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日記
路燈下,重疊著的兩道人影踽踽行走著。
生活的苦難是催使人成熟的最好的催化劑,高中沒讀完便輟學,二十歲出頭的紀楓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稍稍老成不少,加之繼承了母親的美麗容貌,本身長相極為俊逸,一路走過,街邊零零散散的行人往往會朝這邊多看兩眼,不少人誤認為他們兩個是情侶,甚至一些眼中泛著亮光的小女生還會讓自己的男朋友效仿一番。
紀楓今天打了林墨白,卻絕對不會有任何的愧疚,隻恨自己打的太輕了點,而將紀言背在身上之後,他才發現這個表麵強勢的姐姐原來是那麽的纖瘦,將近一米七的身高卻幾乎感受不到重量一般,體重絕對不會超過九十斤,這不免讓他的心微微疼了起來。
走了一段路,紀言才道,“放我下來吧,有點重。”
紀楓咧嘴笑了笑,“小時候也經常背你的。”
紀言想了想小時候的趣事,曾經的幸福變得那麽的遙遠,遙不可及,她輕聲歎了口氣,“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情了。”
“是啊,很久很久了。”紀楓亦是感歎道。
姐弟倆在很多問題上的分歧都很大,彼此性格幾乎沒有半點重合,小時候在一起打打鬧鬧的隻當是有趣了,但是仔細回憶起來,卻也沒太多有趣的事情值得回憶,長大之後,家裏的公司破產,老媽自殺,老爸進了牢房,生活的艱辛愈發使得兩個人的脾氣走向了兩個極端。
這些年來姐弟倆雖然生活在一起,但是幾乎沒了共同話題,甚至很少說話,偶爾談上一兩句,也是避免不了冷嘲熱諷,類似現在這種溫馨的場麵,已經太久沒有過了。
紀言將臉貼在紀楓的背上,發覺自己的眼睛裏不知不覺的噙滿了淚水,今晚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淚水就像是開閥了自來水一般的廉價,總是不住的往外流淌著,根本就控製不住。
“姐……”感覺到紀言的身體在顫抖,紀楓輕輕叫喚了一句。
“我沒事。”紀言趕緊道。
“今晚的事情,對不起,是我太衝動了。”紀楓愧疚的道,他知道,那一拳打在林墨白的臉上,隻怕要讓紀言的心痛很久。
“沒事。”紀言搖頭道。
“我以後會克製自己的脾氣的。”紀楓道。
紀言聽的紀楓的輕聲軟語,忽然發現這個自己最看不起的弟弟,悄然之間就長大了,足以讓人依靠了。
她不願紀楓多想,道,“你沒錯,是我錯了,剛剛我打了你,還疼嗎?”
“不疼。”紀楓咧嘴笑道。
“我不應該打你的。”紀言歉疚的道。
“都說了不疼了啦。”紀楓故意不耐煩的道。
紀言笑了笑,“我以後不會這樣子對你了。”
紀楓就道,“我是你弟弟,做錯了事情你教訓我是應該的,我隻是不忍心看到你吃那麽多的苦,以後有什麽事情都要告訴我,我長大了,我可以保護你。”
紀言聽的感動,笑道,“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那個沒長大的孩子。”
紀楓不滿,“早就長大了好不好,你的眼光很有問題。”
紀言道,“你不想太多,我能行的。”
紀楓道,“最起碼得照顧一下男孩子的自尊心吧。”
說了這話,兩個人都開心的笑了起來。
……
回到家裏差不多兩點了,紀言洗了個澡就急急忙忙的去睡覺,雖然白天上班的時候因為緋聞的事情對方立廉的態度很惡劣,但是家裏的情況實在不允許她驕傲和清高,說起來也真的是太沒骨氣了點。
而等到她睡著了之後,紀楓房間的燈光還一直亮著,少年人趴在電腦桌前,拿起許久不曾用過的圓珠筆在筆記本上記敘著今天晚上發生的事情。
曾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非常的迷戀寫日記,卻又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這個愛好出現了斷痕,不知道是與以往的生活決裂了,還是與以往的自己決裂了。
如今重新拿起筆,有些生疏,經常遇到不會寫的生僻字還需要用電腦拚音來解決,如此斷斷續續的寫了將近一個小時,才將一篇一千來字的日記寫完。
沒有人一出生就注定承受貧窮,所以有人會喊出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豪言,而從另外一個層麵來說,沒有人一出生就注定承受罪惡,關於叛逆關於黑暗,大部分都是後天的成長因素所強加上去的。
小時候的紀楓雖然喜愛調皮搗蛋,但是優秀的成長環境和超高的智商還是讓他在很多方麵都表現的極有天賦,他曾經在一個星期內的每天不同時間段需要做的事情就有奧術、鋼琴、圍棋、舞蹈等等。
從小表現出絕佳天賦的少年人自從家裏出現重大變故之後性格也隨之急轉疾下,變得焦躁極端,甚至充滿戾氣。
紀楓寫完之後細細的檢查了一遍,確認沒有錯別字之後,才在最後麵加上了日期。
隨後,紀楓翻開這本有了年代的日記本,翻開了過往的回憶。
6月1日
今天是兒童節,爸爸從香港迪斯尼樂園帶來了兩隻唐老鴨,很漂亮,我不想給紀言,和她打了一架,把她打哭了,爸爸說我做的不對,讓我去道歉。
7月21日
外麵下著雨,本來要去公園裏玩旋轉木馬的,估計是去不了了,紀言在房間裏彈鋼琴,彈的沒我好,我說了她兩句,她不服氣,和我比賽,結果我贏了。
8月13號
今天是星期一,學校要開家長會,爸爸很忙,媽媽很忙,隻有紀言不忙,可是紀言是家長嗎?哼,小屁孩。
10月7號
今天吃冰激淩吃多了,一直在拉肚子,媽媽要送我去醫院我不肯,紀言偷偷買了冰糖葫蘆給我吃,好好吃,下次還要吃。
12月1號
天氣很冷,爸爸的公司好像出了事情,好幾天都沒見到人了,也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事,誰都不肯和我說話,紀言也不肯,我打她,她也不還手,更加不會哭了,我忽然感覺到有點不開心。
2月3號
下雪了,外麵的雪很大很白,我想出去玩,紀言不肯,爸爸還是在公司裏忙,媽媽在客廳裏看電視,眼睛紅紅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我最後還是去玩雪了,回來之後發現媽媽不見了。
2月4號
爸爸的公司破產了,我不知道破產是什麽意思,媽媽哭的很傷心,說要和爸爸離婚,爸爸和媽媽大吵了一架,媽媽將家裏的東西全部都摔了,我被嚇哭了,被紀言拖到了樓上的房間鎖起來。
2月5號
過年了,家裏沒有人,傭人回家去了,沒人做飯,肚子餓,沒有吃的,紀言去廚房煮麵給我吃,很難吃,我不喜歡,媽媽不見了。
2月6號
媽媽去了醫院,爸爸說她去了天堂,紀言說我們再也看不到她了。
3月5號
爸爸被警察帶走了,我和姐姐搬出了別墅。
3月19號
要開學了,可是我不想去學校,紀言拿掃把打我,我和她狠狠的打了一架,最後又把她給打哭了。
……
……
童年時期的日記,讀起來是那麽的青澀,卻察覺不到其中的一點歡樂,他和紀言的童年,早在很小很小之前就被生活給扼殺了。
媽媽自殺,爸爸進監獄之後他和紀言一開始還跟著監護人一起過,後來監護人去了美國要將他和紀言送去孤兒院,被紀言拒絕了,然後姐弟二人拿著不多的錢相依為命,也是在那個時候起,他的性格漸漸變得孤僻和無常了吧。
看到這裏,紀楓合上筆記本,歎了口氣,再也沒有看下去的勇氣了。
過了一會,還是沒有睡意,紀楓又重新打開日記本,在最後一頁寫了幾個字。
不矜持,不偏執,不掩飾,不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