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郊草廬（一）
桃子默默地開了一條門縫。蘇妞妞猛地衝過去，一把抱住桃子：「嗨！你這個沒良心的，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就知道你才不會那麼沒良心呢！」
桃子鼓著腮幫子，捂著眼睛不說話，剛才蘇妞妞衝進來的太猛，門板砸到眼睛上了。
夜裡，蘇妞妞一定要和桃子睡在一起，一邊給桃子的臉上塗藥，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
「你真的不肯留下？」
桃子點點頭。
「那你什麼時候走？」
桃子就不說話了。
「說明你還是不想走。」蘇妞妞說，「你真的很沒用，很沒出息，很慫。」
「慫怎麼了！」桃子最不喜歡被人說慫，慫怎麼了，這是一種生活態度。
「你喜不喜歡容易？」
「喜……喜歡吧。」
「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
「可是我喜歡來喜歡去，他總不把我當回事。」
「你說容易喜不喜歡你？」
「喜……喜歡吧。」
「這你也看不出來，還不承認自己沒用。」蘇妞妞不屑。
「你懂什麼，我固然是喜歡他，我也知道他喜歡我，可是……」
「那還有什麼可是？讓我說你就直接把他拿下不就完了嗎？」
「我才不呢！」桃子說道，「我才不是那種人。」何況她總是覺得有什麼地方不對勁。她想，她很清楚容易對她很好，用他的方式關心她，保護她。而她也在用自己的方式對他好，可是為什麼偏偏就不能得到一個好的結果，偏偏就總是充滿坎坷，有一句老話是這麼說，「人怎麼活全是命。」或許這就是命，她和容易在一起註定了坎坷，那麼也就是說，他們是不應該在一起的。
蘇妞妞看著她，有點摸不著頭腦：「我有時候看著你們總是覺得著急。」
桃子嘆口氣：「蘇妞妞你知道嗎？我一開始總是很擔心，覺得自己沒用，覺得自己配不上師父父，所以就總是想做點什麼讓他看見我，可是不管做什麼卻總是做得不好，還是要師父父幫我兜著。」
「他是你師父，本該如此。」
「一開始我也覺得沒什麼，可是後來就不一樣了，我不想只是當徒弟了，我想能和他站在一起。」
「你喜歡他，就會這樣想。」蘇妞妞說，「我也是，所以不管梁景瀟去哪我都要跟著他。」
「可是我又沒那個本事，當年兵變的時候，我多想和你們一樣留下了，和他站在一起。可是沒有用，我竟然在那麼關鍵的時候掉鏈子。」桃子有些悻悻的，「師父父送我走我知道他是為了我好，可是我真的很想留下陪著他。但是我也知道，我留下只能是給你們贅腳。
後來我看到他娶了靈舒，我很難過，但是後來聽說當時是靈舒的權宜之計，我只好認了。可是要說我因此就一點不怪他們，我沒有辦法騙自己。」
桃子摳著床板繼續說，「你不知道我有多努力想讓自己聰明起來，我多想變得跟你們一樣，武藝高強什麼也不怕，後來我想，為什麼我失憶的時候會選擇賣藝呢，可能是我還是想變成一個會點武功的人。蘇妞妞，我很羨慕你，你可以任何時候陪著二師兄，不拖他的後腿。」
「你別這麼說，桃子你現在聰明了，至少比以前聰明多了，雖然武功依然不怎麼樣。」
「唉！」桃子嘆口氣，「我也以為我比以前厲害一些，並且以為這樣就能站在他身邊了，可是最後……」
「你別那麼消沉，我每次要跟著梁景瀟去，他也總是不同意，可是我還是跟去了，他就沒辦法了，只能說，你還是太聽話了，還是因為你慫。」
「才不是。」桃子說道，「我二師兄讓你去不讓你去都是明說的，他呢？他從來就根本不告訴我！尤其是當年在大牢的時候，他和我說讓我不記得自己是誰，我是魚生，我就信了他，以為這樣就不會有事了，結果呢？我堅持了那麼久，那麼久，堅持的都快要堅持不下去了！」桃子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滿臉的淚，「可是我想，只要我堅持住，我和他就都不會有事了，可是最後他還是沒有逃過去，早知道這樣，我圖什麼！」
「你不能這麼說，他即便是在大牢里依然有辦法出來，你呢？你只有死路一條罷了。」蘇妞妞說道。
桃子撇撇嘴，半晌說道：「我總會有辦法的。而且，當時我都已經出來了，為什麼他又回去了呢？」
蘇妞妞撓撓頭，說道：「這事說起來真的有點奇怪。而且我一直有點想不通，你說容易吧，就算是比其他人厲害一些，也不至於讓皇帝那麼害怕吧？」
「那就說明……我師父父，不，那老東西格外厲害。」
「還是說不通啊。」
桃子也陷入了沉思，她恍惚想起太后從前說過一些話，好像是什麼「兒子不是兒子」之類的，桃子腦子轉了轉，卻終究沒想出什麼來。
「現在，你出來了，也不知道皇帝會不會多心，又來找容易的不痛快。你說，他現在眼睛也不好了，到時候恐怕會凶多吉少啊。」
「那，那可怎麼辦啊！」
蘇妞妞眼珠轉了轉，笑了：「你還是不捨得他有事吧？」
「那當然，我是個心地善良的人，心地善良當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出事，可不是說我就不怪他，反正我不想和他說話。」
蘇妞妞撇撇嘴：「無聊。」想了想又說，「你們整天這樣彆扭下去，就算熬白了頭也不會有結果的。」
話沒說完，一回頭，桃子已經睡了。
「哼，這個缺心少肺的，還以為在宮裡混了那麼久會有點長進，原來根本沒有什麼區別。」蘇妞妞不屑地「呸」一聲，也睡了。
然而桃子卻睜開了眼，她哪裡睡得著呢？她知道，蘇妞妞說的有道理，可是她想不通，如果像她和容易這樣，分別以對方不能接受的方式愛著對方這真的是愛嗎？她終究是沒有能力站在容易身邊，又不甘於一生做他的累贅，她應該怎麼辦？
她看過許多的戲本子，比如窮秀才愛上大小姐，又比如小丫鬟愛上大少爺，個個都感天動地，最後無一不是兩個人永結同心，白頭到老，便覺得像是圓滿了，可是這樣之後呢？她如今愈發覺得戲本子終究是戲本子，而這世上並不是每一件事都如戲本子上寫的那麼合人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