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暮春三月,春光明媚,田野里一片生機勃勃。


  大興村裡,大家已經脫下厚厚的襖子,換上了薄衫,並且開始了春忙。


  周徽嵐原先的大棚地成了一片秧苗地,這片秧苗地如今生機勃勃,那濃郁的青,叫人一看就知道這片地肯定被照顧得很好,偶爾微風拂過,青波蕩漾。


  看著這比往年都健壯的秧苗,西村這邊的村民們個個喜笑顏開。好的開始,意味著豐收的第一步。偶爾經過之時,他們都忍不住停下腳步佇足觀望一番。


  「這片秧苗長得真好不是嗎?」


  「看這長勢,再過兩天就能插秧了。」


  其他人點頭附和,都是老莊稼把式了,這點判斷力還是有的。


  現在周大志的打田機隊已經從外村撤回來了,準備將之前打好的水田再翻耖一遍,好讓他們可以開始插秧。


  看到這秧苗,難免讓人想到去年豐收的冬稻來。


  「其實相比種菜,我還是想種水稻。」周氏這邊有人吞吞吐吐地道。


  周徽嵐講輪種的好處,很多人能明白,卻聽不懂可持續發展。


  「聽她的准沒錯,好處大大的有。」


  那族人一扭頭,就發現剛才說話的人是五叔公。


  「五叔公,這話怎麼說?」


  「據我所知啊,明兒一早,就有蔬菜運輸車來收菜了,收一茬兒就能得到不老少錢。」


  在場的人聞言嚇了一跳,經過一冬,周徽嵐在侍弄植物這一塊的技術是得到了全村的認可的。但是她的新實驗基地才建立多久就有蔬菜成熟了?


  他們不知道,為了能儘快供貨,讓乂軍區的軍人在吃完最後一茬的土豆白菜前不斷頓,周徽嵐決定為他們提供一批快速生長的蔬菜,比如韭菜、汗菜等等。


  眾人聞言若有所思。


  「五叔公,這麼高興,是不是你家那片黑棗林救回來了?」


  五叔公笑道,「是呢,年初的時候不是給它們做了嫁接嗎?現在都成活了,綠綠的枝椏看著可好了。」這些都是希望的象徵啊。


  眾人驚嘆,惠蘭侄女姑姑在植物的研究和處理方法真的讓他們嘆為觀止。或許五叔公說的是對的,他們實在不必為不能將全部田地種完水稻而擔憂發愁。


  大興東村,吳氏族地


  一地的人,個個都鴉雀無聲。


  吳四爺稱病,從上次和周氏發生爭執被懟了之後,他就以身體不好需要卧床休息為由,甚少管族裡的事了。


  吳剛倒是來了,但吳氏所有人都對吳剛反感得很。


  「去年我們也是這樣種植的呀。」


  「都別慌,秧苗粗壯不代表什麼。」


  「確實沒啥,大不了他們的產量比我們高點唄。」


  「對方有科學方法,他們育種和我們很不一樣,播種育秧前會晒種,然後用自己配的藥液進行浸種並且用日浸夜露法進行催芽,待三天左右谷種破胸露白才播種。」


  此話一出,場上再次安靜下來。


  如今才過去一個月這樣,那片秧地的秧苗葉片健秀、根系發達、有效分櫱多,是十分優秀的秧苗。


  這一套一套的,沒見到效果之前,還可以說人家瞎折騰,但見了那一大片蔥蔥鬱郁搖曳生姿的秧苗,他們很難再睜著眼睛說瞎話。


  「真是一群廢物!連種地都比不過別人。」韓惠竹毫不留情地抨擊。


  聽她罵廢物,在場的人都怒了,偏偏他們又想到夏季的稻穀還得仰賴她來收,於是只能敢怒不敢言。


  看到他們憋氣的模樣,韓惠竹一點也不覺得愧疚,只覺得這些人好無能。


  她當然也知道自己剛才的話不中聽,但又如何呢?

  先前她是婦聯主任,是部長夫人,事事順遂的她自然需要彬彬有禮平易近人。但辭掉公職之後,她逐漸變得隨心所欲起來,暢所欲言!至於之前溫婉可人和以禮待人?她先前還因為鍾樹鴻而有所顧忌,現在?隨便吧。


  如果魏老在此,一定會覺得韓惠竹和周徽嵐之間是一個強烈的對比的。


  周徽嵐一直位卑,而韓惠竹曾經位尊過。


  但從周徽嵐身上,一直一直可以看出她有一種根植於內心的修養的品質,對規則敬畏,無需提醒的自覺遵守,對自由嚮往,卻會以自我約束為前提,品性純善,懂得為別人著想,總而言之她內心的底線很高。但韓惠竹不一樣,她的自我約束能力很差,不在其位的時候就迅速地暴露了自己尖刻的秉性。


  「反正我話就放在這裡,如果你們種出來的夏稻品質不如周氏一族,後果自己看著辦!」說完,她霍地站了起來,蹬著小牛皮靴子就往外走。


  她這狠話一放,吳氏一族這邊的人真的是憋氣憋得慌。並且她那種居高臨下的樣子,真的讓人很反感。


  「當初我們要是不毀約就好了,瞧瞧她現在那有恃無恐的樣子,就是吃准了我們除了她,沒法將新稻賣給別人!」他們全族上下受了她多少鳥氣。


  「忍著點吧。」


  吳剛縮了縮脖子,他不知道即使他已經拚命地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了,卻是沒用的。


  現在提起吳剛,他們都恨死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當初要不是他,他們吳氏何至於受她的氣?


  還有,一直以來也是他一再挑釁周氏,導致兩族之間的關係越來越僵,仇怨也越結越深。


  特別是看到周氏一族幹啥都願意帶著王氏一族的時候,他們看得賊不是滋味。有時候忍不住想,如果周氏那邊願意,他們寧可打殺了吳剛,只願重修舊好。不跟著周氏,他們心裡慌得一批,不踏實。


  「怎麼了這是?有話好好說嘛,何必劍拔弩張的呢?」這時,走進來一個人,剛好將韓惠竹堵住。


  那低沉的聲音很有特色,像是在外面呆的時間長了,各種話音混合之後的音色,已經很難從他的聲音里聽出原籍的口音了。


  看到進來的人,韓惠竹瞳孔一縮,吳昊!他回來了?

  相比於她的神色大變,吳昊整個人可太正常了。看到她時,竟然還朝她微微頷首。


  韓惠竹僵著一張臉,微微點頭回應之後,她就往外走,吳昊就這樣凝視著她的背影。


  韓惠竹出了去,她長吁了一口氣。


  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她沒想到吳昊在這個時候回來了,看樣子混得還不錯,她以為他死在了外面。


  吳昊這個人,說實話,她忤他。


  在大興村,當年吳昊可是和周郢以及她二哥齊名的人物。相比她二哥的邪正相間,周郢是真仁義,那吳昊就是大開大合的狠辣。


  最重要的是,他們之間隔著一條人命。她以前退親的對象不是別人,正是吳昊的表兄。


  當年退親的事也鬧得有點大,退親后不久,他表兄在一次進山打獵的時候意外身死,吳昊一直將此事怪在她身上,沒少找他們麻煩。最初,因為理虧,她壓著不讓她二哥還手。但後來吳昊越來越變本加厲,最後她二哥煩不勝煩,設了個局,逼得他在大興村呆不下去,不得不遠走他鄉。


  而現在,他回來了,她二哥已經不在了,相當於她要直面他,這讓她心裡直打忤。


  韓惠竹走後,吳氏眾人才反應過來。


  「是吳昊呀!」


  「吳昊,你回來了?!」


  所有人都涌了過來,如同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外面的動靜讓近來一直卧病的吳四爺都由孫子扶著走了出來,「阿昊,你回來了?」


  吳昊上前扶著他,「是啊,四爺爺,我回來了。」


  「不走了吧?」


  「暫時不走了。」


  「吳剛過來!見見你昊堂兄。」吳四爺轉而對吳昊說,「他近來闖了很多禍,大概要麻煩你了。」


  面對他,吳剛也是一臉訕訕,「堂哥。」


  吳昊挑眉,「好說。」算起來,吳剛還是他的堂弟。


  聽完這一兩年裡吳氏和周氏的恩怨,吳昊心裡搖頭,他的族人依然那麼短視好鬥沒腦子。他四爺爺雖然好點,但畢竟老了,面對蒸蒸日上的周氏,內心定是又焦急又沒辦法。


  「四爺,這次咱們真的做錯了。」


  一如周惠蘭所說,沒那個能力,還沒忠誠感恩的人,誰願意帶著玩?

  人家吃肉,他們跟著喝湯不好嗎?一來肉湯的份量也不少了,二來還不用操心那麼多。為什麼非得自己掌勺?

  「上次之後,我們就沒再去鬧過了。」有人急切地解釋道。


  吳昊點了點頭,「這就對了,將自己代入,站在對方的立場想一想就知道了。人家這樣鬧你們,你們能樂意?」


  他們想了想,搖頭。


  「周氏不可能讓你們逼著就範的,反而是越鬧越不給,你們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如果周氏屈服於鬧字,那就是開了一個壞頭,但凡吳氏王氏等不滿意就鬧一回,人家還次次退讓不成?」


  他這麼一說,眾人就明白了,換他們他們也不樂意啊,「那我們該怎麼辦?」


  吳昊說道,「周氏那邊說得對,從頭到尾周氏並沒有對不起我們的地方。」


  「可是,我們賣冬稻的事,他們明明可以阻止的,卻偏偏看我們跳坑不作為!」


  吳昊道,「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咱們打了人家左臉,難不成還指望人家將右臉湊上來給我們打不成?咱們正確的做法應該是主動道歉並修復關係。」


  「周惠蘭當初就說過,即使我們道歉了,他們也不會原諒我們的。」有人將那天吳四爺和周徽嵐的對話說了出來。


  「人家原不原諒的再說,我們得先做好自己該做的事,目的性別太強了。」吳昊也能理解吳四爺要面子的想法,「這事讓我來吧。」


  說實話,他回來聽到這麼多的事,對周氏特別是周惠蘭很有好感,沖著對方幫他收拾了韓海,他也該登門。


  談完了周氏的事,吳四爺和他拉起了家常來。


  「對了,阿昊,這些年你在外乾的是啥營生?」


  「就跟著一位服裝老闆做事。」吳昊避重就輕地回了一句。


  「那你這次回來?」


  「老闆打算在蘇省開幾家店,我先行一步回來考察市場。」想到再過一兩個月,當韓惠竹發現她的店對面開了一家大型的服裝店與她競爭時,吳昊臉上露出一抹愉悅的笑容,本土自製品牌對上香港數一數二的服裝品牌,還有他在外那麼多年學來的一些本事,韓惠竹,你就等著接招吧,想想就讓人期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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