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第一百一十一章


  「爸媽,我回來了!」


  鍾樹鴻看到風塵僕僕的大兒子站在門外,驚了一下,「你怎麼回來了?這都快期末考試了吧?」


  「你和媽都要離婚了,我能不回來嗎?」


  鍾樹鴻惱怒地瞪了韓惠竹一眼,這就是她說三天後給他答覆的原因?

  她用他兒子用得挺好的嘛,有事就將他兒子從京城大學提溜回來。虧他心疼兒子,同時也考慮到最近他要期末考,想著先瞞著消息,等他考完試回來后再說。甚至他最近一直在琢磨著說辭,想著怎麼和兒子說這件事,讓他比較能接受。


  顯然對韓惠竹來說,國棟不是她親生子,她沒有這層顧慮,也根本不去擔心對他的影響。


  而他兒子也是個傻的!這麼一想,鍾樹鴻恨鐵不成鋼地瞪了兒子一眼。


  「國棟,餓了吧?媽給你下碗面填填肚子。」


  韓惠竹說著就往廚房去,鍾樹鴻沒有攔著她。


  鍾國棟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他爸,「爸,你一定要和我媽離婚嗎?」


  鍾樹鴻道,「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你一個孩子不要摻和。」


  鍾國棟只覺得這句話莫名耳熟,對了,那個女人也說過這樣的話,他當時跑到她家去為他二舅求情然後讓她撤訴,她當時也是這麼和他說的。


  「爸,如果這事對我和弟弟妹妹沒影響的話,我當然可以不摻和。」


  那就是一定要摻和的意思?

  「第三報社的那篇報道,你應該知道吧?」提起這事,鍾樹鴻很不自在,也覺得難堪,但為了兒子,他不得不提。


  提起這個,鍾國棟義憤填膺,「第三報社惡臭難聞,身為官方媒體,怎麼會報道那樣的文章,特別是那個黃緒寧,一直針對我媽,這樣去抹黑一個人,他們的良心何在?」


  鍾國棟的表情一言難盡,他發現了,兒子讀書讀得有點傻。現在是說這個的時候嗎?


  他揮了揮手,「且不管這個,爸只想說,出了這樣的事,爸想離婚,同樣身為男人的你應該懂的吧?」


  是的,他能理解,「可是,媽是被人陷害的呀。」


  「是她告訴你她是被陷害的對嗎?那她當時為什麼不報警?還有那篇報道,任何人看了,都不會覺得她是被迫的!」這一點讓鍾樹鴻最扎心。


  因為那張出招待所的照片,那個男的是摟著她的,而她沒反抗!

  這就不得不說黃緒寧的抓拍功力深厚了,就那麼一秒鐘的功夫,都被他抓拍到了,因為下一秒,韓惠竹就甩開了山田千景的手。


  「爸,你咋不想想,發生了那樣的事,媽肯定六神無主,她也害怕啊,報警的話不是像現在這樣鬧得人盡皆知了嗎?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還一心為你著想,你就怎麼就不理解媽的良苦用心呢?」


  鍾樹鴻定定地看著兒子,他發現了,兒子完全就站在他后媽的立場來說話的,他說這麼多,目的就是勸他這當父親的忍下這事,不離婚。可他是半點都沒為他這父親著想過啊。


  兒子是親生的,他能咋樣呢,於是鍾樹鴻嘆了口氣,說道,「國棟,爸和你說實話,事情到了這一步,離婚對我以及對我們家來說都是最為有利的選擇。不說出了這事對你爸我感情上的傷害,單從利弊上分析,你不想你爸後半生的官場上一直被人拿著這事背地裡恥笑吧?離了,過個三五年,這事的影響就淡了。不離,這事就過不去。只要我和你媽站在一起,所有人都會想起這件事來。」


  鍾樹鴻說出這番話,自認對兒子是推心置腹的。


  拖著不離婚有什麼好的?拖著韓惠竹這個累贅,他發展不起來,幾個孩子的前程也別想好。


  「去年她回來的時候,你可以堅持著不離婚,為什麼現在就不行了?就因為她被男的佔了便宜嗎?這又不是她願意的!你身為男人,身為她的丈夫,難道就不能看在我們三個孩子以及這麼多年的夫妻情份上原諒她這一次嗎?」


  鍾國棟這些話一說出來,鍾樹鴻驚呆了,眼前的這位真的是他學習優秀的大兒子嗎?

  他當初為什麼沒有當機立斷的離婚?一來是情況不明朗,周惠蘭所說的一切都是她的片面之詞。


  再者就是如果他當時因為她的片面之詞就離婚了,那豈不是證明了他就是個蠢蛋,被自己的枕邊人欺騙了足足二十年卻毫無所覺?這和他組織部長的形象很不相符。


  還有,朝夕相處二十年,他對韓惠竹也不是沒感情的,她在周惠蘭被拐一事上,或許有點小問題,他覺得還沒到需要離婚的地步。


  最後,說到底還不是為了他們幾個孩子嗎?


  只是後來事情發展,直至真相大白,其實他已經沒了離婚的契機。


  其實真相大白的那一刻有,但他那會已經走錯了,只能硬著頭皮走下去,至少還能撈著一個不離不棄的名聲,對國梁思語兩個孩子也有好處,總不能兩頭不靠吧?


  但此一時,非彼一時。當時不離婚,是傷害來自於外,現在離婚,是因為傷害來自於內。


  「離婚的利弊,我剛才已經和你分析過了,不想一再地重複那些話。」


  鍾樹鴻發現,和兒子溝通很累,他只選擇聽他想要聽的結果,對於別的結果他聽不進去,然後就一再重複地述說著自己的意願。竟然到這一點,鍾樹鴻莫名地想到先前被大兒子三番兩次找上門的周惠蘭,突然間有些感同身受了。


  「再者,雖然你是我兒子,但你也別將你的意願強加到我身上!」


  「爸,你怎麼變得這麼不講道理?」鍾國棟一臉的受傷。


  這樣的兒子讓鍾樹鴻很煩躁,待他眼角掃到廚房那邊露出的一處裙擺時,忍不住喊了一聲,「出來吧,你也別躲在門后聽了。」


  他爸話音一落,鍾國棟看了過去。


  只見韓惠竹一臉忐忑地從廚房邊上走了出來。


  「你們倆聽著,這婚我是一定要離的。」


  鍾樹鴻看著韓惠竹,決定透露一件事,「一直為你收拾爛攤子,我累了。」


  「上周,省委組織部來找我談話,讓我注意保持黨性堂潔,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鍾樹鴻問她。


  韓惠竹心一抖,看向鍾樹鴻的目光帶上了几絲驚懼,做了這麼多年的官夫人,對體質內的一些潛規則她也不是一無所知的。


  這是一個很嚴重的口頭警告了,「你又知道我聽到這話時有多麼震驚嗎?」


  「是因為我?」韓惠竹問。


  「是,就是因為你!」鍾樹鴻很肯定她的猜測,「我沒想到,你好好下海做個生意,也能惹禍。我國和各國的關係定位尚未明朗化,你怎麼就那麼大膽地幫島國人做事?」


  省里不好直接說韓惠竹,她畢竟已經不是體質內的人,再者這樣的話指向性太明顯,島國那邊可能會多想,但他們可以找她的丈夫鍾樹鴻不是嗎?


  於是便有了省組織部找他談話的事,也算是輕輕點拔他吧。


  兩事相疊加,他提離婚有錯嗎?這是一個很現實的問題,是不離婚,拖著大家一起死,還是離了,都能活?

  「你連形勢都不會看,你到底哪來的自信去摻和這些?」


  夫妻二十年,鍾樹鴻才發現妻子的政治覺悟低,不,不應該說是低,而是說有偏差。他說這些,算是給她一個提醒,也算全了最後一點夫妻情義。


  韓惠竹都被說懵了,怎麼會這樣呢?前世明明兩國交往很友好的啊。


  「我不知道你還能折騰出什麼來,你做事太不考慮後果了。你為國梁和思語想想吧。你拖著不離婚,拖死我,有意義嗎?」


  韓惠竹沉默不語,鍾國棟問道,「離婚了,那我媽呢?該怎麼辦?」


  「你親媽有句話說得對,一個人做錯了事,總不能奢望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原諒自己,有些時候,坦然地接受懲罰,為自己的行為買單,才是正確的做法,而不是總想著逃避。」鍾樹鴻定定地看著兒子說道,「離婚的話,孩子都歸我,房子我只要現在住的這套,家裡的存款我只拿走四分之一。她手上捏著那麼多錢財,不會沒著落的。」


  「你怎麼說?你的答覆呢?」鍾樹鴻問韓惠竹,這是她最容易鬆口的點了,他當然不會放過。


  「我同意離婚,財產分配方案我沒意見,但是,孩子……」韓惠竹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帶走一個孩子。


  她話還沒說完,一旁的鐘國棟就插話進來,「你們離婚可以,你要走弟弟妹妹也可以,但請你把我分給我媽。」你這做丈夫的拋棄了她,但我這做兒子的卻不會。


  鍾樹鴻瞪他,這是耍英雄主義的時候嗎?「你這是什麼意思?」


  鍾國棟道,「我的意思是,你不能這麼殘忍,一個孩子都不分給她。弟弟妹妹高中,跟著你比較好。但我已經上大學了,對你的依賴不像弟弟妹妹那樣強,你把我分給我媽,我給她養老。」


  韓惠竹聞言先是驚訝,接著便是一臉的欣慰。


  「你要知道她並不是你親媽!」


  鍾樹鴻發現兒子真的很軸,好好溝通根本行不通,他此刻心裡升起了股自暴自棄的心理:既然和兒子溝通不了,那就不溝通了,反正他也聽不進去。


  這麼一想完,他驀然一愣,他想起了之前,他總覺得周惠蘭對兒子太嚴厲,幾乎每次都會用言語來打壓他,他現在都想用嚴厲的語言罵他一頓,將他罵醒。


  鍾國棟一臉倔強,「反正你鐵了心地要離婚我管不著,但你也得尊重我的意見!」


  「兒子,以後就剩下咱娘倆相依為命了。放心吧,以後媽努力賺錢,爭取給你買房娶媳婦!」說完這句,韓惠竹轉過臉來對鍾樹鴻說道,「咱們離婚可以,把國棟分給我,否則咱們就耗著。」


  看到這一幕,鍾樹鴻簡直又急又氣。


  他到了此刻才意識到自己當初為了家庭和睦,在他生母被拐一事上的所作所為是多麼的不妥當。不管是模稜兩可曖昧不清的態度,還是將錯就錯,為了家庭護著韓惠竹逼迫他生母息事寧人的做法,特別是隱瞞了韓惠竹在那事上有可能起到的有意無意地引導及促進的作用這一點,都做錯了。


  如今自食惡果了。


  「國棟,你聽我說,她在你親媽被拐一事上並不是那麼無辜的……」


  他還沒說完就被鍾國棟打斷了,「爸,你怎麼這樣?媽都這樣了,你還要往她身上潑髒水?」


  鍾樹鴻定定地看著兒子,一時失語。


  這時鐘樹鴻才真正意識到韓惠竹對他兒子的影響有多大。


  兩人如今一人願打一人願挨,他是怎麼勸都勸不了大兒子回頭的了。


  最後他一咬牙,「好,我答應你們!」


  鍾樹鴻為這事早做了準備,韓惠竹答應之後,雙方很快就簽定了離婚協議,然後分割好財產。


  同時,韓惠竹會立即從這座房子里搬出去。


  臨走前,她對鍾國棟說,「你今晚就在這裡陪陪你爸吧,父子倆那麼久沒見了,媽先去將河岸區那套房子收拾一下,明天來接你過去。」


  鍾樹鴻冷眼看著他兒子乖乖地應下了。


  韓惠竹走了之後,鍾樹鴻本來還想找機會和兒子溝通一下的,但看到他一副油鹽不進的樣子,心塞得很。最終他只給了一個忠告,「你這次回來,別去找你親媽的麻煩了。」


  說這話時,鍾樹鴻神情鄭重。


  「你在維護她?」鍾國棟一臉不可思議。


  「傻兒子,我不是在維護她,我是在給你留條後路。」


  「不,你分明就是!我媽就一次被迫的被人佔了便宜,你就要離婚。她跟了一個男人近二十年,難道你就不嫌棄?」


  啪!鍾樹鴻忍無可忍,一個巴掌甩了過去,「再怎麼說,她也是你親媽!」


  鍾國棟捂著臉,最後看了他爸一眼,然後不發一語地出了門。


  鍾樹鴻張嘴想喊,卻最終沒有喊出聲。


  天地良心,他說那話真的完全是為了他著想。


  有能力的官員不說大把,但找找還是有很多的,但能研究出高產高質量物種的周徽嵐只有一個。這是上周省組織點播了他之後說的話,那人和他有點交情,否則不會說得那麼透的。


  鍾樹鴻不知道省組織找他談話之前,周徽嵐剛研究出來了高品質高產量的土豆,即將選區域進行試種。


  聽了那樣的話,他自嘲地笑笑。


  大兒子對他親媽的偏見太重了,不僅沒聽進去,反而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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