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7章 嚴小將軍說,他不能這麼對我
折大公子抱著膀子,站在地圖跟前看了半天后,小聲跟邱岳道:「黃沙堡那裡究竟是個什麼地形?那條商道的具體情況,阿邱你跟我詳細說說,越詳細越好。」
邱岳聽了折大公子這話,心裡有些明白了,這位折家大公子也在打黃沙堡那條商道的主意。
「鐵木塔指望復生從這商道走,去他的大哥,」折大公子說:「那這商道他就得空出來,就算不空出來,那他安排在那裡的兵馬也最多就是做做樣子的。我們這樣想,如果復生的那支兵馬走商道,但不過黃沙堡,而是去了他鐵木塔的大營呢?」
邱岳愣了一下,忙就又看地圖,心裡盤算著折大公子的話。
「就算走那條商道走不到蠻夷的大營,」折大公子說:「那就讓兵將們踩一條路出來好了,大漠黃沙的地,攔路的東西應該不多吧?」
邱岳道:「要這怎麼瞞過蠻夷的耳目?」
「這是個問題,」折大公子摸著下巴,道:「要好好想想。」
折家軍的宿營地里,幾個將領坐在已經搭起的帳篷里,因為怕熱,所以帳篷的門帘沒有放下,吹著不時從帳外吹進來的風,幾位將軍才感覺好受些。但在關外趕了幾天後,這幾位將軍也都見識了,大漠里晝夜溫差的巨大,他們不能坐在這裡吹太長時間的風,這帳簾一會兒還是得放下。
有兵卒送了飯菜進帳,軍糧都簡單,用水煮過的干餅,用肉乾煮的湯,除了能喝出鹽味來,也嘗不出別的味道。
「大公子是在中軍帳用飯了?」有將軍喝了一口熱湯后,突然想起他們大公子來了。
「遼東軍還能餓著大公子?」另一個將軍道。
他們大公子進了遼東軍營,就去了中軍帳,怎麼想那位邱將爺也得管他們大公子一頓晚飯吧?
中軍帳里,折大公子凝神思慮,不時會舔一下干起了皮的嘴唇,他不但沒吃上飯,他這會兒連口水都還沒喝。帳外傳來戰馬的嘶鳴聲,這聲音似是打擾到了折大公子,抬手揉一下緊鎖著的眉頭,折大公子吁了一口氣,又重重地嘆了口氣。
站在一旁的邱岳聽見動靜,看向了折大公子。
「我再想想,」折大公子沖邱岳舉一下手,道:「這事得想明白了。」
邱岳做了個請的手勢,意思是說,那您接著想吧。
折大公子卻又拍一下額頭,道:「先不想了,我給復生寫封信,這事也不是我們這一方能定下來的,還得看看復生那裡有什麼安排。」
邱岳憂心忡忡,道:「復生會聽未沈的話嗎?」
折大公子攤一下手,對這事兒他不發表意見。嚴冬盡現在的處境,說白了叫兩難,不分兵去救他大哥,莫桑青僥倖無事,那就你好,我好,大家都好,莫桑青若是出事,那嚴冬盡就得背罵名,一句忘恩負義那都是輕的了,天下有幾人會細究你嚴冬盡為什麼會這麼做?人們只會看見你手握重兵,卻袖手旁觀,眼睜睜看著莫桑青力戰而死。
如果嚴冬盡分兵去救人呢?那鐵木塔就衝破他前路上的遼東軍防線,奔襲至日落城下,如果日落城失守,那蠻夷大軍就可以攻入關內,佔了遼東之後,馬踏中原,而這一切是如何開始的,由嚴冬盡這裡開始,失土害民的罪嚴冬盡就得擔著,這就又是一個俞常勝!就算日落城的守將守住了關城,將蠻夷大軍擋在了關外,那遼東軍也失去了誅殺鐵木塔,圍殲蠻夷這支百萬大軍的機會,雙方再行纏鬥,孤軍奮戰的遼東軍能堅持到幾時?所以到了最後,嚴冬盡還是個罪人,而且這會是一世的罵名。
國與家,天下萬民的生死與兄長一人的生死,孰輕孰重?
折大公子嘆氣,他很同情嚴冬盡,卻絕不會替嚴冬盡做選擇。在京城時,他覺得自己跟莫桑青做不成好友,現在折大公子仍抱著這個念頭,一個人不可能待所有人都好,這就好像忠孝不能兩全,魚與熊掌不可兼得一樣,在莫少將軍這裡,但凡要做出選擇,做出取捨了,家人親朋總是被這位苛待的。
抬眼看一看邱岳,這會兒情緒外露的邱岳,一臉的焦慮,人也憔悴,生生要少活很多年的模樣,邱岳這個好友是這樣了,這會兒的嚴冬盡會是什麼樣?折大公子嘖了一下嘴,他還是來遲了,他若是再早來幾日,他一定想辦法打斷莫桑青的腿!
距黃沙堡以西五百裡外的軍營里,嚴冬盡看完了邱岳寫給自己的信,這信他反覆看了三遍,手幾乎將這信捏出個洞來。將信放在了桌案上,嚴冬盡揉了一下眼睛,方才還臉色正常的人,這會兒蒼白了臉色,目光都顯得有些空洞。
嚴小將軍這會兒理解力退化,一封信反覆看了三次,他還不是太能梳理出邱岳跟他究竟都說了些什麼,前因不知,後果他卻是知道的,他大哥會死。
送信來的邱家死士不知道自家二公子寫了一封什麼樣的信,他只是看著嚴少爺的臉色,覺得他家二公子在這信上應該沒說什麼好事。
嚴冬盡竭力要讓自己冷靜下來,邱家死士靜立在他的面前,一句話不說,這中軍帳里沒有聲響,嚴冬盡都能聽見自己的呼吸和心跳聲,他的呼吸急促,心跳得很快,甚至讓他感覺到心口疼痛。
怎麼能這樣呢?嚴冬盡想,大哥怎麼能這樣對自己,怎麼能這樣對他這個當弟弟的呢?怎麼能這樣呢?嚴冬盡透不過氣來,牙齒幾乎將嘴唇咬破。他好像又回到了在京城外,那個廢廟前的那一夜,那一次他無能為力,又求告無門,只能眼睜睜看著莫良緣回京城去,而一次,他要看著他的大哥死嗎?
恐懼又憤怒的情緒,很快就又變成了絕望,嚴冬盡在這一刻手足無措,腦中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起來,也不想想,嚴小將軍就希望自己這是在做夢,夢醒了,這場噩夢也就過去了。
「他,他不能這麼對我,」嘴裡喃喃自語著,嚴冬盡在無知無覺中咬破了自己的嘴唇,血沿著嘴角滴到桌案上,將邱岳的信染紅了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