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風波
第一百零八章 風波
這夜新月未滿,洛璃久夜未眠,屏息靜氣,找來了一把古琴,將指尖放在琴弦上輕輕撥弄,洛璃幼年的時候是學過一些的,雖然如今已經不大熟練,可是總還有些曲子是記得的。
月色十分落寞,院中的空氣也是悶悶的,一切都很符合洛璃的心境。
琴聲向來是流露人心的,洛璃的心境如今也從琴聲里表現了出來。她幼年時,哪怕是極其悲傷的曲子,她也總是彈奏出幾分歡快愜意的感覺,這一點,向來是老師所不喜歡的。而如今,連《山之高》這樣的曲子,洛璃來彈,亦是哀怨迷惘,幽幽不絕,十分凄楚。
她的思緒漸漸回想起今日在客棧里聽到的消息,百里燁大婚,娶了一個宮女做庶妃,而且,是奉子成婚。那些把酒言歡的話語猶然在耳畔迴響。
「聽說了么?夏國的攝政王娶了一個宮女做庶妃,據說那個宮女還懷了孩子。」
「這能是真的嗎?攝政王不是一直喜歡丞相家的二小姐嗎?」
「男人嘛,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更何況他還是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娶一個庶妃算的了甚麼,不過,聽說這個庶妃從前是伺候過夏國皇帝的人,後來不知怎麼給廢去了冷宮,又進了皇后的宮裡做宮婢,依我看,多半和這件事兒有關係。」
「不能吧?他動了皇帝的女人,這皇帝不但不生氣,居然還把這女人送給他?」
「這有什麼,誰不知道如今夏國亂的很,自從洛丞相死了之後,就只有一個攝政王把持朝政,皇帝算甚麼,還不是要仰仗他,區區一個女人,又無傷大雅。」
「可是,這丞相府的二小姐才貌雙全,那可是一等一的出挑,攝政王怎麼會看上一個宮女?」
「大戶人家的女兒難免嬌氣,哪裡比得上宮裡的女人,溫柔如水,那才是男人真正喜歡的,更何況,伺候過皇帝的女人,未必會比二小姐差到哪裡去。」
洛璃正在沉思,卻突然有一個清婉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你這彈得是《長相思》,還是《山之高》?」
洛璃回過身,只見是洛琉站在身後,她難得露出幾分溫婉的笑容:「未成曲調先有情,果然是說得不錯,你這曲子,一會兒《長相思》一會兒《山之高》的,雖然串了卻也好聽,只不過琴聲頗有些凄婉。」
「姐姐怎麼還不睡?」洛璃岔開了話題,她並沒發現自己的琴聲有何不妥,如今聽她一講,倒真覺得自己今日有些不大好。
洛琉緩步近前,不由分說拿過洛璃手中的琴,十指撥弄琴弦,奏了一首《若相惜》,琴聲裊裊,十分婉轉纏綿。一曲完畢,洛璃只覺得心下豁然開朗,淺淺一笑:「姐姐這會子來,必不是特意炫耀琴技來的。」
洛琉大方一笑:「我的琴技不過得你母親三分真傳罷了,尚不及你,何來炫耀一說,不過我這會子來,確實是有事情要告訴你。」
洛璃已經猜到她想來作甚麼了,因而笑道:「其實姐姐大可不必解釋,我也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人,有些事兒,我也明白他是有苦衷的。」
她說得是真心話,她是真得相信百里燁不是真心要娶楊清蕤,在這個節骨眼上,他即便是真心喜歡楊清蕤,也不會娶她,即便娶她,也不可能如此大肆宣揚。只不過,洛璃也是真心很在意楊清蕤的身孕,也許.……真的是百里燁酒後亂性,也說不準。
洛琉見她愣著,便知道她心下在亂想這些事情,故而道:「我這會子來,便是想與你解釋解釋楊清蕤腹中的孩子。」
洛璃孟的抬起頭,雙眼直盯著洛琉,盯得她渾身不舒服,連忙道:「如果我告訴你,楊清蕤腹中的孩子是軒轅昊的,你信不信?」
「我信!」洛璃雖然心下有些驚訝,但是卻很是相信洛琉的話,因為她由始至終一直直視著自己的眼睛,沒有任何人類撒謊時不經意間露出的微表情,所以,她絕對相信這些話不是洛琉為了安慰自己而編出來的謊話。
洛琉鬆了一口氣:「你相信就好,我多怕你不相信我,誤會了百里燁,那我就真得覺得不好意思了。」
洛璃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必然不會為了百里燁誆我,所以我才信你。」洛璃說這話的時候,微微低下了頭,其實並不是這樣的,她是通過心理學的角度確認過洛琉沒有說謊,她才相信的。
夜裡風有些大,空氣仍是悶悶的,洛琉微微蹙眉,緩緩吐露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我告訴過你,我和百里燁密謀出宮,曾將軒轅昊灌醉,讓一個宮女與他過了一夜,然後我再假孕裝死出宮?」
洛璃點一點頭,她很聰明,立刻就想到了其中的玄機:「那麼,楊清蕤就是那個宮女?」
「是,」洛琉嘆息了一聲:「或許你不知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的,楊清蕤其實是百里燁的人,所謂經你的手進宮不過是個幌子。」
洛璃不由得頷首,難怪皇宮裡有一點兒風吹草動百里燁都知道的一清二楚,楊清蕤是御前伺候的人,身份非比尋常,再加上她有意避寵,遠離世俗的爭鬥,果然是個長久的線人,百里燁的確計劃的相當精密。
心底不由得泛起一抹哀涼和羞愧,百里燁如此都是為了自己,自己卻屢次三番的懷疑他,實在是不該了。
洛琉的面上亦有幾分疲倦,她道:「這事兒本來發展的好好兒的,我也順利瞞過眾人出宮來了,可誰料到,楊清蕤竟然有了身孕,而且已經瞞不住了,百里燁怕出甚麼事端,這才急急趕了回去。」
洛璃不解道:「既然你們決定讓楊清蕤頂包,何以不讓她喝下避/孕的葯?」
洛琉凝視了洛璃片刻,方淡淡道:「御醫開了葯給她,想必是她自己不肯喝,她有心隱瞞我們,那也沒辦法。」
洛璃隨意撥弄琴弦的手指微微一顫,楊清蕤果真是變了么?曾經的楊清蕤,說得出「過時自合飄零去,恥向東君更乞憐」,如此高潔的氣性,竟也生生磨滅在宮中,想來她的日子也並不好過。自己也許還能熬的過去,可是腹中的孩子,卻怎麼也要為他某一個最好的出路。
為母則強。但凡女子,皆不外乎如是,皇后如此,楊清蕤亦如此。或許將來有一日,自己成了母親,也會如此。她們所走過的路程,於自己,不過是晚到了數年而已。
「想來她對百里燁,是有情的吧?」洛璃痴痴念道:「若不然,怎麼肯為他犧牲至此,她如今腹中的骨肉可是矜貴得很,皇長子呵,單憑這個孩子,便可保她一生一世的榮華富貴,她這樣做,或許只是想了了自己的夙願而已。」
洛琉見她竟然心生悲憫,不由得勸道:「可是她始終和你是敵對的一方,你可以可憐她,卻不能手下留情。」
洛璃抬起頭,目光盈盈,淡淡笑道:「未必是敵人,她若願意與我和睦相處,我又何樂而不為?但,她若是非要挑戰我的權威,我自然也不會輕易放過她。」
洛琉輕舒一口氣:「只怕不行,百里燁的心裡未必有她。」
洛璃淡淡一笑,取過古琴又彈奏一曲,曲子十分應景,洛琉聽后只盈盈一笑:「這般曲子才好聽,」她頓一頓,看著洛璃的臉,道:「你的傷口已經好多了,其實遠遠的看去,依然是姿色無雙。」
洛璃不經意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容,苦笑道:「你也會說是遠遠看去,其實近看,依然是十分可怖。」她並非妄自菲薄,可洛琉卻顯露出滿滿的擔憂,她只得安慰一般笑道:「其實我很早就不在乎這張臉如何了,因為我知道,百里燁根本不在乎我的容貌,女為悅己者容,悅己者不悅其容,也沒必要在意這樣多。」
洛琉欣慰的一笑:「你肯這樣想是最好不過的,我多怕你想歪了。」
洛璃笑道:「姐姐你i未免太小看我了,我又不知那樣玻璃心的人?」
「玻璃心?」洛琉第一次從洛璃口中聽到這個字眼,只覺得十分陌生,洛璃下意識又說了一個網路字眼,心下不免自責,洛璃啊洛璃,你怎麼總是管不住嘴呢!
她勉強笑道:「姐姐沒看母親的藏書么?有一本書上就寫了『玻璃心,泛指內心過於敏感,容易受到傷害的人』,我又不是這種人。」洛璃吃吃笑著,幸虧阮婉喜歡讀書,屋子裡收藏了古今中外各種名書,想來洛琉也不會都看過,便信口胡鄒一句。
洛琉果然是沒有看過,因而笑道:「阮夫人藏書太多了,我實在看不過來,而且,與其花時間去看書,倒不如多多練習武藝,我覺得保護好你就是我現在最重要的一件事兒了。」
洛璃聽罷,心下不免感動,挽過洛琉的手臂,甜膩道:「雖然我毀了容,但是我總算知道你還活著,其實算一算,這容毀得也不算虧,若不是這樣,只怕你還不肯承認呢。」
洛琉聽這話,心下卻有幾分傷感,她輕撫洛璃的面容:「你的臉,真的不打算治了?」
洛璃堅決道:「我想做個母親,不想生不了孩子,更不想孩子生不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