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侍寢

  站在抱雲宮門外,東海王下意識地撫了撫傷口處,這才一把推開了門。傷處已被他仔細處理過,應該看不出什麽,但這一陣緊似一陣的疼痛卻掩飾不掉。而且他總覺得冷得想要打顫,可現在明明就是七月天,白日裏驕陽似火、夜間悶熱難耐的七月。


  “你想不想知道,如果你不來,朕會怎麽做?”


  步天慵懶地斜倚在床榻上,輕閉著雙眸。這張床夠大、夠軟、夠香,適合做些叫人欲仙欲死的事。他早已沐浴熏香,等候多時,照這樣看起來,好像他是等候別人臨幸的人一樣。


  “我不必想,我會來。”東海王麵無表情,走得雖慢,卻一直不停地走過去,在床榻前站定,胸膛微微地起伏著。


  “嗬嗬,”步天輕笑,睜開眼眸,眼波蕩漾,“早知道你會這麽說。”話落,他伸手輕輕一帶,將東海王拉進懷中。


  傷口猶如要被撕裂一般,東海王抿唇,幾乎要呻、吟出聲。那時候他隻是說大話罷了,碧落黃泉之毒他根本解不了。所以,這會兒他臉色都有些發青,而步天隻當他是不堪忍受接下來的屈辱而已,一時還沒想到別處去。


  “朕實在很想知道,你怎麽會覺得跟朕在一起是那麽不堪。”


  步天修長的手指一根一根劃過東海王的臉頰,眼神都朦朧了起來。人與人之間的情意分很多種,不管是男子跟女子,還是男子跟男子,亦或是女子跟女子,兩個人能夠在一起,都是難得的緣分。既然有緣在一起,為什麽不能好好感謝上蒼,反而要彼此傷害,刻骨銘心地去恨。


  “皇上明知道臣的心意,多說何益。”


  東海王仰躺著,胸膛開始劇烈起伏,同樣的話他不想說第二次,而為了躲開步天,他曾無數次求過他,不過都沒用就是了。跟他在一起,隻是步天覺得快樂而已,他隻當這是難以忍受的汙辱,這叫他怎麽可能高興得起來。


  “你既不想,那就想法子別讓朕逮到機會,也就是了。”


  步天也不惱,輕笑一聲,慢慢低頭。眼看著他身子要壓下來,東海王眼神數變,突然側過身去,不過,他身心是完全放鬆的。


  “轉過身來。”


  步天似乎窒了窒,聲音裏有隱隱的怒意,他自問樣貌沒那麽不入眼,可這該死的東海王,居然把個冰冷的背給他,算什麽意思。


  “……皇上何苦……迫人太甚。”


  東海王下意識地抱緊了自己,他其實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擔心步天會碰到肩上那道傷口。今晚被行刺的事,他不想讓步天知道,不然他一個大怒,一定會對付劫餘門,事情隻會越鬧越大。


  “你不聽朕的話?”步天咬牙,驀地扣緊了他的肩。


  “嗯……”東海王悶哼一聲,身子劇烈一顫,分不清是傷口疼,還是肩上骨頭疼,步天這一下出手還真是準呢。


  “朕隻想——你受了傷?!”狠命壓過東海王的肩,步天才要怒火衝天,卻驚見他肩頭衣衫絲絲血紅-——是帶著綠色的血紅。


  “東海王府今晚……有刺客……”


  東海王咬牙輕顫,碧落黃泉之毒發作起來,是這種感覺嗎?全身的血液似乎都不再流動,冷得叫人無法忍受,眼前已一片模糊,他早看不清步天近在咫尺的臉。明明不想說的,如今他神智已有些模糊,想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什麽吧。


  “該死!”步天狠狠咒罵,一把抱起他,早沒了先前的心情,“傷都傷了,為何還要來?!”不拿自己當回事嗎,還是以為他孔雀王是冷血的,隻顧自己,不顧人家的命?

  “我不敢試,如果……我不來,皇上會……怎樣……”


  東海王慘白著臉,都這時候了,還有心情玩笑,絕對的冷幽默。


  “以後,我會給你機會,試一次。”步天怒極反笑,將他放下,衣袖一揮,一股大力直要將抱雲宮的門掀下來,“寧兒!”


  “皇上有何吩咐?”


  寧兒也不知原先在何處,聲音響起之時,人已立在紗帳外。


  “自己看。”


  步天衣袖一揮,紗帳飄然落地。寧兒隻瞧了一眼,鼻端傳來淡淡的腥味兒,她臉色一變,“碧落黃泉。”這毒相當霸道,她根本就解不了。


  “解不了?”


  步天眼神一冷,周身有隱隱的寒氣流動,可他他怒有何用,寧兒醫術之深淺,他又不是不知。當然,解不了歸解不了,她能看出來是什麽毒,也算不錯。


  “奴婢該死!不過,百裏公子-——”


  寧兒才要慚愧,陡地又亮了眼睛,很驚喜的樣子,有這個神醫在,沒問題的。


  “他?沒用。”


  步天冷笑,右掌上內力一聚,貼在東海王心口。少頃,一股冰涼卻柔和的內息緩緩透入,這毒一時半會解不了,先護住東海王心脈再說。


  “為什麽?”寧兒不解,本能反問,百裏公子醫術超絕,孔雀王朝宮內,無人不知,都不叫人來看一看,就知道他解不了嗎?步天不答,臉容更冷,眼裏的憤怒真叫人害怕。“皇上恕罪,奴婢告退。”她心中凜了凜,先走再說。


  難道百裏公子的醫術隻是浪得虛名?可是不會呀,每次她跟人家學醫,大多數時候是在驚歎的。那到底為什麽步天不用他?寧兒靜立在暗處,苦苦思索。她進宮不過年餘時間,有很多事,她不知道,也無從得知,宮中人對百裏公子的過往諱莫如深,步天更不允任何人接近謝客齋。這其中到底有什麽磨機,也許就隻他兩個清楚吧。


  東海王毒發,這一夜一直昏睡,不時打著哆嗦,那樣子真叫人心疼。天快亮時,步天吩咐寧兒看著他,自己則去沐浴更衣,準備上早朝。步天此人就是極愛潔淨,每次上早朝前都要仔細沐浴,下了早朝再沐浴一次,因而他身上時時都帶著清新之氣,這一點倒是跟東海王很像。


  寧兒擔心得要命,一直站在紗帳外,眼睛幾乎不離東海王周身,幸好他一直在沉睡,好像沒有什麽不妥。“這碧落黃泉,好像也沒那麽——”一句話未完,東海王突然睜開了眼睛,眼眸暗淡而迷茫,似乎不知身處何地。“王爺有什麽吩咐嗎?”她心裏跳了跳,東海王的樣子,不大對勁。


  東海王不答,似是想要起來,但剛側過身,就一口血吐在床上,無力地伏倒了身子。


  “王爺?!”


  寧兒大驚,飛身而入,一把扶住了他。


  “送我回……府。”


  東海王劇烈地喘息著,好像很急,他一夜未歸,嫵媚出塵一定不會放心,萬一他們胡鬧起來,惹怒步天,又是一樁麻煩。


  “這……恕奴婢不能從命,皇上吩咐,要奴婢好好照顧王爺。”


  寧兒麵露難色,兩個都是主子,哪個的話她也不敢不聽。


  “那麽……別管我。”


  東海王臉色一冷,眸子也變得無比清澈。他求人,一向隻求一次,如果被拒絕,他就永不會再開第二次口-——當然,步天是個例外。


  “王爺-——”


  寧兒才要阻止,卻見東海王右手一震,指尖有亮光一閃而過——他在威脅她。“你若敢攔我,我……”傷口劇烈一痛,東海王咬唇,餘下的話哽在了喉口。


  “王爺,這毒不好解的,你何必糟蹋自己。”


  寧兒眼中閃過懼色,不敢上前,但也不退,若是東海王出了什麽事,步天一樣不會饒過她。


  “哦……”


  東海王再想要堅持,也沒可能的,毒素瘋狂流竄全身,他整個人都摔回到床上去,現在他唯一的感覺就是冷,好冷。


  “王爺?!”寧兒慘然變了臉色,想扶他,又不敢。怎麽辦?!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對了,師父?!”陡然想到這大救星,寧兒驚喜莫名的,一把拉開門,飛也似地跑去,雖說這個神醫不是那麽好請,然能救東海王一命的,唯他而已。這一急一怕的,寧兒怎麽就忘了,步天不指望百裏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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