」
屋外傳來輕輕的叩門之聲,似是害怕被少年的起床氣波及,小廝的聲音中滿是小心翼翼的味道:「七少爺,您起來了嗎?」
少年皺了皺眉,這原身留下的爛攤子,卻要由他來收拾。
這少年名喚王瑾,他本不是這個世界之人,一個月之前,他因意外來到這裡,並且附身在這個同名同姓的少年身上。
一個月的時間,讓他對這個世界,有了模糊的了解。
這是一個修仙世界,凡有靈根,皆可修仙,不論你是販夫走卒,還是為人奴僕,只要有一脈靈根,都可通過修仙改變命運,魚躍龍門。
王瑾剛到此界,便是躊躇滿志,奈何這具身體實在是不給力,所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說的就是原主,修鍊天賦不咋地,脾氣倒是比天大,惹了眾怒,一次意外便一命嗚呼,這才便宜了王瑾。
王瑾從思緒中清醒過來,揚聲問道:「什麼事?」
小廝輕輕的舒了一口氣,暗道今日這位主倒是沒有發脾氣,心下慶幸,忙道:「七少爺,家主請你去迎客廳。」
話音剛落,眼前的門便打開,只見裡面走出一個身著白衣的少年,王瑾面容溫和,語氣平淡,「可知家主喚我何事?」
小廝略顯瑟縮,似是十分害怕王瑾突然暴起打他一頓一般,「小奴不知。」
說話間,那小廝小心翼翼的與王瑾拉開距離。
王瑾看他如此懼怕的樣子,眼角一抽,暗自嘆了口氣,「算了,走吧。」
望著少年沉靜挺拔的背影,小廝眼角劃過一絲詫異,暗道這暴脾氣的七少爺似乎與以往大不相同了,復又努力的搖搖頭,狗改不了吃屎,一定是錯覺!
王瑾帶著小廝自後花園穿過,一路穿花拂葉,行了約莫半盞茶的功夫,終於抵達一座高大巍峨的建築物處。
小廝上前,滿面恭敬的叩了叩門。
無風自啟,不動自開。
大廳內寬敞明亮,陽光下跳動的空氣中都難見一粒灰塵,家主王曄端坐主位,右邊坐著五位族中德高望重的長老,長老身後站著的,是族中一些頗有天分很受看重的小輩。左邊坐著四個陌生男子,神情倨傲,境界高深不可測,四人衣飾相似,俱是一身鑲這黑金絲的紫色長袍,胸前綉著一簇白玉牡丹,氣勢非凡。
四人身後,站著兩個衣著相似的年輕小輩,一高一矮,高個子看著不過二十來歲,面容俊朗,嘴角微微勾起,眼神溫柔的看向身邊的矮個子少年,那矮個子少年面如細瓷,眉目如畫,竟比王瑾的妹妹還要美上幾分。
那矮個子少年見王瑾看向他,雙眼一亮,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而他身邊的高個青年,頓時神情一暗。
王瑾不過一眼,便移開了視線,因而錯過了少年有些落寞的表情。
看這衣衫,當是洛陽魏氏,也只有他家以白玉牡丹為族徽。
王瑾皺了皺眉,原身與魏氏的十小姐有一樁婚約,而今時移世易,魏氏出了一位渡劫期長老,端的是氣勢衝天,而清水王氏化神期老祖卻不幸隕落,那位魏家十小姐魏姝又聽聞頗得她家老祖寵愛,王瑾暗道這些人來勢洶洶,按照一般的套路,應該是來退婚的。
「父親,五位長老。」王瑾走上前來,恭敬行禮。
家主王曄,正是王瑾的父親,王曄修為高深,卻只得王瑾這一子,自來嬌慣成性,故而養成了原身不管不顧的暴烈脾氣。
五位長老臉色淡然的點了點頭。
王曄立馬停止與客人的交談,雙手握緊,熟悉之人便知道他這是緊張之態,「瑾兒過來,還不拜見你魏家伯伯。」
「魏伯伯好。」王瑾從善如流。
魏令然坐在左邊首位,點點頭,嘴角輕輕扯了一下,算是見過了。
王曄看他這副輕慢之態,心下十分不滿,卻只因自己兒子爛泥糊不上牆的樣子,也沒臉發作。
「不知魏兄此番前來一定要見小兒,所謂何事?」王曄搓了搓手,緊緊的盯著魏令然,生怕從他嘴裡蹦出一個「退」字。
王瑾看著他的樣子,心下好笑,這樣被人關心著,又覺得很是熨帖。
魏令然皺著眉頭,上下打量了王瑾一番,看到他低淺的修為,心下更是看輕,「這……」
他剛開口便被王曄打斷,王曄企圖以舊恩來打動他,笑著道:「說起來,不知魏兄是否還記得,瑾兒跟魏兄家的姝兒還是有婚約的。當時你家老祖不幸受傷,向我家老祖求一顆歸元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