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好合
一家子都不能理解,不曉得她葫蘆里賣什麼葯。她實則高興壞了,一人躲到廚房裡去哭了。這頭徐老太太等人催著徐柏言跟過去,徐柏言也不知如何是好,一時沒了主意,便順水推舟,慢吞吞往廚房方向去,到底,她是喜是厭,總得問個清楚。曹媽見得大少爺來,也不說話,不聲不響地溜出去。
徐柏言站在她身後,看她忙碌的樣子,心中湧起許多不知名的情愫來,許多話要對她說,這會兒卻是怎麼也說不出口。他訥訥地靠近她,想從身後去抱住她,卻又縮了回來。看到她熟練地摘著菜,這些家務,她從前哪裡做過,不禁心疼起來:「不用麻煩,晚飯不在家裡吃。」
韻清停了手,一股怨氣突然衝上心頭:「好不容易回來,連頓飯也不吃就走?」她轉身狠狠盯著她。徐柏言一向以為她是溫柔的,從未見她這般眼神凌厲,一時竟答不上話來。
韻清見他不作解釋更生氣了:「既然飯也不肯吃,你回來作什麼?你只管在你部隊里呆著,看著我們哪個順眼的便叫去看一眼,看不順眼的,也省了你礙眼。」
徐柏言驚呆了,這還是他溫柔體貼的小妻子嗎?這活脫脫一潑婦,李氏才有的作風,看來跟著李氏,是近墨者黑了。只是他卻聽得很是順意,到底同他說了這許多話:「只是今晚不回來吃,老上司擺的洗塵宴,你說要不要去?明天以後,有的是時間在家裡吃飯,再說我行李還沒拿回來呢?」
韻清聽得心裡歡喜:「那,我讓曹管家去取行李,你這一身風塵的,先去洗洗,總不好這個樣子去,失了禮數。」說罷,已經過來給他身上拍灰。
他順勢將她摟在懷裡,無限溫柔:「我有許多話,晚上回來同你說。」
「嗯!」她又恢復了往昔聽話模樣。
李氏被通知說阿奇回來了,這一路跌跌撞撞,哭哭啼啼地跑回來,許伯許媽跟著她,得了這樣天大的好消息,自然要提前打烊。只是許伯頗不耐煩這李氏:「吳太太,你這是怎麼回事,這壞事你嚎就算了,如今這好事來了,怎麼還是嚎呀,不知道的以為咱們家出什麼大事了呢?」
李氏卻不管:「這天殺的沒良心,一句話也不帶回來,你說說,我見著他非要白刀子進紅刀子出不可。」
許伯夫婦對這拎不清的李氏也是沒了辦法,只能一路照看著,不讓她摔著碰著。到得家裡,自然全是她的主場,還沒見著人,便鬧開了,罵的無非是:「吳奇才,你個死沒良心的,你怎麼沒死在外頭,我去收個屍倒是方便,這會子想起回來了,這些年,你當我死了不成……」
她一頭叫一挨個屋子去尋,一家子人全跟著她亂了套了,徐老太太再三跟他解釋,說阿奇他們出去了,她只顧自己哭鬧,哪裡聽得進去。韻清看她實在不像話,去拖著她:「姐姐,你這樣子作什麼?你瞧瞧你這個樣子,阿奇就是回來也得讓你嚇跑了。」
李氏大膀了一甩,將韻清掙脫,沖她喊道:「他跑什麼跑,我還能吃了他。」
韻清苦笑不得:「你這樣子,不就像要吃人的嗎?」
兩人說話的檔口,阿喜跑過來拉住李氏:「大媽媽,大媽媽,你剛才是發瘋了嗎?」
李氏這才發覺,自己到底有多失態,她一把抱過阿喜:「我嚇著你了?」
阿喜說話不快,口齒和條理卻很清楚:「可不是,我在江邊見過一個瘋子,就跟你剛才一個模樣。大媽媽,你可千萬別發瘋,那瘋子可嚇人了,他們說他跳進江里,被水沖走了呢!」
李氏才驚覺,自己這模樣真箇嚇人,以往別個說她還不信,從阿喜嘴裡出來,比任何一個都有說服力,小孩子最騙不了人。她擦擦眼角,將阿喜摟得更緊了些:「阿喜說得對,大媽媽錯了,下次一定改。」
眾人都笑出聲來,徐老太太嗔怪道:「別人都是大人教孩子,你倒好,叫個孩子教你做人,真是不知羞。」
李氏這幾年在家裡與他們處下來,早已經知曉根底,她曉得徐老太太這是玩笑話,並不叫真:「哎,母親,我家阿喜有爺爺奶奶教,又有韻清教,你們個個知書識禮的,阿喜能不比我懂道理嗎?」
徐老太爺在房裡大聲喊道:「你這歪理最多,快去收恰收拾,他們雖不回來吃飯,於我們家卻是件大喜事,我們幾個吃個團圓飯。」這話中氣十足,哪裡像個久病的人,果然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氏自然附和:「要的,要的。」
徐老爺本是下不了床的人,這會卻撐著起來吃了餐晚飯,吃完飯,他還堅持在沙發上坐了一會才肯回房裡去,這兒子一回來,老爺子的病便好了大半。
韻清與李氏兩個這晚卻是不肯睡了,非得等到他兩個回來不可,下人們都被她倆勸去睡了,姐妹倆正襟危坐,等著男人們。李氏難得的端莊,一副恭儉的樣子,有模有樣地學著陸韻清。阿喜興奮得很,喊著要等他爸爸回來,一直在屋裡跑來跑去,到後頭累了,一頭栽在沙發上,便睡了過去,那睡相,直讓李氏叫奇。徐老太太心裡拎清得很,聽得阿喜沒了聲音便來抱去,徐老爺又病著,怕過了病氣,便帶著阿喜睡在了客房裡。
兩個男人回來動靜頗大,因著夜深人靜,汽車停在門口的聲音特別響亮。正在打盹的李氏一骨碌起來奔去開門,瞧見徐柏言肩上掛著個人,不是她家吳奇才是誰,她著急問道:「這是怎麼了?」
徐柏言沒好氣:「自己酒量沒有三分三,偏要上酒山,喝多了。」
兩人將阿奇摻到房間里躺下,阿奇真箇醉得不省人事。李氏一臉心疼,想罵又罵不出口。韻清泡了壺濃茶端來,送到李氏手裡,李氏捏了阿奇的鼻子便灌了下去。阿奇一陣咳嗽,整個從床上跳起來,雙手捂嘴,顯是要吐,李氏一陣手忙腳亂的,可是已經來不及,地上已經吐了一灘。
李氏有火無處發,又不想韻清看了笑話,一個勁地將韻清推出去。韻清無奈,這對歡喜冤家,她多管無益,也無心多管,房裡自有等他的人在。
徐柏言很自覺,醒酒茶喝過了,洗漱也已經完畢,韻清進房來時,他已經在一邊等候。他伸手來牽她,將她抱到懷裡落坐,可是韻清卻不好意思起來:「等等,我去看看門有沒有落鎖,阿喜不知睡得好不好,姐姐那裡不知還有什麼要幫忙的……總之我這兒還一堆事呢,要不,你先睡吧。」
徐柏言看她慌亂的樣子,臉上的笑容已經收了回去:「這些事比你我兩個相聚還重要嗎?」
她無言以對,跟他這幾年不見,說不陌生是假話,他回來得太突然,她還沒做好心裡準備,以前種種誤會,不知有沒有完全釋然。
徐柏言見她猶豫,不由分說一把將她抱起,放到床上,韻清一顆心就要跳出來,正待說些什麼,嘴卻叫徐柏言給堵上了。他來得如此激烈,由不得她思考,她整個人便完全淪陷了。她從沒如此對他這樣陌生而又熟悉,從來,他都對她愛護有加,這次他卻一點也不憐香惜玉。
如狂風暴雨,他侵佔了她的全部,讓她臣服,他用這樣的方式,來告訴她,他們兩個應有的親密,削除她的陌生感。
不得不說,他這招極有用,女人幾乎都有個通病,但凡將自己交給了一個男人,便自動得覺得她是他的了,便再無隔閡了,要把一顆心也交出去。陸韻清就是這樣,前一刻還不知怎麼跟他溝通,這會卻躲在他懷裡嚶嚶哭泣:「你還捨得回來呀?我當你真不要我們了?」
徐柏言任她捶打,說著從未在他嘴裡說過的情話:「這一世,只有你不要我的份,沒我不要你的。」
她仍有抱怨:「那你這都幾年了,你可曾回來看過一眼,寫過一個字給家裡?」
徐柏言本要跟她說自己對往事的看法,這會卻覺得得多餘,他欠她的始終是那個承諾:「是我的錯,我那時著了魔,如今都想通了,不管過去誰對不起誰,這亂世,能活下來不容易,像我這樣,一家團圓的就更是不易。」他頗多感慨,「韻清,我們忘了過去,誰也不提,好好地過下半輩子。」
她一陣心顫,卻不知道如何回應他,反而挑起他的刺來:「我這才幾歲?你咒我嗎?」
徐柏言咧嘴一笑,他笑起來好看,將韻清看得就要醉去,她將兩手環住他的脖子:「就算只剩半輩子,只要能守著你,我也願意。」她總是這樣,到他這裡就沒了原則。
徐柏言感動至極,他怕自己的熱淚被她看到,又朝他吻下去,那淚水打濕的韻清的臉,卻將她一番疑慮,沖刷個乾淨。那些前塵往事,你對我錯,又都算得了什麼呢!從此以後,他們兩個,再不能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