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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行動

  林四訂婚的消息在報紙上大副刊登,外頭的人都議論紛紛,有那知道底細的罵他:「林家那四小子還真以為自己跟了日本人能上天了,也不怕樹敵,怎麼也要給徐家的媳婦改個名字,瞞天過海才對。」也有人罵:「徐家那媳婦倒真是個狐媚子,那徐家老大和林家四少,可都是響噹噹的人物,居然都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看來功夫不一般哪!」


  自此,陸韻清艷名遠播,成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那些人不過是為了瞧好戲,不過這樣博人眼球的消息自然也傳到四面八方,不想八卦的也都被八卦了一回。


  韻清已然豁了出去,自從報上登了消息,從不在外露面的她,也開始活動起來。時裝店,百貨公司,隔三岔五的就會有她身影,人們爭相圍睹她的風姿,只是那一眾保鏢總將她圍的如鐵桶般。


  這樣高的暴光率,使得她總是報紙頭條,唾罵也好,艷羨也罷,她的風頭一時無兩。她常去的時裝店和常買東西的櫃檯也成了不少人熱捧的地方。她穿的衣服,戴的首飾,全都成了女人們爭相模仿的對象。


  這樣高調的行事一段時間,林四覺得差不多了,便跟她交待起事情來:「韻清,已經差不多了,這兩天你仍按平常路線走。如果有人來截你,你只管跟他們走。」


  林四那樣說,顯是跟他的組織聯繫上了,韻清高興:「你聯繫上他們了嗎?那你呢?你不跟我們一起走嗎?」


  林四搖頭:「不行,我們一起出現目標太大,你先撤,我很快就會跟來。」他一副嚴肅模樣,「你聽好了,不管是誰,你都不能輕易地相信,我的代號叫「幺雞」,只有一個自稱是「紅中」的才是我的接頭人。」


  她心情大好,取笑他:「你管自己叫妖姬?」


  林四不好意思,耐著性子跟她解釋:「正因為容易混淆,才取的,那些人我一個都不認識,你聽著,如果他們救了你,你只管跟他們走,再不要回來。」


  她曉得他跟組織失了聯繫,只能冒險,但那也是機會,又擔心他:「那你可有脫身的辦法?」


  他一副瞭然於胸:「你放心,我已經計劃周全了。」


  韻清見他胸有成竹也就信了他,不管怎樣,於黑暗中盼望黎明,多少是件另人興奮的事。


  她依舊照常上街,越發的謹慎,看著街上的人,總覺著個個像是自己人,卻又個個都不像是自己人,往往一天下來,心中期待滿滿,卻不見有人前來劫她,漸漸灰心,擔心怕是林四也跟自己一樣,是被棄了的子兒。


  她漸漸有了退卻的心思,總在那兒唉嘆氣,顧影自憐。不想那日林四卻逼她上街去:「你今天怎麼不上街了?還是得按計劃行事。」


  她有些灰心:「阿四,我們等了這麼些時日,還不見有人來,你說,他們是不是想讓我們自生自滅了?」


  他耐心地勸說:「他們不來,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你聽我的,繼續出去。」


  她卻心灰意懶,脫了鞋窩到沙發里去:「我受夠了別人的冷嘲熱諷,只怕再也堅持不下去了。」


  林四瞧不得她那模樣,過去拍她肩膀:「別怕,今天我陪你出去?」


  她卻不信:「你沒有公事嗎?」往常林四總要忙到半夜才回。


  他有些氣餒:「日本人已經削了我的職權,我如今,不過是個空架子。」


  這讓韻清提了心:「他們懷疑你了?」


  「也許吧。」他這樣輕描淡寫,就像在說別人的事一樣,「我們出去走走,也許會的好運氣呢!」


  如果真是讓日本人懷疑上了,那自己還是要儘快行動才好,萬一哪天就遇著那些人呢!她主動從沙發上坐起來:「好吧,我陪你去。」


  林四給她選了衣服,他沒給她選旗袍,儘管她穿實旗袍實在好看,還給他搭了首飾和包,鞋子挑了雙矮跟的,因為他說打算跟她在外多走走。韻清全依了他,想著這樣多少能寬他些心。


  臨出門時,林四非去取了條被子放在車裡,韻清奇怪:「你還打算要住在車裡了?真是的。」


  他解釋說:「我怕你膝蓋冷,你總愛穿旗袍,露著腿,日子久了,會怕寒。」


  她白他一眼,終究沒說什麼,這樣的事若是徐柏言做來,只怕她會感動到哭,這林四做來,卻嫌他多事,果真人不對,事事都不對。


  上了車,他又搶了好的手包:「你把手包給我,我替你拿著吧。」


  韻清瞧她那樣,若不是曉得他為人,只怕會想他是無事獻殷勤吧,她嗔怪道:「這又是作什麼,一個手包我還拿不動了?」


  林四突然耍起了他的油嘴滑舌:「這叫紳士風度,有禮貌的男士都會這麼做的。」


  韻清笑了笑,這人今天還真是有些怪怪的,不過這倒符合他以前的性格。這兩年,他是變了很多,如今倒讓她想起過去,那些個美好的歲月里,林四總是那樣讓女人們如沐春風。


  車子繼續開著,林四突然問她:「還記得徐伯伯那年跟你約定匯合的園子嗎?」


  「記得,怎麼了。」她當然記得,林四估計也是在那座園子里抓到他們的吧。


  林四卻八卦起來:「聽說那是徐家發家之地,想來應該是遍地黃金。你以後若是日子苦了,便去那裡沾沾財氣,說不定出來就是個富婆了。」


  她是聽說林老爺將些財物放在那裡,只是怕早進了林家的口袋:「虧你開得出這樣的玩笑。」說著便倚到一邊去了。


  沉默一會,林四又問起:「還記得我教你的曲子嗎?」


  想起那曲子她就想笑,林四雖彈得一著好琴,但這譜曲真是他人生中一大敗筆,那樣的曲子也能拿到人前去的:「就那首不著調的?」


  林四曉得她取笑他,強行辯解:「那是你不懂,我的知音應該是徐柏言,如果他聽到了,一定會淚流滿面。」


  韻清這會卻是笑出聲來了「笑話,我曉得他,別說他是個沒眼淚的人,就算聽你這不著調的曲子只怕他不是要流淚,而是要去洗耳朵了,還知音?你也真是異想天開的了。」


  林四不置可否:「就當是吧,對了這手包,你可看清了,是我心愛之物,送你了,你要好好保管,不要丟了。」


  她有些嫌棄:「你且拿著吧,這樣一個女人家的手包,還說是你心愛之物,叫人聽見了,只當你是個娘娘腔了,虧你還好意思往外說。」


  「我林四一向愛美,大家都知道的,我怕誰說了。」


  韻清陪他說了一路的話,見他神情放鬆,心下卻又擔憂,不知道他們還能有幾次這樣輕快說話的機會。


  司機見到了百貨公司,正要停下,林四卻拿槍抵了他的腰:「繼續往前開,不要停。」


  韻清嚇了一跳,突然曉得林四今天怕是要做些什麼,只是自己卻被蒙在鼓裡,也怪自己,他今日這樣反常,自己卻是後知後覺。


  那司機雖嚇著了,卻也怕死,稍作停頓就開了起來。韻清往後頭一瞧瞧,果然有幾輛車跟著。


  林四命司機加速,自己從被子里拿出一把衝鋒槍來,接著把韻清按到車座底下,用被子蒙了她的頭,叮囑她:「趴著。」


  韻清只聽到外頭的槍聲此起彼伏。她聽得驚心,只管捂了耳朵,她也算經歷過些事了,也曾直面生死,想不到,她如今還是畏死。是了她還有個心愿未完成,她要見徐柏言一面,要問一問他,這一年多來,他可曾想過她。


  不知道過了多久,汽車終於停了下來,外頭仍有槍聲,只是壓在她身上的人卻沒了動靜。她掀了被子來看,眼前車座上已經躺了個血人兒,司機趴在車座上,已然沒了氣息,林四仰面躺在沙發上,臉上,身上濺滿了血。剛才還和她玩笑的人兒,這會正氣若遊絲,嘴角涌著殷紅的鮮血。


  「阿四……」她竭盡平生所能,那高音幾乎穿破蒼穹。


  空氣中有那麼一會兒是凝固的,只有鮮血的味道。


  林四還睜著眼,艱難地遞給她那個手包:「給……給紅中,別……別哭!」說著他便垂了手。


  「阿四……阿四……」她尖利的聲音穿透了槍火,淚水流滿了臉頰。


  有人圍到車邊,打開了車門,一把將她從車裡拉出來,她不管自己有多狼狽,也不知道拉自己的是什麼人,只是心絞痛如刀割。那伙人又將林四從車中抬出,她從未見過,林四身上淌著那樣多的血,像是從染缸里才撈出來的。


  她想要甩開那些人的手,向林四撲去,卻被人死死鉗住。瘋狂中,她淚眼迷離,迷離到眼前出現幻覺,彷彿遠處,徐柏言正端著槍在掃射。


  只是她禁不住那樣的大慟,漸漸失去知覺,然後,就沒有然後了,因為陸韻清暈了過去,她自己也不知道,是叫人打暈的,還是自己悲傷過度暈過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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