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之災(二)
從前的齊王,現在的皇上,一個表面風平浪靜實則城府深沉的人,先皇、太師、貞賢妃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他真的會一無所知嗎?桃子寧可相信他是默許縱容。可這是為什麼呢,他的帝位與影殺府息息相關,師父父不是他信任的人嗎?倘若不是,為何太后對她百般照顧?難不成,太后的照顧都是假的嗎?桃子覺得自己很笨,深陷泥潭而不自知,火燒眉毛而不自危,而今終於反應過來了,卻又想不清楚。倘若此刻在這裡的是靈舒呢?她曾經於危難中幫師父父,幫影殺府化險為夷,不僅如此她改成了師父父名正言順的妻子,而她自己,蠢得令人生厭,她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惹禍精。
「郡主殿下。」一個熟悉的聲音把桃子從自責中拉回來。
「怎麼是你?」桃子冷冷地說,牢房外面的是紀嬤嬤。
紀嬤嬤突然跪下來,痛哭流涕:「老奴,對不起殿下!」她的頭重重地砸在地上,不一會兒鮮血就染紅了地面。桃子並不覺得她可憐,可是還是說道:「你起來吧,你走吧,我不想看見你。」
「老奴知道殿下恨老奴,老奴也恨自己,可是不論殿下相信不相信,老奴是真真切切沒有想害你,老奴,只是想讓郡主高興!」
「我與你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你自然沒有想過要害我,但是我不能不怪你。」桃子冷冷地說,「至於你說的只是想令我高興,換做是你,你能相信嗎?」
「老奴,不信。」紀嬤嬤說道。
「既然你來了,我也沒事做,不如你就告訴我,你到底做了什麼,還想做什麼,我腦子笨,別拐彎抹角的,我聽不懂。」
「老奴,真的只是想讓郡主高興,」她抽噎了很久,像是不知道這話該從何說起,最後她咬咬牙,下定決心似的說,「殿下,你是老奴的丫兒啊!殿下你忘了老奴了!」她像是從腔子里喊出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被她壓抑成低低的悲泣。桃子愣住了,過了很久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呢?」
「殿下不叫桃子,殿下姓莫,你才是莫家唯一的嫡孫女。」
「那莫如蔓呢?」
「如蔓姑娘,她,她是,是大奶奶從拐子手裡買來的。」
「為什麼!」
紀嬤嬤有些為難似的說:「這事說來話長,那時候還在蘇州老家,二爺忙著在京城開分店,成天往京城跑,後來就在京城遇到了二姨娘,兩個人一見鍾情,且又有了一名小少爺,那時候無晦小少爺很不爭氣,二爺便說若不中用以後莫家的生意就給二姨娘肚裡的小少爺,大奶奶人在蘇州老家聽了這個話難免害怕。那時殿下剛滿周歲,因是七月里生的,就叫如蔓,乳名叫丫兒,很討二爺喜歡,唉……唉……」
桃子看她支支吾吾十分著急,說道:「你就當我不是我,直說吧。」
「唉……」紀嬤嬤繼續說道,「也怪老奴,那時候老奴是丫兒的奶母,我記得那時候是正月十五,我帶著丫兒看花燈,走到三岔牌坊那裡,突然衝出來一男一女兩個人,從我懷裡搶過丫兒拔腿就跑,我就追啊追啊,怎麼也追不上,我的丫兒就讓人搶去了!我找到半夜還是找不到,只好回去向大奶奶認錯請罰,大奶奶哭了一陣,又害怕二爺回來了問責,想著周歲的娃娃相貌還不是十分分明,況且二爺又常在京城回來的少,便著人……著人……」
「著人去人販子那裡,買了跟我相像的娃娃,就是現在的莫如蔓了。」桃子幫她接了下面的話。
「是。」
桃子眨眨眼,沉默了很久,她想說點什麼,可是又說不出什麼,嘴裡乾乾澀澀的,沒有什麼味道。
「殿下。丫兒……」紀嬤嬤試探著喊她。
「你,你走吧。」桃子說,「我知道了,我相信你,不怪你。」
「老奴,」紀嬤嬤還想說點什麼,可是她看看桃子,終究什麼也沒有說,又磕了一個頭走了。她又突然回過頭說,「老奴,始終覺得對不起丫兒,老奴已經老了,老奴……想幫幫丫兒。」
桃子看看她,說道:「你沒有什麼能幫我的,你走吧。」她覺得自己這話說得很不近人情,可是除了這,她也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麼。
桃子這一覺睡的很沉,在夢裡,她彷彿過了一生,她夢到了她的生母,一個溫柔端莊的小腳女人,只是面容模糊,神色冷漠;她又夢到魚老爹和魚阿婆,他們一會兒凶神惡煞,一會兒慈眉善目,看不分明;而後她又夢到了朱大師和大鐵勺,夢到了小刁、岳釗、羅大海;又夢到靈舒、楚雄、梁景瀟;又夢到師父父,她夢到容易死了,莫如蔓說是她害死的。
她一覺醒來,以為自己還在夢裡。
容易問:「醒了?」
桃子眨眨眼,有點懵:「師父父。真的是你嗎,師父父?」她不想哭,可是眼淚就是不聽使喚,吧嗒吧嗒往下掉。
「想師父了?」
桃子點點頭說:「想。」
「有這麼想,都想哭了?」容易輕笑。
「就是想。」桃子隔著牢房抓住他的衣袖抹眼淚,一點也不客氣。
過了一會兒,容易問:「哭夠了?」
桃子點點頭。
「說點要緊事。」容易說道,「倘若有人問你和我的關係,你怎麼說?」
桃子搖搖頭,又想了想說:「就說你是我師父,就只是師父。」
「現在承認我是師父了?」
桃子囧起眉頭,認慫:「我不是故意裝不認識你,不,我是故意的。我就是覺得,沒準,我裝作不認識你,裝作你不是我師父父,你會喜歡我的。」
「這也可以裝嗎?就如現在這樣,即便你說我們只是師徒,沒人會相信。」
「那怎麼辦,事實就是這樣,他們為什麼不相信?」桃子說著,眼淚又不爭氣地落下來,「明明是我,是我對師父父圖謀不軌,怎麼能怪師父父?即便是有悖倫常也只有我罷了,為什麼他們就是不相信,一定要拖師父父下水!」
「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事實。」容易看著桃子一臉茫然的模樣,「我表達的不夠清楚嗎?我以為有腦子的人都能看出來我的心意。」
桃子眨眨眼:「我,我可能沒有。」又委屈起來,說道:「我只記得你說師徒就是師徒,可是……」
「可是卻娶了靈舒。」
桃子的眼淚又沒出息的流出來。突然眼睛一花,柔軟的觸感碰到嘴唇,緊接著又被咬了一口,桃子「啊呀」捂住自己的嘴唇:「你咬我。」
「我不是故意的。」
「你是。」
「過來點,我看看。」容易勾勾手指,桃子就中了邪似的迷迷瞪瞪地湊過去,略微帶著薄繭的拇指壞心眼地揉弄她的嘴唇,不經意掠過舌尖,便讓她意亂情迷,一頓扎紮實實的深吻,舌頭被貪戀地索取和戲弄,如果不是有牢門阻擋,她可能會昏過去直接摔在地上,即便沒有,她依然覺得自己好像是碎了。
「喜歡嗎?」
「喜歡。」
「喜歡誰?」
「喜歡師父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