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喜歡

  這一陣子步天沒空理會別的事,聶宜真也落得清閑,一個人在皇宮中散步。估且當成是散步吧,瞧他那漫無目的的樣子,不像要做什麽事。何況他隻是一名男寵,在孔雀王朝的皇宮裏還能做什麽。盡管他平時少在宮中露麵,但認得他的人也不在少數。


  “快看!那就是皇上的新寵,好美哦!”幾名小宮女從不遠處指著他,竊竊私語。因為離得很遠,她們大概覺得聶宜真聽不到她們的話吧,所以也沒刻意奪低聲音。


  “哇,是真的耶!他真的是男子嗎?”


  這般絕美,弱不禁風,比女子猶有過之。


  “是男子才倒了黴,被東海王看上,獻給皇上享用,嘿嘿……”


  看來她們也很清楚,同樣是承歡於男子的話,生而為女子要幸運的多,至少女人到底是要跟男人的。但如果生為男兒身,就是世間最大的悲劇。


  “誰說倒黴?沒準他覺得相當榮寵呢,看他那樣子,一臉狐媚相,天生就是媚惑人的,自甘下賤!”


  這話說的忒也惡毒了,這世上的人哪有自甘下賤的,如果有選擇,誰不想高高在上。聶宜真似乎聽到了她們的等方麵,但他並不怒,隻是眸子更黑更亮了些。既然進了宮,做了她們眼裏的男寵,他還能指望人家把他捧上天嗎?盡管他到現在仍未被孔雀王染指半分,但她們不會在意這些的。


  他不說話,自然有人替他開這個口,“說話別這麽尖酸刻薄,當心現世報。”敢當麵叱責這些宮女的,除了寧兒,不會有別人。好巧不巧的,剛剛這些人的話被她聽了個分明,她看起來很生氣,比罵了她自己還要生氣。。


  “寧兒姑娘?!”一夥人大驚,全都變了臉色。寧兒在孔雀王麵前是個紅角,她不高興的事,她們一定沒好杲子吃。


  寧兒眼睛隻瞧著最後說話的宮女,她的那句“自甘下賤”,讓她有殺人的衝動,“人和人一樣的,誰都不比誰高尚,你說這話很痛快嗎?”聶宜真的痛苦無助,她比誰都清楚。所以她不準別人汙辱他,一句都不行。


  “是、是,奴婢、奴婢知錯……”小宮女嚇得篩糠一樣的抖,心中卻未必服,在她看來,她隻是說出是事實而已,是寧兒太少見多怪了。


  寧兒看著她,半晌終於還是歎息一聲,“去做事。”對於宮女們心中所想,她又豈會不知,可她人微言輕,堵得天下人悠悠之口嗎?就算她把人罵頓,甚至打一頓又怎麽樣,有些事情終究無法改變。


  “是!”她們幾個鬆了一口氣,頓作鳥獸散,轉眼都沒了蹤影,剩下寧兒一個站在原地沉思:到底要怎麽樣才能幫聶宜真擺脫這一切?

  良久之後,聶宜真才慢慢走過來,居然還在笑,“不管是為誰,入宮確實是我自己願意,你又何必難過。”他倒真是大度,被人罵都不氣、不傷心,還要反過來安慰寧兒。不過也難怪,處於這樣的境地,就要自己寬心,不然還能活得了嗎。


  “你……都聽到了?”寧兒一驚,跟著臉一紅,她是沒想到聶宜真會一個人離開她的住處,還偏偏被他聽到、看到了一切。


  聶宜真輕笑,伸手為她擦淚,手指修長,肌膚雪白,溫暖而細膩。“我沒事的,你要哭給我看?”他的體貼讓寧兒的淚流得更歡,怎麽都止不住。


  “你不說,我都不會哭……”說中人家心事,想不哭都難,寧兒又是難過,又是不好意思,扭過身去。


  聶宜真抿著唇直笑,拉了寧兒就走,“讓孔雀王看到,會以為我欺負你,走,我們回去。”怕人看見,又不知道避嫌,在外麵就跟寧兒拉拉扯扯,他是故意的吧?但這個時候,寧兒不怕了,也不怕人家看到,她喜歡聶宜真溫柔地笑著看她的樣子,這會讓她覺得他對她是與眾不同的。不過,就在剛才,她已經決定了一件事,回到自己房間,她關上了門。


  “做什麽?”聶宜真臉容未變,目光卻清亮。


  寧兒一把抓住他,眼神急切,“聶公子,我送你出宮吧!”隻有送他出火海,他才會重拾尊嚴。不然,要再這麽下去,他真的會被毀了的。


  “為什麽?”聶宜真絲毫也不吃驚,看似無意地抽出手來,後退了一步。難道寧兒的話他已經想到了嗎,不然他為什麽一點都不覺得意外。


  寧兒漲紅了臉,急得不知道說什麽好,“因為、因為皇上他一定會、會臨幸你的呀,你——”那樣的事就算隻是用說的,也會叫人羞憤欲死。聶宜真可以以毒發為借口躲過步天一次兩次,可等哪天師父配出解藥來解了他的毒,他還要怎麽躲?

  “我不是說這個,我是問你為什麽要幫我,你不怕孔雀王殺了你?”聶宜真眸子突然變得冰冷,像是從來不認識寧兒一樣,因為他還沒忘記寧兒是誰的人,叫他怎麽可能相信她是真心為他。


  寧兒一怔,而後自嘲地笑著低下頭,“他……不會殺我的,你不用擔心我。”是天女轉世,能看到很多別人看不到的事。所以就算她做了錯事,步天頂多會懲罰她,不會殺她。


  “我……”


  “我知道,你說紫裳,”寧兒打斷他,顯然早已想好一發,“我會想辦法,先把她送出宮,然後你再去找她。”然後他們兄妹一起離開這裏,找個沒有人的地方躲起來,孔雀王應該找不到的。


  聶宜真一下沉默下去,屋子裏靜得隻能聽得到寧兒劇烈的喘息聲,和她通通通的心跳聲。就在她快要受不了這樣的壓抑時,他卻突然走過去,低聲問,“你真的要背叛孔雀王?”他輕挑起她的下巴,強迫她麵對自己:她是真心要幫他嗎?還是因為別的?

  “我……隻是不想你受到傷害。”寧兒被動的抬頭,卻低垂了眼瞼。她知道她這樣做很瘋狂,但她不會後悔。從那時候在馬車上,聶宜真送他玉佩開始,她就知道,她的心為他動了。


  聶宜真輕笑,放開了她,卻離她更近了些,“你是不是經常幫孔雀王的美人逃命?”不然她怎麽看起來駕輕就熟的樣子,連紫裳的事都幫他想好,天衣無縫一樣的。


  “不,就隻是你!”寧兒一驚,抬眸看他:他拿她當什麽人了,看見美貌少年就拔不動腿嗎?


  聶宜真嗬嗬輕笑,吐出的氣息拂在寧兒唇間,讓人心癢難耐,“為什麽?你喜歡我?”何必這樣問呢,如果寧兒不是因為喜歡他,又何必為他做這些。喜歡一個人沒有錯,就算你不會以同樣的真情回報,至少不應該拿她對你的家,當成嘲笑諷刺她的工具,行嗎?

  寧兒的心猛地一沉,頰飛雙暈,臉容卻蒼白,那一瞬間的抉擇雖是痛苦的,但她終於還是狠狠點頭,“我……是。”說出這句話,才是對孔雀王最大的背叛,真難為她有膽子說。


  聶宜真似乎有些意外,隨後就笑了,“所以我就更不能走。”寧兒對他的心意他是不是一直都知道,所到她聽到這樣的話,他絲毫不意外。問題是,到底有什麽事是在他意料之外的,既然他什麽都提前知道,又怎麽會讓自己陷到這樣的絕望境地?

  寧兒大急,吼了一句,“為什麽?!”她已經想好萬全之策,應該不會有問題的,難道到了這個份上,她還是信不過他嗎?


  聶宜真笑著搖頭,輕輕刮了她鼻子一下,“因為,我不能讓喜歡我的人為我而受傷害。”小丫頭,你太小看孔雀王了,宮禁森嚴,豈是你說來就來、就走就走的。孔雀王要如此好對付,孔雀王朝何以會如此強大,一直以來稱霸於翼之大陸。


  “你……”寧兒一呆,心頭忽地如沐春風,原來聶宜真不肯走是因為她!這樣想的時候,她忽然就笑了,很幸福的樣子。


  不過,有的時候別人為你,不一定是因為喜歡,也許還有別的原因呢?比如人家還有沒有做完的事,必須要去做什麽的。


  讓步天相當意外的是,百裏公子居然主動要見他,說是有事要說。不過不用想也知道,他應該是為了相思,或者碧落黃泉的事。“我想到法子,解碧落黃泉之毒。”果然步天不出所料,百裏公子才一進門就說出這句話來,還一臉自信的樣子。


  “說。”步天慵懶地倚在榻上,皇後秋霜影相伴一側,笑容淡然,眼神卻惱恨,好不容易步天要她相陪,天殺的百裏公子卻來煞風景,壞人家好事是會折陽壽的,知不知道?

  “相思。”百裏公子研究了這許久,發現一件事:相思毒和碧落黃泉毒其成分似乎相克。不過隻是相思毒能克碧落黃泉,反過來就不行。


  步天一怔,一時轉不過這個彎:“相思?這話怎麽說?”這兩者都是毒,能當解藥?莫非這就是醫者有時會用到的“以毒攻毒”之法嗎?可相思毒和碧落黃泉之毒畢竟太過諙,能以常理來解嗎?


  百裏公子一笑,清清涼涼的,“因為隻有相思才無懼生死,上窮碧落,下盡黃泉。”他這話是拿來調侃的,他敢說步天一直這般高高在上,根本不知道生死相知是何滋味。不過話又說回來,他本來也是個極美的人,這一笑起來,秋霜影都看得一呆,忽地就想到一句話:六宮粉黛無顏色。


  “好一個隻有相思!”步天起身,眼眸突然銳利:就是說,又要用到塔祺族了。


  “據我所知,相思花易活難開,若得悉心照料,兩年之後應該可以開花,還有,隻要紫色株,其他的不可以。”百裏公子不愧神醫,非他族所有之物也知道得相當清楚。


  兩年?是不是太長了些,這期間東海王若是毒發,還是要硬挨嗎?步天背負雙手,皺起眉來,很不滿意的樣子,“這就是你想到的法子?”雖說也算是個辦法,可畢竟是遠水解不了近渴。


  百裏公子點頭,“到現在為止,是的。”沒有那幾味藥材,他根本配不出解藥,這確實是目前為止最好的法子了。


  步天沉默一會才開口,“那麽,碧落黃泉呢?”總不會也要用這種笨方法吧?


  “那個嗎,還在想。”隻是到現在還沒想到,解毒要都那麽容易,那神醫就會遍地都是了。百裏公子看起來很悠閑的樣子,不像是曾經為研製解藥勞心費神。


  步天點頭,居然不惱,“你會很快想到,是嗎?”他這話說的很溫和,眼神也很溫柔,溫柔到叫秋霜影相當不爽。步天可以對任何一個人和顏悅色,甚至可以和男子相傭而眠,獨對她這個皇後不理不睬,算怎麽回事?


  可百裏公子一聽這話,瞬間變了臉色,咬牙道,“是。”當然是,他又沒想拿族人的性命開玩笑。


  步天很滿意地點點頭,“很好,回去想,你說過,聶宜真熬不過幾次的。”對了。說到聶宜真,步天覺得好像有什麽事電光火石之間劃過腦際,而且跟東海王應該有什麽有關係,是什麽?

  “我這就去。”百裏公子回身就走,因為走太快,腿上一疼,差點從門裏摔出去。他早知道想不出法子是錯,想到法子也是他的錯。誰叫他不能想到法子救東海王和聶宜真兩個人,又怎麽能怪步天翻臉無情。


  步天想了想,開口,“寧兒。”


  寧兒立刻挑簾進來見禮,“奴婢在。”她都不敢抬頭看秋霜影,低眉垂目地站著。本來嘛,步天到哪都帶著她,這不存心為她樹敵,尤其是在步天來見皇後的時候。


  “去告訴東海王,明日進宮陪朕喝酒,朕有事要對他說。”雖然用兩年的時間等相思花開結果有點長,但好過沒有法子。也許在這之前百裏公子能配出解藥也說不定。


  “是。”寧兒一遲疑,終究什麽都沒說。明日是中秋佳節,東海王會不會更願意留在府中?不過,那不是她應該過問的事。


  寧兒才要走,步天揮手阻止了她,“還有,明日你去塔祺族一趟,把相思花的種子帶回來,要紫色株。”這一點很重要,因為隻有紫色的相思花才能克製碧落黃泉之毒。如果塔祺族有已經開了的紫色相思花就再好不過。


  “……是。”寧兒再次遲疑,塔祺族離此甚遠,最快也要一日一夜,她走了,怕聶宜真會出什麽事。


  她一有異樣,步天立刻就看出來,“你有事?”她的心思根本就瞞法這步天,就憑這個她還想把聶宜真和紫裳送出宮,怎麽可能!


  寧兒倒沒怎麽驚慌,隻是更深地低下頭去,“皇上恕罪,皇上不是要奴婢照顧聶公子,奴婢若是走了,聶公子有什麽事,那——”她這話答得很坦然,也很順理成章,事實上她就是在擔心這個。


  步天下意識地點了點頭,“這個嗎,無妨,明日朕請東海王和聶宜真,一同飲宴就是了。”把他兩個叫到一起嗎?虧步天想得出來。


  “是,奴婢多慮了。”寧兒咬咬唇,退了出去,步天話都說到如此份上,她也不好再多說。何況,既然是三個人一起,皇上應該不會對聶公子怎麽樣。


  步天似乎心情大好,重又坐了回去,淡然笑著對秋霜影舉起了杯,“皇後,請。”


  “皇上請。”秋霜影受寵若驚,笑得近乎討好,也端起杯來,在以袖掩口飲下這一杯時,她眼裏有狠辣之色一閃而過:東海王,要怎麽樣才能讓你離開皇上,越遠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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