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海碗斗酒
李師師那茶,又暖又香,武植慢慢飲下,不由得心頭一熱想起了自己初中時追班花的往事。
初中時,他暗戀上了班花李小翠,之所以戀上她,除了她長得漂亮之外,還因為一次春遊,整個班級登山比賽,大家都帶著飲料和小食品,武植因為家裡窮,什麼也沒帶,可是他登到半山腰時,出了一身的汗,又累又渴。
李小翠見他滿頭大汗,氣喘吁吁,就給了他一瓶冰紅茶,這茶的味道武植一輩子記著。
之後就開始想辦法追求李小翠。
李小翠出身書香門第,平時最喜歡宋代的詞,尤其是李清照的詞,全部會背,武植為了討好她,暗中在網上查了一些李清照的詞,偷偷背誦,想著哪天和李小翠一起花前月下,吟詩誦詞。
武植一杯茶已經喝完了,還是沒有做出詩詞出來,只是低頭沉思,默默不語。
眾人都面帶訕笑地看著他,一旁的應伯爵催促道:「大郎,快點,該你了!」
武植淡淡地瞟了應伯爵一眼,又轉臉深深地看了看李師師,站起身,背著雙手,在房間內邁著方步,一步一句:
香冷金猊,
被翻紅浪,
起來人未梳頭。
任寶奩閑掩,
日上簾鉤。
生怕閑愁暗恨,多少事、欲說還休。
今年瘦,非干病酒,不是悲秋。
明朝,這回去也,千萬遍陽關,也即難留。
念武陵春晚,雲鎖重樓,
記取樓前綠水,應念我、終日凝眸。
凝眸處,從今更數,幾段新愁。
這闕是李清照的一首詞家絕唱,叫《鳳凰台上憶吹蕭》
這房間里的人不是商人就是混混、幫閑,沒有一個真正的讀書人,更沒人知道這是李清照的,還以為是武郎吟的呢。
他們聽到武大郎居然吟出這麼雅緻高妙的詞來,不由得都呆了,怔怔地看著他,似乎呼吸都停止了。
那李師師此時也不曾知道李清照有這闕詞,也以為是武植自己做的。
她本以為這位武先生也和酒席之上的粗人一樣,只會吟些婬詞浪曲,沒想到他吟出的每一句,句句擊中自己的心扉,尤其是聽到「記取樓前綠水,應念我、終日凝眸,凝眸處,從今更數,幾段新愁。」
李師師想到自己家裡遭難,孤苦伶仃,寄人籬下,前途渺茫,不由得心頭大慟,潸然淚下。
西門慶見李師師痴痴獃呆地看著武大郎,心裡打翻十壇老陳醋,站起來連連擺手,「這是什麼詞呀,寡寡淡淡,晦澀難懂,不是好詞,不是好詞,該罰酒,該罰酒!」
眾人聽了,馬上應和,「是啊,大官人說得對,這個詞實在是不好,不好,該罰酒,該罰酒。」
武植淡淡地掃了眾人一眼,笑道:「各位,大家行此酒令,卻沒有一個酒令官做裁判,實在是不妥呀,我看……」他看了李師師一眼,「我看,就由這位姑娘來做裁判,如果她說我這詞做的不好,我自當罰酒,如果她說做得好,你們罰酒,如何?」
西門慶也想討好李師師,聽武大郎這麼說,馬上說:「好好好,那就讓師師來做裁判,大家都以她的判詞為憑。」
眾人一聽西門慶這話,也都連聲說好,並一起把目光投到她的臉上。
李師師眼含著淚,施施然站了起來,用手帕抹了抹珠淚,輕啟朱唇,「各位,既然大家讓我做裁判,那我就說幾句。」
說著,欠身伸手扶武植坐下,然後鶯聲燕語道:「武先生這闕詞,措詞精工,施采麗密,初看似直白之語,細品卻是深濃真情,真情是詞之骨,詞之言情,貴在其真,以小女子看來,這闕詞就是和那詞中皇帝李後主相提並論,也不為過。」
李師師這席話,字字如珠走玉盤,聲聲入耳,眾人聽了,都呆了,武植更是心裡像喝了一罐蜜那麼愜意、舒坦。
他冷冷掃了還要發獃的眾人一眼,拽著勁兒說道:「各位,這位小姐的裁判之詞大家認可否?」
眾人都扭頭看西門慶。
此時的西門慶已經氣得恨不能狠狠地打自己幾個嘴巴子,他實在是不明白,自己幾番設計,明明是可以一擊即中,怎麼鬼使神差地讓這個三寸丁谷樹皮全打回臉來了呢?
他訕訕端起一杯酒,悻悻地說:「既然師師說這詞好,那必然是好的,我認罰,我先幹了。」
其實幾個人也端起酒杯乾了。
武植一旁的李師師,還在獃獃地看著武植。
一直以來,她就想著自己能找個可以與自己吟詩誦詞,琴瑟和鳴的如意郎君,可是長到這麼大,父母以前也給她說過幾個男人,卻沒有一個像這位武先生這樣可以與自己心氣相通的。
不想,今天在這裡遇上了。
只是可惜,她看到武植又矮又小,面色黝黑,一臉桔皮似的皺紋,醜陋不堪,心裡不由得惋惜地嘆了一聲,「老天爺呀,你怎麼就不能讓師師盡和心意呢?」
幾個人喝了杯中酒,坐在應伯爵身邊的謝希大站了起來,招呼著讓一個下人拿兩個大海碗來。
這謝希大是他們這幾個狐朋狗友當中最能喝的,一罈子下去也不會醉。
西門慶一向對這個醉鬼看不上眼,可是今天為了出口噁心,不得不把他請了來,打算把他當成整武大郎最後的武器。
一個小丫頭拿來兩個大海碗遞給謝希大,謝希大把一個海碗放在武植的面前,抱起一個酒罈了往裡倒了一碗酒,瓮聲瓮氣地說:「大郎吟的詞好不好的,俺這種粗人也懂那鳥玩意兒,俺只知道喝酒,來,大郎,跟俺喝上幾大海碗!」
孫天化、應伯爵,謝希大他們這幾個人今天來整武大郎,一個是西門慶讓他們來的。
另外一個原因,他們幾個也是在市面上混的,混了這麼多年也沒混出個名堂來。
偏偏這個賣炊餅的三寸谷樹皮突然莫名其當妙就發了大財,變成了一個擁有兩家店鋪的東家,實在是讓他們羨慕嫉妒恨,他們也想整整武大郎出口悶氣。
武植看了看那大海碗里滿滿的一碗米酒,一臉的驚慌,面色緊張地說:「老謝,我這人一向不擅飲酒,你是知道的,和你不能比,你是海量,所以,咱們還是別喝了。」
謝希大重重地一拍桌子,「好,你說你不能喝,那麼這樣,你喝一碗,我喝三碗,這總公平了吧?」
武植訕訕的,「這……這好嗎?」
「有什麼不好的,就這麼辦了。」說著謝希大連幹了三碗。
武植窩窩囊囊地很勉強地喝了一碗。
謝希大又給他滿上一碗,自己又連喝了三碗,武植無比勉強地喝了第二碗。
就這樣,兩人你一碗,我三碗地喝了幾個來回,不一會兒的工夫已經喝了三罈子了。
那謝希大雖是海量,可也禁不住這麼喝,已經喝得搖搖晃晃,武植更是喝得舌頭也大了,眼睛都睜不開了,幾次撲倒在桌子上,可是最後又掙扎地爬了起來,像喝葯似的喝下一碗酒。
而且他看上去已經醉得不行,不再像剛才那樣窩窩囊囊,竟然主動向謝希大挑戰,覷著眼皮,大著舌頭,「老……老……老謝,來來來,咱們再喝一壇,一決勝負,誰不喝是他媽王八蛋!」
李瓶兒見兩人都醉得不行,怕鬧出事來,上前勸道:「你們倆個都喝醉了,不要再喝了。」
武植大力地拍著桌子,「不行,一……一……一定得喝出個勝負出來!」說著身子一晃,一旁的李師師連忙扶住他,才沒摔下椅子。
西門慶見武大郎喝成這樣,知道他再喝一碗一定得喝趴下,於是對李瓶兒喊道:「瓶兒,今天過節,讓他們喝,就讓他們喝,讓他們喝個痛快,來人吶,再拿一罈子酒來。」
一個婆子又抱來一罈子紹興花雕,啟了封,武植一把奪過酒罈子,先給謝希大倒了一碗,接著向那個婆子要了三個大海碗,全部倒滿了,搖晃著身子,大著舌頭,指著謝希大,「老謝,這回這樣,我喝三碗,你喝一碗,怎麼樣?」
謝希大現在肚子里已經翻江倒海了,實在是喝不下去了,可是看到武大郎的樣子比自己醉得還厲害,估計他現在也是非常難受,只不過是強撐著而已。
他一拍桌子,「好,喝就喝,這回你先喝。」
武植非常難受地把三碗酒喝下去,最後的一碗他喝了老半天才算喝完,碗都掉在地上,「好,老……老……謝,我喝完了三碗了,現在該你喝了。」
謝希大隻得強撐著把那碗酒喝了下去,兩人又是你一碗,我三碗地喝著,這一回是武植喝三喝,謝希大喝一碗。
這一罈子馬上就要喝完了,武植又幹了三大碗,把碗往桌子上一放,幽幽地看著眼珠已經獃滯到不會動的謝希大,「老謝,我喝完了,這一回該你喝了。」
眾人突然都感覺到有些奇怪,他們意識到武大郎似乎不像剛才那麼醉了,反倒是越來越清楚了,身子也不晃了,舌頭也不打捲兒了。
謝希大實在是喝不下去了,但是見武大郎死死地盯著自己,自己要是這就么認慫了,實在不好收場,因為西門慶今天給他的任務就是把武大郎喝吐了,喝倒了,讓他出醜。
他已經坐不住了,不得不顫巍巍地站了起來,扶著桌角,端起那碗酒往嘴裡倒,喝到一半,他只覺得肚子里一股熱浪湧上來,他「哇」地一聲吐了出來。
這一吐可就收不住了,哇哇地吐,身子咣當一聲倒在地上他吐著的那些污物上,還在哇哇地喝,最後把綠膽汁都吐了出來!
幾個婆子丫頭側著臉皺著眉頭去扶他,他還是吐個沒完,醜態百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