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第一百零三章
等他們四人坐在訂好的包廂里,已經是半個小時之後的事了。
姚教授坐下的時候還在疑惑著,「小周,這是怎麼一回事?」聽起來他們之間恩怨很複雜的樣子。
「鍾國棟同學和周思恬同學是你的孩子?」他只是被弄糊塗了,而且他拿她當朋友,絕對沒有八卦或者揭人傷疤的意思。
「是的,他們都是我的孩子,親生的。」
「那怎麼兩個孩子,一個姓鍾,一個姓周?你和孩子他爸離婚了嗎?」所以一個隨父姓一個隨母姓。
「算是吧……」接著周徽嵐輕描淡寫地將自己的遭遇簡略地說了出來。
她說這些,並不全是為了她自己解釋,而是為了周思恬。
鍾國棟太肆無忌憚了,一旦姐弟倆人起衝突,不明內里的人會誤會她,懂事的那個總是容易受委屈。
「這世上竟然還有韓海那樣的人?」姚教授覺得很不可思議。
周徽嵐笑笑,其實世上這樣的人很多的,只不過沒有到韓海那種喪心病狂的程度而已。
「你——真不容易。」
「還好。」
姚晃對周徽嵐反應淡定,因為他對她們母女二人的情況是有所了解的。
畢竟他老頭認識的是一個陌生人,要見的別校的大學生的母親,他不可能不查。她和前夫前堂兄的恩怨在當地鬧得很大,查起來也不難。所以她說的那些情況,他基本了解,只不過沒有當事人說的那麼詳細。
姚教授沒有再說韓海,反正已經知道他很壞,且已是罪有應得之人,再提無意義。
他反倒提起了鍾國棟,「鍾國棟被他繼母養廢了,缺乏基本的是非觀。」可以說,那是韓家特色吧,護短護到是非不分。
周徽嵐道,「鍾國棟大概更看重繼母的養育之恩吧。」
姚教授搖頭,「看重養育之恩這沒錯,但也得看看這養育之恩是個什麼性質啊,最重要的是不能認賊作母啊。不管那個繼母成為你前夫的妻子是主動的還是被動的,因著她親哥,她都是帶著原罪的。她是既得利者,這原罪她背得不冤。這原罪和養育之恩兩相一抵消,誰欠誰還不好說呢。所以我說,他虧欠的人不一定是繼母,但他一定虧欠你這個生母的,這生育之恩都沒報呢,卻只惦記著那似是而非的養育之恩……」
他說到後面,不住地搖頭,最後忍不住對兒子說道,「太不像話了,一定要加強大學生的道德觀念和是非觀念的教育。」
姚晃無奈地應下,「是是是,必須加強教育。」
剛才姚教授和他說話時,他正微捲起袖口給他們仨各打了一碗湯。
周徽嵐接過之後笑問,「小姚先生在哪高就?」
姚晃屬於溫文儒雅的類型,身上有著一股很濃的書卷味,再看姚教授,周徽嵐猜測姚家應該屬於書午門第。
姚教授喝了一口湯,道,「高就什麼呀,他就在教育部干點活。」
周徽嵐不想繼續再說她那點事,於是轉而與姚教授討論起他們上次在書信上懸而未決的問題來。
一說起生物學上的話題,兩人間那種陌生感就沒了。
隨著兩人的談話漸漸投入,竟然連吃飯都顧不上了。
姚晃對他們都無奈了,一再地和服務員推遲上菜的時間。
不過他對周徽嵐倒是多看了兩眼,他家老頭在生物學領域上的造詣他是知道的,而她卻能和他家老頭討論這方面那麼久那麼深入,顯然她在生物方面的學識並不淺薄,甚至可以說是不相伯仲?而且聽他家老頭說,她這還是自學的,這就有點可怕了,除了她在這方面天賦異稟,他找不到別的原因。
不過也不奇怪,他看了一眼正襟危坐於一旁,正神情專註地聽著她媽和他家老頭討論的周思恬,再思及在京大讀建築系的鐘國棟,能生出這樣聰慧的兒女,身為母親的她確實也不該是愚笨之人,智商應該很高才對。
終於,半個小時之後,他們可算是結算是結束了話題。
「你高考志願填京大吧!」姚教授一激動,話就脫口而出。
這話引來姚晃的側目,她要參加高考?
姚晃繼而失笑,他承認她很聰明,但他覺得吧,即使她真的高考了,京城大學也不是誰都能考上的。
周徽嵐也是笑,「姚教授對我太有信心了吧?」
「你要努力考好高考,曉得嗎?你在生物方面真的是天分十足,而京大的生物系又是國內最好的,你不來京大,真的太可惜了。」姚教授真真是愛才心切。
周徽嵐調皮一笑,「固所願也,不敢請爾。姚教授,我努力哈。」
姚教授也跟著笑了,「如果在學業上有困難就直說,我讓魏進給你安排個補習班。」
魏進就是金陵大學魏教授的名諱吧。
「好,如果有需要,我會說的。」
花開兩朵,各表一枝。
和周徽嵐那邊輕鬆的氛圍相比,鍾國棟和他那些同學這邊的氣氛就不太美妙了。
自始至終,鍾國棟的臉色都難看極了,而其他人則是面面相覷。
然後他提出要先走,其他人很能理解他的心情,也都沒說什麼,只楊馨一個人看著他的背影欲言又止,眼裡滿是擔憂。
等他走後,今天的壽星藍天提議,「不然咱們換個地方吧?」
其他人點頭贊成,「換吧。」在這裡吃飯,他們壓力很大。
他們很快就換了一個新地方,即使鍾國棟這個當事人不在,即使他們已經到了新飯館,然後坐下,仍舊沒人開口談起方才之事。
最終還是女生忍不住談論起來。
「剛才那位是鍾國棟的親媽吧?」
「應該是。」
「可是從來沒聽他提起過啊,我們一直以為開學的時候陪他一道兒來的那位是他親媽。」
他們也搞不明白他什麼心理,竟然讓他們一直默認那個錯誤的認知。
「還有啊,聽周媽媽說的那些話,彷彿她與鍾國棟繼母之間恩怨很深的樣子。」
生母、繼母,無疑鍾國棟的父親另娶了。
「豈止啊,我瞧周媽媽和鍾國棟的關係也不好,僵得很。」
「可聽剛才周媽媽的話,倒不像是生母虧欠鍾國棟的樣子啊。」剛才他們都瞧見了,周媽媽在面對鍾國棟時,可是理直氣壯得很。
「這樣的話,不知道那繼母在他父母間扮演著怎樣一個角色?」
「生母繼母孰是孰非倒可以不管,你們不覺得周媽媽挺狠的嗎?又狠,氣勢又強,如果我媽是這樣的,我受不了。」
「我倒覺得挺好的,你們別忘了,她那樣做完全是為了護著護著她女兒周思恬。如果我是周思恬,我會感到很幸福。」
從另一個角度來看,大家都沉默了。
「算了算了,換別的話題吧,老討論別人的是非也不好。」
周徽嵐這邊,這頓飯吃得賓主盡歡,接近尾生時,姚晃借故出去。
周徽嵐見了,立即站了起來,就要跟上去。
姚教授叫住她,「小周,你這是幹啥,坐下吧。」
周徽嵐並未依言就坐,而是道,「不是,姚教授,我出去一下。」
「別去了,咱們好好說說話啊。」
「不是啊,姚教授,這頓飯說好是我們請的,不能讓小姚先生破費啊。」周徽嵐直接挑破了說。
姚晃一看就是提錢出去結賬去了。
「這沒啥,你讓他去吧,你千里迢迢而來,好歹讓我們儘儘地主之誼。」
這麼一耽擱,周徽嵐估計也攆他不上了,只能無奈坐下。
酒足飯飽,飯後還喝了一壺菊花茶。菊花是周徽嵐從老家帶來的,作為見面禮送給姚教授的。現在泡的,是她另外備的菊花茶包,借用了飯店的開水沖泡。隨著菊花花朵在水中舒展,整個包間里瀰漫著一室淡淡的馨香。
茶水甫一入口,姚晃就怔了怔,這味道比他喝過的絕大多數花茶好多了。
魏教授問,「聽說你還給我帶了一盒子這樣的菊花茶當見面禮?」
得到肯定的答案之後,他笑道,「那我便卻之不恭了。」
「這菊花茶味道很好吧?」姚教授問兒子,「年初你喜歡吃的米餅,也是她們家的特產。」
聞言,姚晃一怔,「周女士,那米餅的材料是儀水縣大興村的特供稻米嗎?」
周徽嵐微微驚訝,「小姚先生吃出來了?」
這話的意思,那就是了?姚晃笑了笑,然後默默地喝了一口茶,倒不是他吃出來了,吃出來的是他的同事。說句見笑的話,她們送的米餅和炒米粉幾乎都是進了他的肚子。主要是他經常在單位加班,一加班就沒個定數。他爸心疼他,這米餅和炒米粉他吃著不錯,就給他裝上了。他一吃就愛上了,有時一起加班的同事會相互蹭吃的。他同事一嘗,就猜到了這炒米粉和米餅的來歷。
喝完了一壺菊花茶,他們一道離開了包廂往外走。
「小周,你和周思恬同學住哪?」姚教授一邊走一邊問。
「目前住在京城外國語大學的招待所里。」
「那你們怎麼回去?我們開了車來,不然我們送你倆回去吧?」
「不用了。」
「你別客氣,我們也回西城,經過京城外國語大學,送你們只是順道的事。」
「真的不用,因為接我們的車子已經來了。」周徽嵐正好看到小黃助理將車駛過來了,然後她語音一落,就停在他們旁邊。
姚教授倒也不強求,「那行,既然你們有車回去,那就好,你們先上車吧,一路小心。」
「好的,你們回去的時候也小心。」說著,周徽嵐拉開了車門,示意周思恬先上去。
「那我們就先走了。」周徽嵐上車前朝姚晃微微頷首。
姚晃朝那車子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
看著他們的車疾馳而去,姚教授和兒子感慨,「她一個女人帶個孩子挺不容易的。」
姚晃倒沒他家老頭子那麼多愁善感,「你在這等我一下,我去將車開過來。」
這次周徽嵐只讓小黃助理將他們送到路口,剩下大約一百來米的路,她們娘倆走一走也不錯。
小黃助理看著這一段路挺寬廣明亮的,也安全,也就沒有拒絕。
晚風徐徐,周思恬挽著周徽嵐的手臂,母女倆悠閑地走著。
「媽,今天說了那麼多,你覺得國棟他會不會反省一下啊?」
周徽嵐沒有說話。
鍾國棟的反省需要時間,但決不是現在。他就像是一個裝睡的人,外界再大的動靜,他都會緊閉著雙眼。
越是刺激他,反而越會激起他的逆反心理。不是有句話嗎?自己選擇的路,即使跪著也要走完。他目前就是這麼一個狀態。想想啊,他只有這麼一個堅持了,如果他自己都開始自我懷疑,那豈不是代表他之前所做的都是錯的?然後一直以來的信仰都是錯的。光是這個,他接受不了。
當然,如果他生命中一個有份量的人,比如鍾樹鴻好好引導他,告訴他走錯了可以再回頭,又不一樣了。但是鍾樹鴻會做嗎?
所以,只能等時間吧,等再過幾年再看吧。到時他或許已經反省了,或許仍舊一意孤行,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