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救贖
洌這一腔怒火總算找到發泄的對象,也不聽一聽寧兒說的什麽,就咬著牙罵上了,“妖女,少在那邊假惺惺,你們打什麽主意,當我不知道嗎?!”不就是一個紅臉,一個白臉,騙我上當?做夢!瞧他那樣子,恨不得咬寧兒一口似的,還真是不識好歹,寧兒是在替他們求情好不好。
“聽到了嗎,寧兒,他們不會領你的情。”步天搖頭歎息,世人就是這樣,不識好人心,受苦活該。
寧兒咬緊了嘴唇,心裏好不難受,“奴婢沒想他們領情,奴婢隻是不想有人死。”洌對她的恨出乎她的意料,可是至於嗎,她根本沒對劫餘門做過什麽事,有哪裏對不起他們。大概沒料到她會說出這樣的話,洌登時罵不下去,喘息著看著她,眼神很奇怪。
步天冷笑,手中刀往前遞了幾分,“很好,那就繼續玩兒,一。”他這話才出口,在場眾人全都變了臉色:什麽,還要玩?!孔雀王,你還玩上癮了,樂此不疲呢。
寧兒嗆咳一聲,忍不住要奪門而出,洌更是瞬間臉如死灰,“漠?!”步天再要一刀下去,漠這條命就算交代了。可是要怎麽辦,誰能來救漠一命?!
令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一名小宮女在寧天行帶領之下走了進來,對著步天恭敬地行禮,渾身都在抖,“皇上,太後有請。”她是服侍在太後身邊的織錦,幾曾見到過這樣血腥的場麵,如果不是太後非要見皇上,她死都不會到這種地方來。
不過,織錦這一來倒正好稱了寧兒的意了,她先是愣了愣,繼而驚喜莫名,這兩個人的救星居然是太後,太讓人意外了。自打入宮,這還是她第一次對太後有好感呢。
“母後?倒是時候。”步天略一沉吟,放下了手裏的刀,太後雖非他親生娘親,但太後就是太後,她的話他總不能不聽,何況太後對他一向不錯。
危機解除,寧兒的心通一聲放回肚裏,跟著問一句,“皇上,要奴婢跟著嗎?”話是這麽說,她心裏巴不得步天說不用,她不願意見太後,因為秋霜影一般都會在太後那邊,兩下裏要見了麵,隻能讓大家都尷尬。
“不必,這裏交給你。”步天人已出去,聲音隔著門送進來。
什麽,這裏的事?!“奴婢不成的——”寧兒一急,差點咬到舌頭:這種場麵她看都看得暈,更不用說親自動手,要她的命嗎?對人施以刑求是天怒人怨的事,她才不過十幾歲,又是女兒家,不想造這樣的孽。
步天似乎是笑了笑,又拋回來三個字,“寧天行。”對了,就是他,紫衣衛指揮使嘛,他一定行,這本就是他該做的事。
寧兒苦笑著回頭,那旁兩個人都沒了聲息,“怎麽辦呢?”她無奈低語,過去漠麵前,自懷中掏出一個小藥瓶,將裏麵的傷藥盡數倒在他傷口上,而後撕下衣襟替他包紮那流血的傷口。
漠喘息著低語,聲音幾不可聞,“放……洌走……”他流了太多血,怕是支持不下去。可是洌應該還可以,隻要他能走,他死也無所謂了。可他怎就不想想,如果洌是這樣想的,他又何必回來送死。
寧兒驚跳,後退一步,連連搖著雙手,“我……不敢的……”要她放走洌,她也不用活了。
“求……你……”漠眼睛裏是強烈的哀求之色,叫人不忍心拒絕。
寧兒驚駭欲死,答不答應,都無法痛下決定,“可是我——”不行不行!就算她想要放人走,也沒可能的,有寧天行在誰都走不了。
“妖女,要殺就殺,何必惺惺作態!”漠猛地瞪圓了眼睛,眼中布滿血絲,同樣是傷重,他一點不比洌好過。況且他對寧兒簡直就是恨之入骨,寧兒的惶恐與不忍,在他看來是對他們天大的諷刺。
“我、我——”寧兒連連後退,終於奪門而出,要她背叛步天,根本不可能。
漠重重歎息一聲,閉起了眼睛,看來他們兩個真的要一起死在這裏了。不過這樣也好,反正他們這次私自行動本就犯了門規,門主那裏正愁沒辦法交代呢,如果他們人都死了,就誰都不用跟誰交代了。
太後所居的福澤宮一向少有人來,除了秋霜影,就隻步天會每日前來請安,從不怠慢太後。所以有些事縱使步天做有些過分,太後亦不會多說。“兒臣求見。”珠簾外步天負手而立,神情恭敬,但瞥見簾內秋霜影的身影,他便寒了眼神:找太後告朕的狀嗎?秋霜影,你用錯方法了。
“皇上不必多禮,進來說話。”太後抬了抬手,侍婢便將簾挑了起來。
步天邁步入內才發現聶宜真跪在當地,不禁愣了愣,“你?”他跟太後怎麽會有所牽扯?難道不是因為秋霜影在搬開是非,而是聶宜真做了什麽事?
太後轉目看著步天,不怒自威,“皇上,他也是你相中的美人?”雖已年逾不惑,她臉容卻依舊絕美,膚白如雪,舉手投足間頗具威儀。步天喜好男色之事她也知道,但隻要不誤了延續孔雀王朝血脈,她也不會多做幹涉。可問題是,現在耽誤大事了,步天為君已經兩年,卻還沒有生下一子半女,她怎能不急?
步天條地握拳,眸子裏有隱隱的怒,“他衝撞了母後嗎?”看來聶宜真相當有精神,不然怎麽會出來給他惹事。早知如此,有些事情他大可以放心地做了。
“我沒有!”聶宜真搶著答,很急的樣子,“我隻在宮裏走走,就被她瞧見,她就-——”
“閉嘴!”步天厲叱,“敢對母後無禮,想死嗎你?!”他這一聲罵還真像東海王的語氣,也不知道他兩個是誰學的誰。
太後擺手,示意步天稍安勿躁,“皇上莫惱,這少年確實沒有衝撞到哀家,是哀家叫他來問話。”剛剛秋霜影陪她在宮中散步,無意間看到了聶宜真,得知他身份之後,她就把人叫了來。就是因為有這些美貌少年郎,步天才會對皇後視若未見,若他不肯,秋霜影自己怎麽生得下皇子。
步天目光在秋霜影臉上一轉,隨即淡然,“母後有什麽事,問兒臣就好。”他對秋霜影雖沒有情意,但也不討厭。可如果她要自找不痛快,他也不會對她客氣。大概感受到步天的怒氣,秋霜影大氣都不敢喘,頭都不敢抬。
“皇上要與他們玩樂,哀家不會過問,隻是有些事皇上知道該怎麽做,是嗎?”太後微笑著,這話說的很隨意,實際上卻是暗流湧動。這麽多年步天心裏在想什麽,她不是不知道。但……人家心裏想的事,她就算知道,也改變不了什麽。
“兒臣知道。”步天輕輕呼出一口氣,太後才要覺得欣慰,他又加上一句,“但兒臣做不到。”自從被林妙姿背叛,他對世間女子再無期盼,別說是臨幸,就連多看一眼都會讓他想到那時的恥辱。其實真的不至於如此,他行事未免太過偏激了些。
太後咬著牙,一字一字地叫,“皇、上?”這樣逼來逼去的,有什麽意思嗎?有些話她真不想說得太過難聽。
“母後恕罪。”步天不驚不懼,微欠身施禮,他不想的事,誰逼迫得了他。
“是因為他嗎?”太後恢複淡然,一笑,“那麽,把他送出宮去,也就是了。”這個少年郎倒真是絕色,若是個女子該有多好。聶宜真肩背一僵,沒準就驚喜莫名,太後反倒成了他的救星,那他是不是該連帶著把紫裳也救出去?
步天搖頭,低垂了眼瞼,“母後明知道不是因為他。”至少不止是因為一個兩個美人,就算送所有的美人出宮,他還是不會有什麽改變,這兩個人也不知道到底是誰在逼誰。
太後神情一動,心下頓時雪亮,“對,不是為他,皇上,你還是忘不了竹露緣那丫頭,是嗎?”她怎麽忘了,兩年前她為步天親指的皇後平原君之女竹露緣。那時候,步天還不是現在這個樣子,他對竹露緣雖談不上有情,卻不違逆她的安排。他喜歡的是林妙姿,那個一看就知道是會狐媚人的女子。
“母後又提她作甚,很久以前的事了。”步天臉色突然煞白,近乎透明一樣的。那件事他真的不想再提,隻要一想到竹露緣還躺在冰棺中等待著他的救贖,他整個人就如同置身火海,痛不欲生。每每午夜夢回之時,他總能看到竹露緣臨死前那絕望的眼神和滿身的鮮血,可她死的時候,他明明沒有看到她的臉。
太後長長地歎息一聲,不安地握了握手中的錦帕,“既然是很久以前的事,皇上何必忘不下。”她知道步天對竹露緣隻是愧,因為是他太寵林妙姿,太信任她,才使得刺客乘機混入皇宮,害竹露緣死於非命。如果一定要有人死,步天一定希望死的人是他。
步天身子微微地晃了一下,那錐心刺骨一樣的痛讓他站都站不穩了嗎?“兒臣想,她也許還有機會醒來。”這機會就是避冥靈珠,所以,在得知那個預言之後,他才不惜一切代價想要得到避冥靈珠。可是,怎麽就這麽難。
太後心中大痛,不忍心再說,卻又不想他一直抱著希望,“人死不能複生,皇上,放棄吧。”也許隻有她才知道,人前的步天跟人後的步天有多麽大的不同。他一直想要竹露緣再活過來,可是這避冥靈珠本來就隻是傳說之物,要上哪裏找去?就算找到了,它到底能不能讓人起死回生,誰都不知道。
步天沉默,倔強地沉默,他不會放棄,但也不會頂撞太後。
“皇上,你-——”
“母後恕罪,兒臣……會給母後一個交代,不久之後。”
嗯?這話何意?一旁的秋霜影一怔,臉色有些發白:就是說皇上看不中她,不想跟她生皇子,卻看中了別人?是誰?難道是寧兒?至於竹露緣的事她是知道的,但她從來不知道,步天要得到避冥靈珠,到底用意何在。
事已至此,太後還能說什麽,沉默一陣之後也隻有無謂地勸說一句,“得放手時且放手,皇上,別逼自己。”
“謝母後提點,兒臣告退。”退出福澤宮,步天仰臉向天,半晌無語。兩年了,竹露緣還是躺在冰棺中,無聲無息。就算現在找到避冥靈珠,還有用嗎?“林妙姿,你說,朕怎麽原諒你?!”他冷笑,身形轉眼消失。
問題是,聶宜真還在裏麵,不用管了嗎?其實不用步天管,他自己會回去。反正又不是因為他,步天才別扭著不肯生皇子,太後還能把他怎麽樣。隻不過秋霜影眼睛一直在動,好像在打什麽主意。如果她是要針對寧兒,就要想想某妃的下場,不然就等著收拾包袱走人,皇後也不用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