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疼痛

  房內,聶宜真正心痛到無法忍受,嗓音也漸至嘶啞,“如果……我死了,你……能不能把我……的骨灰交給……紫裳……”就算死,靈魂也要安息於故鄉,否則便算是孤魂野鬼。他劇烈喘息著,汗如雨下。


  “紫裳是誰?”步天離床三步之遙,似笑非笑,對於聶宜真的痛苦,他好像一點都不在意。


  聶宜真掙紮著回答,“我……妹妹……”為了妹妹他才落到如此地步,可他如今賠上了命的結果就是,他不知道妹妹如今在何處,真是好不悲哀。


  步天揚眉,不怎麽在意的樣子“原來你妹妹叫紫裳,可她明明沒有穿紫色。”在東海王府時他就說過,會把聶宜真的妹妹接來跟他見麵,而且他這件事情他已經做到了。不過他並沒打算這麽快就讓他們兄妹相見,至少要等到聶宜真不再抗拒他的時候再說。


  一下轉過彎,聶宜真猛地挺起身子,“她……你見到她了?!”可話沒說完就又重重落了回去,毒發的痛苦他不是第一次嚐到,沒那麽快過去的。


  步天唇邊笑意更深,故意氣人似的,“你想不想見她?”寧天行帶回的那個女子他看過一眼,是個讓人看過之後,不會記得的女子。其實這也難怪,他年輕雖輕,已見過無數美貌的女子,區區一個紫裳,能讓留住他多少在意?

  “別……傷害她……”聶宜真眼神急切,吃力地想要抓住,卻連手都伸不出。他已經成了這個樣子,孔雀王又何必再拿妹妹來要挾於他,大不了就是一個死而已。


  “王爺,東海王到。”寧兒通報一聲,隨即推開門,兩人一前一後進來,東海王隻看一眼,便瞬間明白了所有事。


  步天回眸,眼神銳利,“你有辦法,是嗎?”


  他不想東海王有事情瞞著他。或者說有什麽事別人知道,而他不知道。


  東海王臉色白了白,卻並不看聶宜真,“臣沒有法子。”上次那樣的法子不會有什麽用的,他過給聶宜真的真氣隻能暫時壓製毒性,當真氣散了,一切都沒有改變。既然人交到了步天手上,他就不必再做這等無用之舉。


  步天看似無意地摩挲著右手手指,一股無形的壓力便撲麵而來,“你再說一遍。”寧兒說東海王有辦法,那就一定有,在這件事上,他相信寧兒不敢騙他。


  “臣隻能暫時以真氣壓製毒性,皇上也可以的。”東海王也不怕,連眼神都沒有絲毫的變化―――因為他說的是事實,他唯一忘記的,是應該對步天說明白,不能逼聶宜真太緊,不然相思毒一定會發作。步天看著他,沉默下去,似在思索他這話有幾分真幾分假。


  驀地想起一個救星,寧兒驚喜莫名,“皇上,師父也許能解!”東海王跟師父有仇,聶公子沒有吧?那他應該不會見死不救。剛剛步天逼迫東海王,她正急著呢,幸虧及時想到了百裏公子。


  “臣告退。”東海王施禮,回頭就走,他現在不想見百裏公子,很不想。聶宜真閉著眼睛,臉容都有些扭曲,卻仍是極美的,這邊幾人所說的話,他都無暇去聽了。


  目送東海王離去,步天才回過頭來,“對了,朕怎麽忘了他。”如今百裏公子應該很願意為他救人吧,為了他自己的族人。


  “奴婢這就去!”寧兒大喜,飛身出門,難得步天沒有反對,她還不快點兒跑,萬一他又臨時改變主意,可就沒法子了。


  “紫裳……”聶宜真如夢囈一般低語,長長的睫毛不住輕顫著,好不可憐。


  步天回頭看他,眼神平靜,“想見她嗎?可要兩個人都活著,才能見到。”這話對,不過,步天好像不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吧,因為說這樣的話,會顯得很……軟弱。看他這時候的神情,還真就相當溫柔呢,如果寧兒看到他這個樣子,沒準就會大吃一驚。


  謝客齋裏,百裏公子正托著腮苦思。在缺少地葬花、無根子、冰芙蓉的情況之下,想要配出碧落黃泉之毒的解藥,談何容易。可他若配不出,就沒機會救未婚妻離開,叫他怎麽辦才好。


  寧兒每次來,都隻用一句話,“師父,弟子求見。”反正求不求的,她都能見到,所以也不等百裏公子回話,她就一把推開門,一陣風似地刮進來。


  百裏公子收回思緒,沒好氣的扔出一句去,“你來見我,沒好事。”不是誰傷了,就是誰病了,而且一定相當麻煩就對了。


  “師父,快,救命!”看吧,如果不是非鬧到救人命的地步,寧兒是不會來找他的,瞧她那著急上火的樣子,感情這一年多她是白跟他了,什麽都沒學了去,遇到事情還是得來找他。


  “又是十萬火急?”百裏公子斜她一眼,沒心沒肺的。


  “就是、就是上次弟子跟你說過的,那個……相思嘛,師父到底能不能解的?”對了,話至此,寧兒想起來,她先前問過師父的,而且那時候師父說,他解不了。


  百裏公子一驚,條地抬起頭來,“相思?你說——”終於來了嗎?就是不知道來的是誰!


  寧兒不由分說,上前一步就要拉人,“哎呀,師父先不要問,快走,去看看再說!”當然了,哪能每次都讓她抓個正著,百裏公子身子一側,躲開了她。“師父,拜托你救人好不好?你是大夫嘛,救人是應該的,快啦快啦!”她急得跺腳,撒起嬌來,還好步佟這時候不在,不然她不是自找不痛快。


  “我說過解不得,別抱太大希望。”不過轉瞬間,百裏公子已恢複麵容,拿過藥箱-——但願不是他想的那個人。


  這次從謝客齋到不寒苑,時間要長了些,因為這兩處離得很遠,百裏公子膝間禁錮未去,這一路走來,好幾次都要軟倒於地。


  見他這個樣子,寧兒又再急,也不禁替他擔憂,“師父,你不舒服嗎?臉色好難看呢!”看他臉色煞白,唇也青紫,似乎不比聶公子好過。


  “沒事。”百裏公子咬牙,直起身,下意識地加快步子,三言兩句的,也說不清楚,不如不說。


  寧兒想扶他,卻幾次被他躲開,也就不再多事,亦步亦趨地跟著,“師父,不是弟子要惹您生氣,弟子實在覺得,您身體很不好呢,為什麽不替自己看一看……”


  替自己看嗎?看了,沒辦法,百裏公子嘴角一彎,將思緒扯得遠一些,腿間似乎就沒那麽痛了。


  在鳳棲族時,他是族長,也是人人嘴裏的神醫,可他真的不是神,隻是凡人而已。族人加諸於他身上的擔子太重,他擔不起。可是,擔不起還是得擔。被滅族那天,之前是毫無征兆的,東海王如神一樣從天而降,於是一切就在一瞬間成了虛無。他身上的重擔,家族榮耀,刹那崩塌,除了有愧於族人,他其實覺得,一身輕鬆。每每這樣想,他都覺得慚愧,也許他不該做這個族長。


  “師父,到啦,快來!”寧兒喜極而呼,都忘了在孔雀王麵前,她一向陪著十二萬分的小心。


  哦,到了嗎?百裏公子回神,跟著進去,聶宜真正痛到生不如死,連呻、吟聲都盡數壓在了喉口,上次有東海王相助,相思之毒未曾盡數發作,便已退去。這次不同,他總算明白,什麽叫相思刻骨,那種痛,真的像是從骨子裏散發出來的一樣,無休無止。


  步天頭也不抬,知道是他,“你應該感到高興,因為你又有機會救你族人。”這話說的,好像是百裏公子有求於他一樣。


  “怎麽孔雀王身邊的人,都要為毒所苦,就沒個幹淨的人?”百裏公子慢慢移步到床前坐下,看清了聶宜真的臉容時,他臉容未變,隻是條地握緊了拳。還有,他剛剛這句話說的可真不好聽,把堂堂孔雀王朝皇宮說成是藏汙納垢的所在了嗎?

  步天目中閃過怒色,翻腕成掌,掌心那團藍綠色光芒直耀得人睜不開眼睛,“百裏星辰,你這是找死!”


  百裏星辰?這就是師父的名字嗎?真好聽。寧兒怔了怔,歪著頭想事情,反正有師父在,一定沒問題的。


  “好,我收回剛才的話,”百裏公子無所謂地笑笑,湊近去看,已放開了拳,“這人生得真美,比東海王猶有過之呢。”這話他不寘敢說,也不怕東海王知道了,扇他一記耳光。


  咳-——寧兒嗆咳出聲,美是一定的,可要是死了,再美有什麽用,所以,師父,是不是先替人解毒要緊?

  “寧兒應該告訴過你,他所中何毒。”步天牙一咬,強忍著不曾發怒,人美,那是他看中的,別人就休想。


  百裏公子點頭,“相思而已,我知道。”知道是知道,但一番診脈是免不了的,古時行醫講究望聞問切,就算他醫術高明,也不能壞了規矩不是。


  “而已?就是說,你知道怎麽解了?”步天氣結,手上真氣雖已散去,指尖卻有殺氣溢出。百裏公子這話說的還真大,最好他能解毒,不然準有苦頭吃。


  “解不得——誰給過他真氣?”指下的脈相好不糟糕,百裏公子氣得豎起眉,“不會解毒,就別學人家亂用法子,會害死人好不好?”百裏公子沒好氣地,恨恨收回手。


  害死人?什麽意思?寧兒又驚又不解,想問又不敢,“回師父話,是東海王,來時路上聶公子毒發,弟子沒法子,多虧了東海王-——”


  “相思之毒不是這樣解啦,每以真氣強壓一次,毒性便再深入體內一分,知不知道?”百裏公子猛一下回過頭來,咄咄逼人的樣子好嚇人。可人家當然是不知道的,要是知道就不用了這法子了,難道他們想聶宜真死嗎。


  步天倒沒惱,他相信東海王絕對不知道此法凶險,想到那時情形,他隻能如此罷了。“說這些有何用,到底解得解不得。”


  “解不得。”還是這話,百裏公子起身就走,行就是行,不行就是不行,很爽快嘛。碧落黃泉之毒的解藥雖難,終究還有個法子,但這相思毒就真的沒法子解了。


  天條地想到什麽,森寒了眼神,“還是說,又缺了什麽藥材。”步原來世人都是不吃好味兒的,,每次都要吃些苦頭,才肯乖乖聽他的話。東海王是這樣,寧兒是這樣,百裏公子也是這樣。


  “不是!相思毒隻有一枚解藥,配不出來的!”百裏公子條然回身,眼神驚懼:步天的意思他明白,可是相思毒的解藥他從來沒有配過,根本沒有法子。


  “你不試試,怎麽知道。”步天揚眉,盡管誰都說過相思無解,可他不信。世上無難事,隻怕有心人,百裏公子有“神醫“的名頭,就一定不全是空穴來風,他不解誰解。上天賦予某些人一些特殊的使命,總會同時賦予他異於常人的本事,這一點他還是明白的。


  深吸一口氣,百裏公子恢複淡然,“我……好,我試,但不一定行。”不然就算氣有何用。話又說回來,步天要他試的事兒也太多了,難道救人性命也能用試的嗎,萬一試不好,是會出人命的。


  寧兒大喜,想也不想就道謝,“多謝師父!”可這這與她何幹,用得著她來謝人家嗎?

  “別再刺激他,相思之毒每發作一次,身體就會大損一次。”百裏公子不放心地叮囑一句,看這美人兒身子也不是多麽強健,能承受住幾回毒發。


  步天冷笑,轉頭去看,聶宜真似已昏迷,伏在床上,一動不動。“他這個樣子,朕會有興趣嗎?”


  “還有,告訴蒼雲,你們也記得,別再輸真氣給他,除非想他死得更快。還有,蒼雲身上之毒未解,要再妄動真氣,沒準比這個美人死得還要快。”


  這個曉得了,寧兒下意識地點頭,好像有什麽事不太清楚,但想不起來是什麽。交代完這句,百裏公子一步一步出去,因為痛,他走路的姿勢看起來很好笑。可是,誰笑得出來。


  “去,把他的話,告訴東海王。”步天甩袖出門,百裏公子這般狂傲,叫他很不爽,他需要做些什麽事來消消火氣。


  “遵旨。”寧兒驚魂未定,聞言如同天下大赦,她是怕上天會察覺到什麽-——因為她剛才的失態。


  今日之內第三次了,到東海王府,寧兒自己想想,都要笑。


  “……皇上要奴婢轉達王爺的話,就是這樣。”寧兒恭敬地說完,又皺眉。


  “還有?”東海王神色平靜,暗裏卻吃了一驚,原來那天他不是幫了聶宜真,是差點害死他。幸好今日他沒有再出手,不然人真的會死在他手上。至於他自己的毒嗎,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寧兒好像這時候才想到不對勁,皺眉苦思,“還有……師父說要奴婢把這話告訴……蒼雲,皇上卻說……”東海王看著她,靜靜等等。她在步天麵前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步天的旨意,份量有多重,他很清楚。


  寧兒終於想起一件來來,疑惑地問,“對了,誰是蒼雲?”這個人跟聶宜真也有關係嗎?

  “……我是。”東海王臉色一奕,啞著嗓子回應。說來還真是,自從出現在孔雀王朝,直至被封為王,還真沒人知道東海王姓甚名誰。那麽,百裏公子又是如何得知?


  “你……”寧兒一怔,突然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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