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2、到底誰錯了
昨晚修好的一段橋麵又不例外地被毀去了,望著一地殘存的木屑,蒼雲隻有苦笑,無力地倚到了鐵鏈上,頭腦也陣陣暈眩起來。不過,即使再失望也好,他一點都不對這樣的結果感到意外-——如果鳳引橋那麽容易就修好,那些個鳳凰神豈不是三天兩頭都要犯戒玩玩嗎?
所以,這橋蒼雲將會修得異常困難,無論他頭天修得再多再好,第二天就一定會被風鳳凰神給毀去,毀得一點都不剩,他就隻能繼續修。可他還要照顧風梧夜,做飯給她吃,為她治傷,因而一天下來,光是花在上下山的時間就有兩三個時辰,就算他不眠不休地修橋,又能支撐多久?別忘了鷹王的人一直在找他,不定什麽時候就會找到這裏來的!
“罷了,橫豎是我欠她的,還能怎麽樣呢?”他苦笑搖頭,雙手上因為伐木而起滿了血泡,碰一碰就鑽心的疼,連斧頭都要握不住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他喃喃著,一步一晃地到更遠一點樹林裏砍樹伐木,繼續修橋。
大概因為心神俱疲吧,蒼雲才不過砍倒幾棵樹,天已近晌午,他喘息著擦了一把頭上的汗,趕緊下山去,為風梧夜做午飯。當然,他知道風梧夜是不會吃的,他每天要做的就是,中午把做好的飯菜給她端過去,換走她動都沒動的早飯,晚上再去,把午飯換走,如此而已。
風梧夜大概知道自己沒處可去,隻能苦苦守在這裏,等著哥哥們原諒她,因而就算她再不想看到蒼雲,也從來不會趕他,也不會罵他打他,就隻是不理他,當他是陌生人一樣。蒼雲每天忙著幫她修鳳引橋,她也一點反應都沒有,每天除了晚上回那間簡陋的屋子裏睡覺,大部分時間都是麵向靈山鳳巢的方向站著,一言不發。
回到山下,蒼雲把米淘洗幹淨,生火做飯。而風梧夜仍舊隻是站著,一頭雪白的長發靜靜鋪在她身後,帶著一種說不出口的悲涼之意,蒼雲都不忍心看她。不多時,飯已經做好,蒼雲把飯菜一起送到風梧夜屋裏的小桌子上去,“你的傷還沒有好,總不吃東西也不行,快去吃吧,我上山了。”他提著那個小籃子轉身就走,上山再隨便吃一點就好了。
風梧夜一動不動,當沒聽到他的話,連頭都不回,仿佛一尊石像。
下午蒼雲依然沒有做更多的活兒,等到把砍倒的樹劈成木板,他已經沒有了一絲力氣,手也哆嗦個不停,雙臂又酸又麻,連抬起來都有些困難!他抬眼看向對麵山壁,眼裏現出絕望之色。他不怕苦,不怕累,也不在乎要修多久才能求得鳳凰神原諒風梧夜,可他的身體卻實在支撐不了多久了!他武功雖高絕,身體卻一向很弱,再加上上次風梧夜度劫時吸走他那麽多血,他哪有時間恢複?
他知道,自己的身體快要垮了,可風梧夜怎麽辦?她現在連靈山都上不了,更不用說造橋了!“怎麽辦呢……”他沙啞著嗓子自問,除了高懸在半空的明月,有誰還能看到他此刻的軟弱和無助?明月?“遭了!”看到地上自己那晃動的影子,蒼雲才陡然發現天已黑了,他匆匆收拾了一下,強撐著又累又乏的身體趕回山下去。
而他千算萬算的,到底還是忽略了一點;今晚就是月圓之夜,風梧夜度劫之日。確切地說,是他忘了風梧夜原先用的百裏公子的藥,已經失了效用,她現在已恢複了神智,當然就要繼續自己度劫。隻是她和蒼雲都還沒有意識到這一點而已。
當蒼雲終於下山之時,正好聽到風梧夜那淒厲的慘叫聲,“啊……疼……好疼……”
“風姑娘?!”蒼雲大吃一驚,本能地以為是有敵來犯,想也不想就衝進屋中,卻見風梧夜正在草床上不住翻滾著,鮮血已染紅了她的衣服和白發,連草床上都已是血跡斑斑,好不恐怖!“風姑娘,你怎麽——”蒼雲瞬間青了臉色,倉促之間也不及細想,趕緊蹲過去扶她,“風姑娘,你、你是不是……”難道是她的傷口又裂開了?他顧不上許多,一把拉開她後背的衣服,果然,那兩道傷口又一次裂開,鮮血正不住湧出來,這種痛,誰受得了?
“疼……好疼……”這是風梧夜自回到靈山以來第一次開口說話,不過現在她已經痛苦到快沒有意識,根本不知道是誰在抱著她,隻是依著本能往蒼雲懷裏鑽,想要尋求解脫一樣。
蒼雲咬牙,他知道怎麽幫風梧夜,可是……罷了,罷了!他眼中閃過絕決之色,拔出風梧夜頭上的發釵,雪亮的釵尖瞬間劃過他右腕動脈處,鮮血狂湧而出的刹那,他將那個傷口對準了風梧夜已幹裂的雙唇。
似乎因為某種本能,風梧夜立刻一口銜住,貪婪地吞咽著,每咽一口,她的神情就平靜一分,不期然的,蒼雲的臉就會白一分,直到風梧夜終於平靜,頭一歪,沉沉睡去之後,蒼雲右半邊身子都已經麻木,一下癱在地上,半天起不來身。
這下好了,明天他肯定連起床都很困難,又怎麽修鳳引橋?“終究……還是這樣的結果啊……”他苦笑低語,掙紮著胡亂裹一下傷口,跟著腦子裏“轟”一聲響,慢慢伏倒在風梧夜身邊,昏死過去。
而陷入沉睡中風梧夜,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隻是在經曆了這非人的痛苦之後,她太累了,哪裏還有力氣管別的。
第二天,似乎被某種聲音驚醒,蒼雲猛一下抬起頭,才發現風梧夜不知何時已醒來,冷冷站在一邊,她就算再當蒼雲不存在,可她身上那染血的衣服,還有蒼雲手腕上那觸目驚心的紅,還是讓她吃驚不小,卻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你……醒了嗎?”蒼雲以手撫額,定了定神,這才慢慢起身,眼前卻一陣一陣發黑,站都站不穩,“我……去做飯……”他昨晚又失了太多血,這會兒正渾身無力,麵色慘白,搖搖欲倒,別說做飯了,他根本連路都走不了,才走一步,往前就倒。
蒼雲已經成了這個樣子,怎麽看怎麽像將死之人,風梧夜短暫的震驚過後,臉容已恢複先前的冷然,蒼雲是死是活,她根本就不會在乎,眼見蒼雲手扶著門框劇烈地喘息,她隻當沒看到,冷冷出門去。
“嗬嗬,”蒼雲沙啞著嗓子笑,事實上他眼前一片模糊,看不清風梧夜那一臉的冷漠,否則,他的心一定會比現在還痛,“早知道是這樣,你又難受些什麽呢?”這話他是對自己說的,反正他就算現在就死在這裏,風梧夜也不會多看他一眼。
可有時候,他累了一天回來,躲在自己那棟簡易的屋子裏,簡易的床上,他怎麽也睡不著的時候,心裏就總在想,事情到今天這一步,到底是他的罪過更大,還是風梧夜咎由自取。他不是一開始就跟她把話說得很明白,不可能跟她在一起,而且不止一次提醒過她,他的身份、他的立場,他的苦衷,風梧夜不是都知道嗎?
那麽,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風梧夜成了現在的樣子,她有理由怨他、恨他嗎?還是說風梧夜不管恨不恨他,其實都不想再看到他,也不需要他為她做什麽事,隻是他一直在為心裏那莫名其妙的愧疚折磨,所以想要為她做些什麽?
到底,誰錯了?
當然,現在不是想這些的時候,蒼雲知道自己快沒有力氣了,還是趁著現在去修橋要緊。而且再過幾天,就是他心痛之疾發作的日子,他難受的日子還在後麵呢。等他強撐著扛過一次又一次的暈眩把飯做好,已耗去近一個時辰的時間,把飯端給風梧夜之後,他咬著牙,一步一步往山上去。
等他的背影消失後,風梧夜終於把目光投向他的方向,眼裏有了一絲隱隱的悲哀之色,同時也有很明顯的茫然:昨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