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笑著說疼的人
兩個婆子抬著魏貴妃出了睿王的寢室,魏貴妃不肯走,可她們不得不走,魏貴妃與睿王比起來,她們更怕睿王。
坐在抬椅上,魏貴妃已經沒有罵人的力氣了,她罵有什麼用?除了讓王府里的下人看她的笑話,還能有什麼作用?兒子不聽她的,甚至已經不在乎是不是會落一個不孝的名聲了,這樣一來,她拿李禎這個兒子還能有什麼辦法?
整個王府都聽不到什麼聲音,冬日裡萬物凋零,也看不見什麼花草,魏貴妃抬起手臂,看一下自己的手,突然發現她手上的皮膚也有了皺紋,年代久遠的老樹皮一般。老了,魏貴妃在心裡跟自己說,當初花季得寵之時,她真沒想過,她也會有晚景凄涼的一日。
兩個婆子將魏貴妃抬進了燒著地龍的暖室里,猶豫著是站著等主子發火,還是先將主子扶下抬椅的時候,就聽魏貴妃幽幽地嘆道:「如今想來,我們這些姐妹當年的明爭暗鬥就是一場笑話。」
兩個婆子能聽懂魏貴妃的話,但沒敢吱聲。
「傅氏倒是讓自己的兒子當了皇帝,」魏貴妃說:「可她能享到這個兒子的福嗎?這也是個蠢的。」
兩個婆子仍是不敢接魏貴妃的話。
魏貴妃癱坐在抬椅上,如同一個行將就木的老婦一般。
莫良緣回到帝宮,從步輦上下來,看一眼恭恭敬敬站在自己身旁的年歡喜,莫良緣小聲道:「還撐得住嗎?」
年歡喜道:「奴才的身體已經無事了。」
「明日你帶人進伏龍山去,」莫良緣道:「秦王多半是進山了。」
年歡喜說:「帶人?奴才不知道要帶什麼人。」
「你家娘娘手裡應該還些人手的,」莫良緣就說:「你就帶他們進山去,年總管,你做這事不是為了我,是為了聖上。」
年歡喜站著盯著腳下的地面看了半天,才慢慢地彎腰沖莫良緣行了一禮,道:「是。」
「秦王是會往西,還是往北,這個我還猜不到,」莫良緣又道:「你要安排好人手。」
「是,」年歡喜又沖莫良緣行了一禮。
「去看看傅妃吧,明日一早你就去辦這個差事,」莫良緣說著話就從年歡喜的身前走了過去,身上披著的,用來禦寒的氅衣,被風吹得衣角高高揚起,幾乎掃到年歡喜的下巴上,這逼得年公公往後退了好幾步。
周凈跟著莫良緣進了卧房,開口就道:「小姐,為什麼要讓年歡喜去見傅妃?你就不怕他們兩個湊一起后,再想什麼壞主意?」
「這會兒他們的敵人是秦王,」莫良緣歪坐在了卧房裡的坐榻上,小聲道:「秦王不死,聖上的皇位就坐不穩當,傅美景再恨我,她也不會在這個時候害我的。」
周凈撇嘴,這叫什麼事?他們忙活白天,是為傅美景的兒子忙呢!
「去叫醫女過來,」莫良緣這時道。
一聽莫良緣要叫醫女,周凈緊張了起來,急聲問道:「小姐你受傷了?」
「沒有,」莫良緣說:「我的傷口該換藥了。」
周凈要往卧房外跑。
「你去看看雲墨,」莫良緣說:「他若是醒著,你就跟他說說話。」
周凈又停下來了,看著莫良緣問:「這兩天發生的事,屬下能跟雲將軍說嗎?」
「可以,」莫良緣點一下頭,防雲墨胡思亂想的最好辦法,就是把發生的事都告訴他。
周凈應著身跑走了。
將手裡的刀放下,又取出袖中的袖箭,莫良緣不想再忍疼似的咧了一下嘴。
醫女很快就到了,看了莫良緣的傷口后,醫女就白了臉。莫良緣的傷口處,白色的紗布浸透了血,結著厚厚的一層血塊,更要命的是,紗布跟傷口粘在了一起,醫女自覺沒本事處理這樣的傷勢,開口就請莫良緣召去了睿王府的孫方明回來。
「不用了,」莫良緣也看著自己的傷口,道:「睿王爺那裡不能離他。」
「那,那奴婢去叫張大人他們過來?」醫女小心翼翼地道。
醫女口中的張大人,也是太醫院裡很有名氣的太醫,雖然官位不如孫太醫正,但兩人的醫術不分仲伯。
莫良緣看了醫女一眼,道:「我的傷最好不要讓其他人知道。」
醫女身子一抖,忙道:「太後娘娘,奴婢知道規矩。」
莫良緣低頭,抬手捏住了紗布的一角,狠狠地往上一揭。
醫女看莫良緣這個動作,嚇得差點叫出聲來。
沾著血肉的紗布被莫良緣隨手丟在了坐榻下邊,別看剛才沒人時,太後娘娘還會因為疼痛而咧一下嘴,這會兒莫良緣的臉上是一副漫不經心的表情,就好像重新又裂開的傷口,不是在她身上一般。
「你替我處理一下吧,」莫良緣跟醫女道。
醫女沒辦法,伸出手發現自己手抖后,這位姓花的醫女還狠掐了一把自己的手。
莫良緣笑了起來,說:「你別怕呀,這傷死不了人不是嗎?我今天騎馬,動作作得大了些,所以才搞成這樣。」
莫良緣滿不在乎的樣子,讓花醫女冷靜了些。
「我好像還有些發熱,」莫良緣卻在這時又道:「一會兒你給我開服退熱的湯藥吧。」
花醫女愣怔地看莫良緣,她就不明白了,這世上怎麼會有這麼不愛惜自己的人?
「勞煩你了,」莫良緣又跟花醫女道謝。
花醫女有心勸莫良緣一句,可想想自己是個什麼身份的人,能有資格勸莫良緣?花醫女沉默著,動手替莫良緣處理傷口。
疼是真的疼,莫良緣半躺半坐在坐榻上,低垂著眼眸看自己的傷口,抿著嘴,以至於嘴角平直,這也是莫良緣此刻臉上唯一的表情了。
花醫女忙著忙著,始終聽不到莫良緣的聲音,忍不住偷眼看莫良緣,卻只看了一眼就慌忙又將頭低下了,冷著臉,平直著嘴角的莫良緣,冷漠陰鬱,距人於千里之外。
「不要緊張,」看著眼前的手又發顫了,莫良緣開口道:「這傷不算什麼,只是看著嚇人些罷了。」
花醫女看看手下露著紅肉的傷口,終於忍不住問莫良緣道:「不疼嗎?」
「疼,」莫良緣笑了起來,說:「怎麼能不疼呢?」
有人笑著說疼的嗎?花醫女呆愣地看著莫良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