獵狗與狼(三)
次日內務府送了好多新打的桌子板凳,連瓶里的花也換了新的。
「付公公,這是什麼意思?」
「老奴是受了麗夫人的安排。」
「麗夫人?」
「是啊。」
桃子眨眨眼說:「我覺得以前那樣挺好,這些東西我用不上。」
「可是這麼些東西老奴好容易搬來了,現在再搬回去多費勁兒啊。」公公笑著說道,「況且即便是用不著,這麼大的地方擺在這也不礙事。」
桃子轉轉眼珠,笑了:「既然這樣,那就放這裡吧。」
淺櫻端著茶盤出來,看著付公公的背影說道:「這個麗夫人還真有意思,郡主昨天才給她好看,今日又叫內務府的人來。」
「隨他去。」
「可是她這樣巴結咱們到底是什麼意思?」
「她想說的時候自然會說。」桃子說道,「不過她說了我也不會搭理她。」
「唉,這麗夫人也真可憐,俗話說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她難道沒有聽說過嗎?」
「你聽說過又怎麼樣呢,信不信我打死你!」桃子扯下一根樹枝兇巴巴向淺櫻走過去,「走!」
「去,去哪?」
「去找麗夫人。」
「找她幹嘛?」
「當然是表示感激啦!」
沒想到剛到門口就看到她。
「麗夫人既然來了怎麼不進去坐坐?」
「這不是想著郡主對我有偏見,所以不敢驚擾么。」麗夫人笑道。
「夫人這麼說便是怪罪我。」桃子說道,「其實昨天的事我也想過了,夫人說的不錯,的確是我對夫人有偏見。入宮以來夫人的確不曾對我做過什麼,都是莫如蔓和佳陽郡主欺負我。我是個江湖中人,冤有頭債有主,不該算到夫人頭上去。」
麗夫人聽罷臉上浮現出欣慰的笑容:「郡主能這麼想就最好了。其實不瞞你說,對於郡主你,我也並不是全無所求。」
「怎麼,我已經淪落到這般地步,還有能幫到麗夫人您的地方嗎?」
「郡主謙虛了,如果郡主不介意,可否裡頭說話?」
桃子裝作剛想起來的模樣說:「是我疏忽了,夫人請進。」又寒暄道,「看看,這是承蒙夫人關照,內務府新添置的東西,夫人滿意嗎?」
「郡主滿意就好。」說著扶住桃子的手,兩人攜手同行果然有些情同姐妹的模樣。
宮中姐妹大抵如此,攜手同行的未必是真姐妹,或許私下裡正在相互算計,又或許只是利益相同之人。看她們各個春風滿面的模樣,孰不知那親厚歡喜的麵皮之下,藏的是如何一張張的青面獠牙,那溫香軟玉里藏著一顆顆如何陰冷歹毒的心。怪不得她總覺得這宮裡的女人們雖有千面卻又彷彿只有同一張臉,原來她們都是假的。
京郊附近,夫子陵邊的一所小院里。一位面容清俊的男子靠著柴門,他的眼睛很暗淡,像是在張望又像是什麼也沒看。
「師父,外頭涼,還是屋裡來吧。」說話的是靈舒。
「不用。」
「師父不必等了,不會有人來。」
「我知道。」
「我自然曉得師父是知道的,只是你卻不死心。」靈舒說,「恕我直言,以師妹這般性子,若在宮裡過得安逸了便不會再出來了,師父既然心疼她給她安排了信得過的人護著,就不該再指望著她能出來找你。」
「我沒想過。」
「那你天天靠著門等什麼呢?」
容易灰色的眼睛里透出些怒氣:「我說過了,你不必跟著我。」
「你不愛聽,我就不說。」靈舒笑了笑,撫上他的肩頭,「可是你不能讓我走,你如今這般模樣,我不捨得走。」
他的眼睛受了傷,若非如此,他總能把桃子救出來。那深宮高牆之中,終究不該是他們待的地方,縱然他安排了人招撫她,可終究是不安心。他有點後悔自己的不周全,因為他怎麼都沒想到,皇帝會下毒傷了他的眼睛。
他原本計劃的很完美,他進入天牢代替桃子,皇帝會很樂意接受這個交換,他想他想要的從來都不是桃子而是他容易,是他讓那位多疑的皇帝感到害怕。畢竟他也已經容忍自己很久了,若不是太后保護,恐怕他早就被除去了。
他想,他主動將把柄交到皇帝手裡,到時任憑處置便是,反正有太后,皇帝總不會拿他怎麼樣,卻未料到皇帝已經不同從前,他比從前更絕,以至於連太后的話也沒有用了,他是鐵了心思要除去影殺府這根刺。他被皇帝,這個和自己有半條血脈的人,浸在天牢的寒水裡三天三夜,若換了尋常人早就死了,再不濟是個全身癱瘓,幸而他用內功將水中的寒氣逼出來,雖然也受了些內傷,修養一陣也就無妨了,唯獨傷了一雙眼睛,這一時半會兒像是不能痊癒。
不過他也不太介意,失去一雙眼睛不過是有些不方便,他在進入大牢以前就安排好了一切,按說他從大牢里出來不久,桃子也該出來,可是究竟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只有他一個人出來了。還有他明明派了梁景瀟去給桃子傳信的,又讓蘇妞妞在城外接應,可這兩個傢伙卻始終也沒有回來,人不見了又杳無音訊,他甚至懷疑這兩個人會不會丟下自己,私奔去了。事到如今,桃子是死是活,過得好還是不好,他也無從得知了。
他撫開靈舒的手,小心翼翼地向屋裡走去,冷著臉悶聲說道:「我還不至於不能自理,你不必像照顧廢人般照顧我。」
「說什麼呢,即便你我不是夫妻還是師徒,不是師徒也是夫妻,我照顧你是應該的,你固然怕拖累我,可我並不覺得,只要能與你一起,就算是刀山火海靈舒也願意去,靈舒即便是死,即便是變成了鬼,也絕不會扔下你不管的。」
容易皺皺眉頭,徑直回到屋裡,把靈舒關在門外。靈舒恨恨地咬咬牙,卻又笑了,他便是不情願又能怎麼樣呢?她看著容易那不甘願又無能為力的樣子竟忽然有些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