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誰是誰的救贖
事實證明紀言的預感一點都沒錯，因為王佳在下午，就出現在了她的麵前。
這是一家幽靜的咖啡廳，王佳就坐在她的麵前，手裏拿著勺子，輕輕的攪拌著杯子裏的咖啡，看上去很安靜，和今天上午在出租車上看到的那個形象，判若兩別，要不是紀言親眼見到王佳娜瘋狂的一麵的話，估計都要認為王佳已經變了一個人了。
安靜了許久，還是紀言打破了安靜的氣氛，道：“有什麽話就說吧。”
王佳還是繼續攪拌著咖啡，頭也沒抬，隨即，她拿起咖啡杯，將早已涼掉的咖啡喝掉，這才抬起頭，看向紀言，道：“張格在哪？”
“你找他做什麽？”紀言狐疑的看著王佳。
“他是我未婚夫，你說我找他幹嘛？”王佳冷笑。
紀言微微一愣，倒是忘記這回事了，旋即道：“抱歉，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
王佳的臉色一下子就變了，尖聲道：“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一直都在T市的，又沒離開。”
紀言搖頭：“我是真的不知道，還有，你說這樣的話，我真的不愛聽，你別忘記現在是你在求我？”
王佳冷笑：“求你就得做奴才狀，卑躬屈膝嗎？這就是你的邏輯？”
紀言看著王佳的嘴臉，陡然發現，王佳與之前相比較起來，一點變化都沒有，或許，她並不知道王毅將她送出去的原因，或許是知道的，但是她還是不曾改變。
她解釋道：“我並不是這個意思，也不需要你卑躬屈膝，但是，至少我們之間的言語和態度，要做到能交流不是嗎？”
聽了這話，王佳深呼吸一口氣，平緩情緒，然後道：“好吧，這樣子可以嗎？張格在哪？”
“我是真的不知道。”紀言被問的不耐煩了。
王佳道：“你不喜歡張格的不是嗎？為什麽不願意告訴我呢？這對你有什麽好處？”
“我都說了不知道，你要我怎麽告訴你？”紀言都要無語了，也不知道王佳怎麽會這麽偏執。
王佳卻似乎根本就沒聽到她的話一般，繼續道：“就算是你不知道，你也應該有辦法找到他的不是嗎？他現在手機號碼換掉了，公司也不管了，你不知道的話，那誰知道他在哪裏呢？你這是在騙我。”
“我沒必要騙你什麽，而且我也絲毫不能從這其中得到任何的好處，你要清楚這一點。”紀言強迫自己冷靜一點。
王佳道：“或許是這樣子吧，但是，我還是這句話，如果你真的一無所知的話，那麽，你也必須幫助我找到他。”
紀言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麽會如此的執著，但是說起來，此時就算是你找到了張格，也未必是你想要的結果。”
王佳臉色微微一變：“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紀言歎了口氣，手指蘸著一點咖啡，一點一點的，在桌子上寫了兩個字，王佳看清楚那兩個字，激動的一下子就站了起來，聲音都變了，質問一般的道：“你確定？”
紀言點了點頭，道：“或許，是因為這個原因，他才將自己藏起來了吧。”
王佳的臉色一片鐵青，不敢置信的道：“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他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嗎？為什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呢，那我該怎麽辦，我該怎麽辦啊。”喃喃自語一般的說著這些話，王佳都要哭了。
紀言莫名的想起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可是，可恨之人，是不是也有可憐之處呢？
王佳這個人，性格極端，驕傲自大，處處不討喜，的確是可恨的，可是不管怎麽說，她對張格的愛，是純真的，這一點，是從來不曾改變的。
見王佳這樣子，紀言又是有些心軟，拉著她坐下，道：“其實我並不想告訴你這些，但是現在看來，無論如何，你都不會放棄尋找他，我隻希望，如果你真的找到了他，能夠尊重他，給他自信。”
“我會。”王佳握著拳頭道。
“他這樣子了，你還愛他嗎？”
“愛！”王佳咬著牙，堅定的道。
“我應該祝福你，也替張格高興。”
“謝謝。”
紀言就又是歎了口氣：“那你有什麽打算？”
王佳直勾勾的看著她，道：“不管怎麽樣，你都必須幫助我，也要幫助他。”
紀言道：“我前段時間有何他溝通過，我也有勸說林墨白給他提供幫助，但是張格沒要，他堅持用自己的方式來解決自己的問題，我不知道他會做什麽，也不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但是我是願意相信他的。”
王佳道：“相信，相信有什麽用，這東西不是別的，一旦沾上一點，就痛不欲生，一輩子全毀了，就算他真的能戒掉，那麽這個過程，也是非常的痛苦的，這一點，你根本就不懂。”
紀言道：“不是不懂，而是，事關一個男人的尊嚴，我不能打擊他。”
王佳冷笑：“尊嚴，尊嚴算是什麽東西，連命都沒有了，還要尊嚴幹嗎？這些假惺惺的虛偽的言語，我聽著就覺得惡心。”
紀言苦笑：“那如果是你，你會怎麽做？”
“我會一直留在她的身邊，幫助他，安慰他，鼓勵他。”
紀言道：“你的這些做法是對的，但是你也不要忘記了男人表麵的堅強之下的脆弱，再者，我不是你，我沒你那麽的愛他，我也不可能一直陪著她，你要認清楚這一點。”
“說起來還是你自私，不要忘記張格曾經為了你所做的犧牲。”
“或許是我自私……我承認這一點，但是我要說的是，我做這些事的出發點，也全部都是為了他好，這一點，你也必須明白。”
王佳看著她，道：“好，就算這一點你說的通，那麽他為什麽會吸毒呢？”
紀言道：“關於公司的事情？”
“王毅？”王佳失聲道，似是沒想到會是這個原因。
紀言輕輕點頭，看王佳這表現，就知道她對最近所發生的事情並不知情，也不知道她被送出國的原因。
“為什麽會這樣子？”
“你去問你父親吧。”紀言道。
王佳怔怔走神了一會，道：“那我先走了，不過我還是會來找你的，不要忘記了，張格的事情，你不能不管，你必須幫助我。”
雖然語氣很令人不悅，但是紀言還是點了點頭：“不用你和我說這些，他也是我的朋友，我知道自己該怎麽做。”
“但願吧，不要把我逼瘋，不然我會做出連自己都難以想象的事情來。”王佳放下這句威脅的話，大步離開了。
紀言看著她離開，有些疲累的揉了揉太陽穴，心神微微焦慮。
原本以為事情就此完結了，卻沒想到王佳的出現，又是導致局勢一麵混亂，不難想象，王佳在和王毅的談話之後，在得知事情的真相之後會是如何的反應，那麽，她下一次再來找她的時候，定然也是會更加的惡劣，甚至會情緒失控到難以控製。
而這樣的一個女人，雖然一直都在不斷的犯著錯誤，可是歸根結底，她所犯下的那些錯誤，罪不至死，所以，紀言也是非常的為難，該怎麽解決這檔子的事情。
晚上的時候，紀言將和王佳的談話和林墨白說了說。
林墨白當即冷笑：“那個瘋女人，說話做事全無邏輯性，你理會她幹嘛？”
紀言道：“我可以不理會她，但是說起來，今天她所說的話也是提醒了我，關於張格，就這麽將他一個人放在外麵，任由自生自滅的話，也是非常的不妥的。”
林墨白握住她的手，壓低聲音問道：“那你想要怎麽做？”
紀言想了想，道：“今天被王佳一說，我的心裏也是變得很不踏實，總感覺這中間會出什麽問題，當務之急，還是要找到張格，我怕他出事。”
林墨白道：“如果他還在T市的話，就不會出什麽大事。”
“那如果離開這裏了呢？”
“我也不能保證了。”林墨白無奈的道。
紀言的臉色一下子就有些驚慌：“我好像又做錯了事情了。”
林墨白握她的手，力氣更大了一點，道：“這不是你的錯，不用自責，再者，事情還沒發展到那種嚴重的地步，隻是你自己想太多了而已，放心吧，我會努力派人找到他的。”
“那謝謝你了。”紀言這才稍稍放心。
隻是接下來的尋找，卻並不順利，半個月的時間，也沒絲毫關於張格的消息。
這半個月的時間，徐晴來找過紀言一次，給她看了她新寫的小說，有些人在文字方麵，當真是非常的有天賦，徐晴就是這樣的人，看她嬌媚的樣子，估計誰也難以想象她居然會有如此的文學素養。
小說寫的很好，不管是故事還是文筆都非常的令人心動，徐晴告訴她這部小說正準備出版，已經提交出版社了，紀言說了恭喜之類的。
而王佳，則是來找了她三次，情緒一次比一次不穩定，最後一次，幾乎是歇斯底裏的對她發火，又是哭又是鬧的，紀言也為此深感頭疼。
與此同時，隨著時間的推移，張格那邊還是杳無音訊，紀言的自責之心就越是強烈了，她愈發的覺得當初自己太過想當然，將事情想的太輕鬆，太過自以為是，如若當初她強烈要求張格留下的話，現在的情況，就不會這麽的糟糕。
這天，林墨白剛剛才去上班，紀言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紀言拿起手機一眼，又是王佳的。
對這個王佳，紀言算是怕了，如若不是必要的話，根本就不想見麵，可是此時的情況，卻是不得不見。
出乎意料的，這一次通話中，王佳的語氣，相對變得平靜許多，然後問她有沒有時間見麵，有話要說雲雲。
紀言說了一個茶餐廳的地址，然後兩個人在一個包廂裏見麵。
喝著茶，紀言看著坐在對麵的女人，短短半個月的時間，就已經瘦了一大圈，雖然穿著打扮還是極為講究，畫很濃的妝，但是明眼人一眼就可以看出來她很累，很憔悴。
將近年關，天氣是越來越冷了，王佳手裏捧著杯子，好一會，才對紀言道：“我都知道了。”
“你知道什麽了？”紀言忍不住問道。
“知道，你，我，王毅，三者之間的關係。”王佳道，語氣還是極為平靜。
可是紀言卻是感覺這是爆發前期的征兆，聽了這話，怔了怔，心想，王毅終究是將事情告訴王佳了，可是看王佳的反應，實在是太反常了。
想了想，紀言道：“你知道了這件事情，那你邀請我見麵的目的是什麽？”
王佳緩緩的喝了口茶，道：“很簡單，隻是不想再做一個癡心妄想的瘋子和蠢蛋，不想再被人暗中嘲笑和鄙夷。”
紀言道：“沒有人嘲笑和鄙夷過你。”
王佳笑的古怪：“重要嗎？反正，從今天開始，我就一無所有了不是嗎？我不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公主，不再能夠俯視誰，相反的是，我現在必須每天都陪著小心，才能保證自己不會立即流落街頭。”
紀言未曾想過王佳會說出這樣的話，有些不知道為何反應，過了一會才道：“我不知道我能做什麽？”
王佳道：“我並不是來向你乞討索要什麽的，我還是堅持當初的想法，你必須幫我找到張格，至於別的，不需要你關心了。”
紀言道：“我一直在努力，但是，你自己怎麽辦？”
“我想，總會有一個人不嫌棄我的吧？”王佳自嘲一般的道。
說了這話，那個驕傲蠻橫的公主，再也不曾有了，甚至，王佳回想起前段時間對紀言所發的怒火，就是感覺自己像是一個笑話。
假公主對著真公主發火，這是何其可笑的一件事情啊。
她什麽都沒有了，身份啊地位啊，都沒有了，盡管她還有錢，可是，誰還在乎這些東西呢？
她想要的，已經沒有了啊。
沒有了，就是沒有了。
紀言見著王佳這樣，心微微一酸，伸過手去，想要握住王佳的手，王佳卻是猛的將手抽開：“我不需要你假惺惺的同情。”
紀言道：“這並不是同情你，而是友好？”
“是嗎？”王佳看她一眼，眼神之中，充滿警惕和不信任。
紀言點了點頭：“是的，我不知道你現在是怎麽想的，對我又是什麽看法，但是我要說的是，你現在所變成這樣子，其實和我並無多大的關聯，因為我從未想過要認王毅做父親。”
王佳還是看著她，似是想看清楚她說這話，是真是假，過了一會，王佳才疑惑的道：“為什麽？”
“我看不起他，也看不懂他。”紀言道。
“那你也應該知道，認他為父親，你將會得到多少好處？”
紀言自嘲的笑道：“我並不會感覺那會對我的生活帶來多少改變？我需要什麽好處呢？我有一個這麽好的男朋友，我還需要從他那裏得到什麽嗎？”
王佳這才聯想起林墨白來，是啊，她有了林墨白，她是多麽幸運的一個女人啊，仿佛所有的好運，都降臨到她的頭上了，所以，很多事情，她可以選擇，她可以取舍，她可以不要。
可是，她不能不要啊。
再可是，她該怎麽要呢？
別人不要的東西，她想要，卻求之不得，比如王毅，比如張格，這是多麽可笑，多麽諷刺的一件事情啊。
或者說，她活著，本身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和笑話吧？
她活著的最大的原因，就是為了隱藏一個秘密，為別人鋪路而已。
可是到頭來，那個人，並不曾稀罕這些，甚至連正眼都不曾看一眼。
而也正是這樣子，她這些年來的生活，全部都被否認掉了。
她存在的價值，也被否認掉了。
喃喃自語一聲，王佳道：“我終於明白，我哪裏不如你了，也知道，哪裏輸給你了。”
紀言卻是搖頭：“不，你沒有輸給我，也沒有不如我，隻是我們的生活狀態不一樣罷了，我們所需要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個沒有可比性。”
王佳還是黯然神傷：“即便你如此之說，又能安慰我什麽呢？即便我什麽都不在乎，張格那邊，就是一個很好很好的例子吧，他愛你。”
紀言道：“你錯了，他愛的那個人，是你。”
“什麽？”王佳不敢置信，聲音抬高了幾分。
紀言解釋道：“我和他之間到底有多少糾葛呢？不過是小時候在一起玩耍的一些印象罷了，他說愛慕我，愛慕的，不過是小時候的記憶，不過是一個影子罷了，他並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他，這不是愛，而是占有欲。而你，則是不同，你愛他，他也愛你，但是他愛你，愛的太辛苦太卑微了。”
王佳聽了這話，身體猛的一顫，漸漸的，明白過來。
是啊，是這樣子的吧。
張格是愛她的，隻是，她是那麽的任性，那麽的頑劣，那麽的自以為是，從來不會去考慮別人的感受，從來對人都是頤指氣使的。
那是他的男人啊，不是她的傭人，她有什麽資格使喚他呢？
她隻是霸道的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一切的好，不停的標榜著自己的身份，標榜著自己多麽的驕傲。
可是，這樣子對嗎？
在這樣的愛情麵前，張格卑微了，所以，他才會冷落她，想要逃離，可是，他終究是愛她的啊。
隻是，她麵目可憎的樣子，讓他不敢愛罷了。
“謝謝，謝謝你對我說這話，我明白了，謝謝，謝謝你……”說著說著，王佳的眼淚，又是簌簌的落了下來。
人隻有被打回原形，在將內心的天平擺正，清楚的認知到自己的位置的時候，才會變得成熟，才會學會反省，此刻的王佳，正是這樣的一種狀態。
她曾經認為自己是愛張格的，也的確是愛，但是，她表達愛意的方式，卻是和自己的本心南轅北轍，這樣子一來，才釀製了一個悲劇。
好在，她終於清醒過來了，終於認知到自己的位置了，也終於，懂得如何去愛，如何被愛了。
紀言看著王佳這樣子，籲了口氣，總算是，明白過來了吧。
但是此時此刻，還不算晚。
張格，你在哪裏呢？
如若你看到王佳的變化，你是否會開心快樂？
不管你在哪裏，我都希望你有看到，有一個女人這麽愛著你，她一直在等著你，希望，你早點回來，不要讓愛著你的人，為你心痛，為你流淚。
紀言知道王佳的情緒變化很大，需要發泄，任由她哭泣了一會，才遞過紙巾給她。
王佳拿紙巾擦拭著眼淚，眼睛紅通通的，但是不再怨天尤人，也不再自怨自艾了。
“我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找到張格。”紀言道。
“我知道，但是我會一直都等著他，不管是一個月，還是一年，十年，我都會等著他，直到他回來找我。”王佳道。
“我為他感到慶幸，有一個這麽深愛著他的女人。我也相信，他能感受到這一點，會回到你的身邊的。”紀言動容的道。
好久好久，不曾如此的感動了，就好似內心洪水泛濫，一發不可收拾一般。
每個人的心裏深處，都有一片柔軟之處，那柔軟之處一旦被某一個人占據之後，那麽，那個人，就變成了你心頭的柔軟。
王佳因為張格而柔軟，那麽她呢？是因為誰呢？那個人，是林墨白嗎？
她救贖了王佳，可是，這世上，又有誰來救贖她呢？
這世上的每個人，都帶著堅強的麵具，也自以為是的認為自己很堅強，可是，一旦麵具被戳破，軟弱的一麵，無處藏匿的時候，她的歸屬，到底在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