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之夭夭(二)

  「至於長安王,他雖然是你的至親,但皇權之下無兄弟,何況他的確張狂可惡。只不過他和嘉熙貴妃裡應外合,一個手握重兵,一個鉗制後宮,他們固然令很多人心懷不滿,但前朝後宮利益交錯纏繞,誰也不敢輕舉妄動,生怕自己一著不慎自掘墳墓,包括陛下自己。可是我呢,孤家寡人,唯一的牽挂也在百里之外,為陛下除掉心頭大患當仁不讓。」


  「這話說得就虛了。」


  「所以說,我說的再好聽你也不信。」


  「你可真是不怕死。」皇帝笑道。


  「接下來,我可以想辦法幫你除掉長安王,但是我有條件。」


  「這就像你了。」


  「你放我走。」


  「這不可能,你自己也說,我留著你是為了鉗制外面的容易。」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另一個原因不是靈舒嗎?」


  皇帝不禁皺起眉頭。


  「皇帝陛下,你可真是個情種。我師姐為了能嫁給我師父父不擇手段,你就由著她去,她心裡頭吃定了你,你就真的毫無怨言當綠毛龜嗎?」


  「你不必激我,我能讓他們走就是因為我根本不把她放在心裡。她與我而言和你們沒有區別,都是一顆棋子罷了。」


  「怪不得下旨賜婚這種事你也做得出來,陛下你自欺欺人的本事還真是天下無敵。」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砍了你!」


  「那就說明陛下真的是惱羞成怒了。因小失大,這麼虧本的買賣陛下不會做吧?」桃子說著眨眨眼,笑了。


  「其實你何必非得出去不可,左右我是棄夫,你是棄婦,你若真能除掉長安王便是大功一件,我封你個貴妃如何?在宮裡吃喝不愁,何必去外頭受罪。難不成你還不死心,要去找容易讓他娶你不成?」


  「呸!他拋下我兩次,我再也不會給他機會再扔我第三次。」桃子撅起嘴眨眨眼,突然就變得委屈起來了,卻又說道,「但是我也不在這裡,你們這個皇宮裡一點意思也沒有,人的心眼兒也壞,我要回別離鎮去,再開一間別離居,從此再也不和你們扯上一點關係。」


  「你真的這麼想?」


  「當然。」桃子想了想說道,「其實我挺同情你的,你看你,大概是從生下來就學著機關算盡地跟人鬥心眼,你們這種人老的很快。」


  「胡說,朕才剛過而立,就老了嗎?」


  桃子眨眨眼,伸手揪下他一根頭髮:「你的。」


  「你敢拔朕的頭髮!」


  「白的,不信你自己看。」


  龍鈺捏著那根頭髮看了好久,好像不相信那是自己的。半晌說道:「你回去吧,辦妥了再說。你若辦的不好,腦袋都別想要,更別說出宮去了。」


  「這可是你說的,我當你答應了。」桃子沖他揮揮手,走了。


  皇后從屏風后出來,說道:「陛下若覺得封個桃貴妃委屈了她,臣妾的后位讓給她便是。」


  「這又是哪裡的話。」皇上笑起來,「你們這些女人吃起醋來還真是厲害。」


  「現在知道怕了?」


  「悔之晚矣。」


  桃子從坤寧宮出來,蘇公公正在門口等著。


  「蘇公公好!」


  「桃郡主好!」


  桃子笑了笑,突然跳起來蹦到蘇妞妞身上:「嗨!你這個死相,快想死我啦!」


  「你矜持點兒!」蘇妞妞推開桃子,「這麼多人呢,給人瞧見就完蛋了。」


  「對對對。唉,人家太激動了嘛。」桃子左右看看說,「我們換個地方說話。」


  「不行,我還有差事,晚一點咱們內務府見。」


  「怎麼去內務府?那裡人多眼雜的。」


  「人多眼雜才方便,你放心吧。」


  長安王最近過得很不順遂,確切說不是他不順遂,是和他有過交集的人都有點不順遂,且這些人多數都是和他結過梁子的。


  這原本應該是好事,可是持續這樣下去,傳言便愈發不忍聽了。他自己也知道,在朝多年自己得罪了很多人,或許有人故意陷害他,用這種方法打擊他。這種手段用的最精湛的應該是容易,可是影殺府都倒了,影殺府里的影子們也都作鳥獸散,更何況容易都不知道哪裡去了,何必再這樣針對他。


  不管怎麼樣,朝中上下如今對他的意見很大,更有人說他因為嘉熙貴妃的事對陛下諸多怨言。九月二十三,朝廷議政宣判長安王七十二款大罪,其中三十一條當斬立決,臘月十七,長安王在王府自裁。


  蘇妞妞看著桃子,有點越來越不敢認她了,她有時候覺得桃子還是桃子,有時候又覺得她不像桃子了,有點像……容易。不僅蘇妞妞這麼覺得,梁景瀟也有這種感覺。有時候看著桃子,有點冷冰冰的,蘇妞妞竟不知不覺的便與她疏遠了。可是桃子好像也不太很介意,她有時會對著天空發愣,一坐就是大半天。


  這天桃子出乎意料的來到內務府。


  「二師兄。」


  梁景瀟一個翻身起來:「你怎麼來了。」


  「我……好久沒見你們了,來看看。」


  「蘇妞妞沒在。」梁景瀟說。


  「我知道,回頭我去坤寧宮找她。」想了想又說,「不去也沒關係,你知道了她就知道了,沒什麼事我回去了。」


  梁景瀟突然想起來什麼問道:「你之前讓我和蘇妞妞打的那些人和長安王什麼關係?」


  桃子眨眨眼,說:「長安王都死了,二師兄怎麼想起來問這個?」


  「就是偶然想起來。」


  「死人的事就不要再提了,不吉利的。」桃子想一想又說,「你們有機會就走吧,不用在這裡陪著我。」


  「你不打算走?」


  桃子眨眨眼,不置可否卻交給梁景瀟一張手諭:「這是陛下給我的,有了這就可以隨便出入宮門。」


  梁景瀟看看桃子:「你真的想好了?」


  桃子眨眨眼答非所問地說:「雖然可以隨便出入宮門,你還是要小心一點。」


  「都有手諭了,還有什麼可小心的。」


  「我就說一句,聽不聽在你。」


  梁景瀟本想說什麼,終究什麼也沒說。宮裡的紙醉金迷,終究是醉人,或許正如容易所猜測的,她不想走了。


  養心殿里,桃子說道:「皇上,長安王死了,你答應我的事還做數嗎?」


  「你就這麼迫不及待?不打算考慮一下朕之前的提議嗎?」


  「陛下要出爾反爾嗎?」


  「朕豈是出爾反爾之人,朕是九五至尊,一言九鼎。」


  「那就好,寫陛下。」桃子說著把筆遞給皇上。


  「真的不再考慮一下?」


  桃子點點頭。皇帝終於放棄了,把手諭交給桃子,看著她離開,龍鈺的眼睛里露出陰冷的光。


  夜深了,今晚的夜特別深,月亮藏著雲后,星星也埋在雲里,桃子知道,皇帝從來就沒有想過當她走,她也沒奢望過這一切,她所想的始終只有靠自己。


  一輛灰色的馬車駛向永安門,守門的侍衛問:「什麼人?」


  「我是內務府的小梁,奉命出去辦點急事。」梁景瀟把手諭交給侍衛。


  侍衛點點頭,當他們走了。出城不過幾百步,突然跳出十幾個黑衣人把馬車團團圍住,二話不說就衝上去。梁景瀟和蘇妞妞應聲跳出來,一場混戰。突然有衝出一幫人,兩方人打在一起,不一會兒一派狼籍。後來的那幫黑衣人把梁景瀟他們圍住,為首的黑衣人突然摘下面罩,說道:「梁景瀟,是不是不認得我了?」


  「老吳!怎麼是你?」


  「不是我是誰,不只是我。」老吳一揮手,所有的黑衣人都摘下蒙面,竟然全都是影殺舊人。


  「你們不是都走了嗎?」


  「走哪去?容大人在哪我們就在哪,你以為這世上只有你小子是重情重義的人不成?」


  「怎麼會呢,我就人高興!」


  「對了。」老吳看看馬車,「怎麼只有你們,桃子呢?」


  「桃子沒來,她……不在。」


  「怎麼會這樣?我們就是接到容大人的消息來接應你們的,她不在去哪了?」


  桃子背著她的小包袱,偷偷地趁亂溜出城門,混亂中沒有人看到她,這才是她的計劃。她有免死玉牌,即便是被人發現也可以緩和一下,如果用不著當然最好,她知道梁景瀟和蘇妞妞是接她的,可是她不想跟他們走,她不用多想就知道這是容易的意思,他高興了就把自己召回去,不高興就把自己丟下,難不成她還要跟著他們回去繼續過那種抹布一般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日子么,才不要。她要永遠的離開他,這不正是他當初所希望的嗎?


  突然身後傳來一聲大喊:「郡主!郡主!等等我!」


  「你瘋了,大呼小叫幹什麼?」來的竟然是淺櫻,桃子問,「你怎麼出來的。」


  「我會武功啊,想出來很容易的,可是你怎麼拋下我就走了呢,你這樣和你那個倒霉師父有什麼不一樣?」


  「我……我這不是怕拖累你嗎?」


  「所以說,你現在和你那個倒霉師父有什麼不一樣?」


  「好吧,就算是一樣吧,那你不是也出來了嗎。」


  淺櫻撇撇嘴:「反正你不能拋棄我。」


  帶著就帶著吧,桃子無奈之下只好答應了。


  「郡主……」


  「你以後不要叫我郡主了,叫我桃子。」


  「好吧桃子,你打算去哪?」


  「我沒想好,或許回別離鎮吧,在那裡開個麵館頤養天年。」桃子照實說。


  「去那幹嘛,開麵館又不是非得在那裡不可,不如你和我一起回老家吧,我老家可好啦。」


  「回老家,你老家在哪?」


  「在冀州。」


  「往北?」


  「對啊。」


  「北邊我的確沒怎麼去過,那就去吧。」反正是流浪,在哪裡有什麼區別。


  桃子跟著淺櫻走了幾天,越走越覺得不對勁:「話說我們怎麼總是走山路,你老家住在深山裡嗎?」


  「不是,這是近路。」


  「可是我覺得好像越來越遠了。」


  「啊呀,我家怎麼走我還不知道嗎?」


  於是桃子只好閉口不提了,可是她還是覺得很奇怪,總覺得自己好像上當了,直到有一天,眼前出現一個小茅屋。院子里有一個熟悉的身影,靠著門站著,好像已經久等了,他的模樣沒有太多變化,唯獨眼睛再不是以前黑黢黢的模樣,桃子不知怎麼了,眼淚頃刻便涌了出來。


  他突然彷彿有所察覺察覺,還是那幅淡然的模樣,說道:「是桃子回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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