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求證
因著是白天,並沒有人來勸她,她哭著哭著,便突然想起件事來,稍事收拾,她下得樓來尋許伯。
許伯正候在樓梯口不敢走開,他曉得今天是出了大事了,聽得韻清在樓上哭得凄慘,一刻不敢懈怠。見得她下樓來,趕緊迎上去:「太太,可有什麼吩咐?」
她眼睛紅紅的,有些不好意思:「許伯,今天的事你有沒有……跟柏言說?」
許伯倒也不掩飾:「這還沒得得及呢,太太,先生吩咐了,家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都要知會他的。」
她躊躇著:「我曉得他是為我好,不過許伯,他在外頭拼著命,不要什麼事都跟他提了,我這會兒很好。」
許伯有些不確定:「太太,你今天動這樣的氣……」
她一副大事化小的態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也不是三歲的孩子了,這點委曲還不能忍了?」
許伯不禁也佩服她起來,平時看著嬌弱的太太,這時倒這樣通情達理,他自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怪道先生這樣看重太太,只要太太一切安好就好。」
她笑笑,又扯些別的話來說:「這屋子是什麼時候置辦的?你們是什麼時候來的?」
「這屋子的事我們倒不曉得,不過我們是先生千挑萬選的,也虧得我姓許,才讓先在生相中了。先生經常說起太太,這家裡的布置說是全按太太的喜好,院子里的海棠全是先生親手種的,說是太太最喜歡的。開花的時,一朵也不能掃了,先生在家時,還會搬個椅子在樹下看書呢!」
這些事她已經知道,聽來也不覺得新鮮,不過到底感動他念著舊情,對她也是十分的真心。可她總是想知道,她不在的這段日子,他是怎麼過來的:「這些我是知道的,柏言他可曾受過傷?」
許伯如實答道:「我們來這裡時沒有,這次受傷就帶太太回來了。」
看來許伯夫婦也是柏言後來尋的,韻清曉得從他嘴裡怕是套不出什麼有用的來,只再三叮囑,今日之事不要與柏言說。
她出不去,自然打探不到消息,想弄清事實,必定要作番調查。她想起一個人來,那便是柏言同事兼好友的孫伯遠,如若孫伯遠一家也遷來重慶,那與她一向要好的孫太太定也住在這城裡,只要尋著她,不怕找不著事情真相。
為不讓柏言起疑,她只好委託李氏出馬,畢竟李氏進出,許伯夫婦是從不設防的。她等李氏等到天擦黑了才將她等來。
李氏因著柏言不在家,便是再晚也要回來陪韻清說幾句話的。她從店裡打包了一份點心過來:「韻清,晚飯可吃好了,我給你帶了些鍋貼,你可是許久沒吃吧?」
韻清見著她歡喜:「曉得姐姐記掛我,便是撐不下了,也要嘗兩個的。」
兩人和和氣氣地來餐廳里吃東西,李氏勞累,吃完便要去睡,韻清趕緊跟上,她尋了個借口:「姐姐,今晚陪我睡吧,我一個人晚上做噩夢害怕。」
李氏一臉寵溺的取笑她:「喲喲喲,這才讓柏言養了幾日呀,這嬌滴滴的毛病就生出來了。」
韻清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姐姐又要取笑我。」
李氏怎麼說也長著韻清十來歲,自然少不得一番說教:「我以前見著這樣的,那是打心眼裡的厭惡,如今卻又是另一番心境,看看你啊,吃了那許多苦,我倒寧願你一直是以前那個我厭惡的樣子。」
韻清心下瞭然,只怕那樣的自己是再也回不去了的,便是在柏言面前那些嬌憨,也有一半是裝了出來的。當初也不為別的,只為著他的傷能好的快些。
李氏自從跟她患難,便真箇將她當了親妹妹來待,比起柏言還寵她幾分,她嘴上取笑她,卻主動握了她的手往她房裡來:「今天我也住住這徐柏言的正房。」
韻清自是有了目的才會這樣相邀,兩人睡到床上,她便假裝不經意地問道:「姐姐,你在外頭開店,可有聽到過孫太太的消息?」
李氏一臉困頓:「哪個孫太太?」
「就是若琳姐,打麻將羸你許多錢的那個!」
「她呀,沒聽說,怎麼了?」
「我在南京時跟她最要好,想想不出意外,她也是來了這裡的,分別許久,能見上一面就好了。」
「那你怎麼沒問問柏言?」
「那時他受著傷,我也沒那閑心來想,現在閑下來,便想起過去的好友來了,也不知道他們過得怎麼樣了?」
「這個有什麼難,我明天去幫你打聽打聽,不過,柏言不讓你出去,你要是想約他們聚聚,最好等柏言回來。」
如今李氏事事都拿柏言出來擋她,看來李氏是曉得些什麼,只瞞著她。她便詐上一詐:「姐姐,今天柏言母親來過。」
李氏剛躺下的身子嚯地坐起:「她來做什麼?」
韻清追問:「姐姐這般反應可是知道些什麼?」
李氏心虛:「沒,沒有,不過是上次見你們不歡而散,有些替你擔心罷了。」
這倒也是說得通的,只是既開了頭,就沒有不說下去的道理:「她母親說以為我回不來了,便替他又訂了門親事,她還勸我不要擋了柏言的前途。」
果然李氏就要跳起來:「他這是什麼話?」
她滿臉委曲地說:「姐姐,我到底被阿四關了近一年多,她嫌我不清白。」
李氏氣急,哪還記得柏言囑咐:「怪不得柏言讓我聽著什麼都不要與你說,原來這兩老這樣不著調。」
果然李氏知道些事,不過她也氣憤,徐柏言怎麼就瞞她一人:「柏言知道?原來他什麼都瞞著我。」
李氏為徐柏言開脫:「妹子,柏言也是為你好,他一片苦心,你可不能不領情。」
是真的為她好嗎?為什麼他就隨徐家兩老訂了婚,果真是為她好,就不該瞞了她,叫旁人來傷了她。
韻清鐵了心要查到底,便是將來自己被趕出去,也要死個明白不是:「所以,姐姐,我得曉得來龍去脈,前因後果,姐姐你可願幫我?」
李氏怕她會想不開,只好承應:「妹子,只要你好好地跟著柏言,姐姐自然是幫你的。」
兩人一番嘆息,各自歇息。
那李氏上了心,一連幾天都忙著打聽消息,不過她人生地不熟,消息自然是不通。她店裡來了軍官模樣的,便是賠了本錢,也要貼上去打聽些消息出來。只是都說不曉得孫培遠這號人物,更別說孫太太了。
不過倒是打聽著些徐柏言的消息,那些個軍官說起徐柏言俱是羨慕得很,說他當初在南京受了重傷,大難不死,來了重慶躺了半年有餘才有了一絲活氣。後來居然有個天仙般的美人看上他,還非要嫁給他。那天仙般的美人不光長得漂亮,重要的是人家的後台也很硬,據說是軍統里數一數二人物的乾女兒。這徐柏言傍上這樣的老婆,飛潢騰達是指日可待呀。
李氏聽得氣憤,她替韻清不值,也替柏言不值,柏言的為人她還是清楚的,若是應了那門婚事,怎麼還去尋韻清回來。她就曉得,這些人不過羨慕嫉妒。
只是她雖是個粗人,也曉得有些話不能照搬過來跟韻清說,她略去許多,到得韻清耳邊便是這樣一個版本:「聽說柏言受了重傷,那時你不是還怪他不來救你嗎?聽說他養了半年才好,全靠那善心的小姐照顧,柏言父母以為你回不來了,便把人家姑娘訂下了。」
這話聽著合理,也跟徐太太說的一致,若是事實真是如此,到是好辦的,柏言對她的態度,她是曉得的,只要自己不胡亂答應,柏言自會回絕了那邊。想自己也是千辛萬苦才又和柏言聚在一起,要她再放棄,那是絕無可能。她又問起孫伯遠一家的消息。
李氏長嘆一口氣:「卻是跟沒這個人似的,一點消息也沒得到,估計是調到別處去了。」
自此再沒有更新的消息來,韻清整理思緒,摸索事情經過:大約是柏言受傷,受了那女子恩惠,柏言父母便定了兩人婚事,本是個美女救英雄的好本子,不想她這個原配夫人卻回來了,壞了人家好事,那女子由愛生恨便來逼迫徐家兩老,才有後來這一出。她才不管,畢竟陳世美便了娶了公主,那要怎麼樣,自已才是正緊的原配夫人。
想到這裡,她無奈地笑了笑,果然是自己害得人家一場空,倒有些替那姑娘可惜,所託非人。
那日柏言打來電話,她有心取笑他:「你可是在外邊惹了什麼桃花債回來?」
柏言聽得心中一驚:「你聽哪個胡說八道?」
她卻嘿嘿一笑:「你欠著人家人情債,這心又在我這兒,看你怎麼還人家。」
他有些摸不著頭腦,猜她似乎知道些什麼,卻又不全知道,不然也不會笑出聲來:「你是不是又在家胡亂打聽?韻清,我和你說過,這輩子我只娶你一個,什麼人情不人情的,統統跟你沒有關係。你只好好在家呆著,別自尋煩惱。」
她心情大好,想柏言自始至終都將這句一輩子只她一個的話掛在嘴邊上,心下早就釋然:「好,不過我一人太無聊了,我前幾日突然想起若琳姐來,到處打聽不到她的消息,你知道孫參謀調去哪裡了嗎?」陸韻清滿臉期待。
電話那頭卻沒有傳來迴音。
過了許久,韻清等得不耐煩了:「柏言,你還在嗎?柏言,你說話呀!」
「啪!」的一聲,電話掛上了。陸韻清一頭霧水,這是哪跟哪,自己又說錯話了,可徐柏言也不是那小氣的人呀。她氣得要死,氣著氣著又突然醒悟過來:該不會是有什麼急事吧?也是,他身在戰場,定是又有了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