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第八十六章


  這天,火車上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周徽嵐覺輕,聽到對面床鋪翻了兩次身,感覺有些反常。


  「你是要上廁所嗎?」周徽嵐輕聲問,說著,她輕輕坐了起來,「我推你過去吧,小黃助理睡著了,不要吵醒他了。」


  高煦輕輕地嗯了一聲。


  從廁所出來的時候,高煦面色平靜,看不出有什麼想法。


  周徽嵐遞過去一塊毛巾,「擦擦手擦擦臉吧。」


  高煦沒動。


  周徽嵐解釋,「放心吧,這是我的備用毛巾,一次都還沒用過,乾淨著呢。」


  高煦這才接過。


  高煦用完毛巾,遞迴去給周徽嵐,就在她接毛巾的時候,火車突然一個晃鐺,周徽嵐一個重心不穩,整個人失去平衡。


  高煦臉色一變,「小心!」


  在他喊出這話的時候,周徽嵐已經整個人前傾,朝他懷裡撲了過去。


  她整個下巴磕在他的頭頂上,眼淚都快流出來了。


  因為在火車上,而且她剛在歇息,就將棉大衣脫了,所以嗯哼。


  周徽嵐疼得她飃淚,想努力站起來,但因為地上濕滑,她的皮鞋有點打滑,越是折騰越是起不來。


  高煦不得不伸出雙手掐住她的纖腰,往前推了推,「站好!」


  在他的幫助下,周徽嵐總算站好了。


  周徽嵐站直身子之後,無辜著一張小臉,心裡想笑,這次她真不是故意的。


  高煦整張俊臉發黑,看她眼睛紅紅的,也不好說什麼,「回吧。」


  「嗯。」


  回到車廂,周徽嵐協助他上了卧鋪,見他蓋上被子后就閉上了眼。


  周徽嵐也不敢造次,回去自己的床鋪,躺了下來。閉上眼的時候,她的鼻畔處似乎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青草味。


  京城大學

  姚教授實在等不及周思恬兩周后還書的時候了,他通過鍾國棟將人請了來。


  「什麼?」周思恬懷疑自己聽錯了,姚教授讓她媽參加高考?

  「你媽媽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太浪費她的知識才華了。」每每想起這個,姚教授就感到心疼。他們國家缺人才啊,特別是生物方面的人才,嚴重緊缺。


  姚教授這話她深表贊同,「可是姚教授,我媽今年三十九了,非應屆畢業生。」


  一句話,就是沒有高考資格。


  一想起這個,周思恬既遺憾又心疼,她媽要是沒被韓海設計,沒有那一段被拐的遭遇的話,以她對她媽媽的了解,她一定會在七六年剛恢復高考的時候就報名參加的,以她媽的優秀,國內的好大學還不是隨便她挑嗎?

  此時聽了姚教授的建議,她從內心裡也希望她媽參加高考,然後親自取回屬於她的榮耀。


  姚教授罷罷手,「這個你不用擔心,就是一封推薦信的事,讓她作為專業人才參加今年的高考,就沒有年齡的限制了。」


  「可是今年參加的話會不會太趕了?」周思恬有點拿不準主意。


  姚教授想了想道,「這個你得問問她的意思。」姚教授本人是迫切地想將這個人才招攬進來的,但也得考慮實際情況,萬一她其他課程很糟糕,考不進來咋辦?


  「她其他課程怎麼樣?」實在不行,他得想辦法讓她去補補課。


  「很好。」


  沒想到聽到這麼一個答案,姚教授瞅她。


  周思恬一眼就明白他這是不信。


  「是真的。整個寒假前半個假期是我在教我媽英語,偶爾一些初高中的文化課……」


  姚教授點頭,剛想說『你這樣做很好』時,卻被她後半句給咽了回去。


  「可是後半個假期全是我媽在指導我。」周思恬滿是哀怨。


  姚教授張嘴,「她反過來指導你?」


  「教授,你也不相信對吧?」周思恬從書包里拿出英語課本來,然後給他秀了一段長課文。


  姚教授縱然不是英語專業,但基本的鑒賞能力還是有的,他發現她這英文念得真不錯,口音是美式發音,也很正。


  她念完之後,姚教授拍掌,「你這英文著實不錯啊。」


  「其實我以前幾乎是啞巴英語,即使不是,朗讀起英文來也是帶著濃重的本地口音的,就像這樣:I am……經過我媽指導后,我是這樣:I am……」


  姚教授不住地點頭,「你說這是你媽教你的?不錯不錯。」


  周思恬沒說的是,她的導師和教授們大概發現她口語突飛猛進,這學期發了瘋似地虐她,有時候還給她開小灶……


  提起這個,周思恬內牛滿面,嗚嗚——


  看她這個表情,姚教授莫名想笑,「晚點你問問你媽的意思,有結果就來告訴我一聲,她的推薦信我先讓人準備起來。」


  「謝謝姚教授。」周思恬代她媽媽向他道謝。


  這女娃性格怪好的。姚教授突然就想起了他的兒子來,然後忍不住又瞅了她一眼,不錯,真不錯。


  接下來幾天再也沒有那樣單獨相處的機會了,高煦幾乎是在小黃助理睡覺之前,將自己的生理需求給解決妥當了,晚上再也沒起夜。


  他這是在防著她?周徽嵐看著,心中不免遺憾又好笑。


  火車到金陵站的時候,高煦和小黃助理下車了。


  周郢和李紹上前幫忙,將他們送下火車才回來。


  金陵站一到,再過兩小時就到了治化市。


  他們要在治化市轉車回儀水縣,一行人抱著孩子提著行李往火車站出站口走,然後直奔汽車站。


  這時,韓惠竹送山田春景去坐火車。


  山田春景一邊往火車站裡走,一邊叮嚀韓惠竹,「你一定要督促吳氏那邊將春耕一事辦好,這事關著咱們夏季能收到多少水稻。」


  韓惠竹不以為然地道,「這個你放心,這種地就是他們的命根子,他們怎麼會不上心?」


  山田春景想和韓惠竹說那也得關心到位,才能讓他們更賣力。但當他無意中抬頭,就發現周惠蘭抱著孩子,與旁人有說有笑地往前走。


  從他的角度,只看到六七分側顏,「那是——周惠蘭?」山田春景低呼,變化太大了,他差點就認不出來了。


  「是她。」


  韓惠竹咬著唇,目光陰沉。


  再看她身旁,發現同樣抱著孩子的男人有點臉熟,她想了想,那男人應該就是李桂香的弟弟李紹吧?周惠蘭這是去大西北將她的小舅一家子接回來了?


  猶記得前世這個時候,李紹因為兩個孩子前後出事,被查到和他大姨子有關,生無可戀的他直接拿刀將他大姨子一家給捅了,滅了門。而他自己也因為嚴打期間蓄意殺人被判決死刑,他的妻子則是直接瘋了。


  看著她懷裡的小姑娘,這應該是她舅舅的小女兒吧?沒出事?看樣子應該是了。


  周惠竹不明白明明重生的人是她,為什麼她凈遇到好事,而自己在二十年後卻是諸事不順?


  「韓,她的變化太大了。」山田春景感慨。不知想到了什麼,他的目光里閃爍著某種意動。


  韓惠竹朝她仔細地看了一眼,不得不承認周惠蘭是越來越漂亮了。相比之下,她年輕漂亮的優勢漸漸被周惠蘭所縮短。


  周徽嵐壓根不知道他們在出火車站時和山田春景韓惠竹打了照面的事,他們一行人到了儀水縣,周郢給他們找了回大興村的車之後,就回了公司。畢竟這麼多天不在,也該去看看的。


  李紹夫婦則隨著周徽嵐一起回了大興村。


  一路走來,可以看到在儀水縣,田野綠草冒頭,雨灃水沛,空氣清新潤澤,春色盡顯。


  孫婉兒發現這是和大西北不一樣的景色。


  進了村,周徽嵐注意到大興村屬於周氏族人那一片地幾乎都開了,唯有吳氏那邊的田地,除了自家開墾的秧地,其他的農田還是沒有動靜。


  本村這一片地一看便知是打田機打的,有些打了有日子的,已經凝結起來了。周徽嵐覺得這樣也不錯,等開始插秧的時候再開著打田機將田略翻一下就可以了。不在意這點附加的麻煩的話,這樣的方式算是打田機最掙錢的模式。


  「惠蘭,回來啦?」


  「是啊,回來了。」


  「惠蘭姑姑好。」


  「你好你好。」


  「這位是李家舅舅吧?歡迎到大興村來。」


  「謝謝謝謝。」


  一路回村,李紹才知道外甥女在大興村的人緣那麼好。


  而此時,吳剛家裡也聚集了幾位同族的叔伯,在和吳剛確認打田機的事。


  「吳剛,你到底行不行?」


  「對啊,你要是不行就直說別拖著我們,我們找周大志去!」


  「是的,你要是不行,咱們就找周大志,這事還得趕緊,現在找周大志打田的都排到好幾天之後了。」


  周大志的打田隊現在是往外走的,全部都要排隊,再拖下去,誰知道什麼時候才輪到他們打田?

  「你們放心吧,肯定能行的,還要幾天我就能買到打田機了,到時第一時間幫你們打田,不會耽擱春耕的。」吳剛信誓旦旦地保證,接著又說了一車安慰的話,總之就是保證不會讓他們失望的。


  雖然得了準話,但吳氏族人並未感覺到踏實,一個個眉頭緊鎖,帶著愁緒離開。


  同在大興村,眼見著西村那邊的農田已經全部打完,甚至已經開始準備下種,他們真是心急如焚啊。


  「大河,你這是去哪?」他那是出村的方向。


  「我去找周大志。」


  「你真要去啊?吳剛說再過兩三天就能將打田機買回來了。」


  「你們信他?」吳大河反問,「反正我是打算找周大志了,這點錢省不了。你們想想之前的冬稻賣多少錢,他這樣,萬一影響了夏稻的收成可怎麼辦?」


  「不能吧?」


  「沒什麼不能的。我現在算是看明白了,跟緊周氏的步子才是正經,你看他們什麼時候走錯過吃過大虧?」說完這句,那人就走了,看樣子是往西村方向去了。


  剩下的人面面相覷,相互間都看出對方意動了,是啊,對比夏稻的收成,得罪吳剛這事是真的微不足道了。


  一時間,大家都往村外走去,心裡都在琢磨什麼時候能排上位置,千萬不能耽擱了春種呀。


  吳剛不知道他也是白折騰,他是買不到打田機的。


  全國春耕在即,打田機於蘇省而言,也可以算是戰略物資了,必須合理安排到全省去應用。


  還有就是這打田機的發明者是周徽嵐,冷師傅是組裝師傅。打田機的組裝方法,周徽嵐當初讓冷師傅儘管拿去用。後來冷師傅聯繫了其師兄,其師兄乃省七一機械廠的大師傅,其師傅又找到了七一機械廠上面的人,三方進行合作。


  他們花了一冬的時間進行改模調試,如今初步實現了小規模量產。但即將春耕,七一機械廠庫房裡預備出庫的打田機並不足以滿足全省的春耕需求。


  周大志需要,看在周徽嵐的面子上以及兩人交情的份上,冷師傅給他調了三台,多了也不行。


  所以吳剛想要,沒有門道,冷師傅這邊也不會給他。


  周徽嵐一行人到家之後,李桂香和李紹姐弟二人久別重逢,雙雙喜極而泣,接著自有一番敘舊。


  而周徽嵐就不湊合了,她稍作洗漱,就開始忙碌起來了。實驗室需要通風,順便做一次消毒,為接下來的春耕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大棚那邊也得去看看。還有快要下秧了,五叔公的黑棗林也得開始準備嫁接事宜……


  李紹和自家姐姐敘舊之餘,真的見識到了外甥女的忙碌程度,而且每個來家見到他的人,都會或者和藹或者友善地和他說,讓他安心住下,實在讓人很窩心。


  說曹操,曹操到。周徽嵐到家后,第一個登門的人就是五叔公,他帶著周大瑋來的。這次她出門探親,可以說最盼著她回來的,非五叔公一家人莫屬。


  「惠蘭乖囡,我們那邊什麼時候開始嫁接?」五叔公一坐下就迫不及待地問起這事來了。


  周徽嵐問他們,「柿子接穗都回來了嗎?」


  「回來了回來了。」


  「什麼時候回來的?」


  「昨天呢,不過所有的接穗都已經按照你教過的辦法保存起來了。」


  「那就明天開始!」周徽嵐拍板。


  「好咧,那我們先回去準備你說的那些工具,明兒一早你直接過來吃早飯,用完早飯就上山!」五叔公真是風風火火,得了準話就帶著周大瑋匆匆離開了。


  五叔公走了之後,村長周永正接著來了。


  「……你和你爸說的事,我和族人說了,他們都能接受。夏稻增產的部分,分你一半。」


  周永正很明白他們的心理,有法子提高產量終歸是好的,況且又是確定增產之後才需要付報酬,他們為什麼不答應?


  「那就好,我會儘快將育種的步驟交給大家的。」


  至於之前她和她爹提起過的肥料,她已經做出來了。


  那是一種簡易的複合肥,因為用的是家裡的井水發酵的,大概靈液對微生物也有作用,各種肥料的比例被微生物調和至了最協調的比例。她實驗過,肥力比村民自己積的農家肥肥料強,對植物而言營養也更全面,更能促進植物生長發育。


  周永正點了點頭,「那行,你定個時間,最好就在這兩天吧,然後我召集人,你給大家好好講講。」


  周徽嵐笑著應了下來。其實她挺喜歡這樣的,萬事開頭難,開頭她可以親力親為,沒問題。但等一切上了軌道之後,她還事事親為的話就太累了。


  目前這樣就不錯,事情安排下去,她爸和永正叔他們去溝通落實,最後村民們執行。


  「對了,你小舅那邊你有什麼章程沒有?」


  「我們家的想法就是想讓他們一家子將戶口落在咱們大興村,目前正在辦理。」沒辦法,目前城鎮戶口太吃香了。


  周永正點頭,「讓他們安心住下。這事抓緊辦,趁著春耕前,我開個會,將落戶后他該得的田地分給他。」


  上回周海一家子將戶口遷出,歸還了村裡三十畝田地。後來秋收之後,因為惠蘭侄女的歸來,以及下半年娶進了兩位新媳婦還有添丁,這三十畝地按人頭分出去了一半,這次惠蘭她小舅一家子遷進來,四口人佔去十二畝,剩下的三畝做實驗田對照組就行了。


  周永正在心裡計劃著。李紹一家遷進來並沒有損害誰家的利益,況且惠蘭和他大哥為村裡做了那麼多,這點小事應該要滿足。


  「麻煩你了永正叔。」


  「永正叔,現在大志堂哥挺出息的,我剛回來看到附近的田都打了一片了,現在他們是不是往外走?」


  周永正咧嘴一笑,罷罷手,「出息啥啊,也就掙點血汗錢,這一天天的。」一副『你別誇多了他他會驕傲的』的模樣。


  周徽嵐看著永正叔口是心非的模樣,微微一笑。


  「村裡的田打完了,自然得往外頭走來攬活。」


  他們整個隊伍三台打田機六個人,打田機每天幾乎工作十六到二十個小時,實行的是人歇機不歇的工作方式,以大興村為起點,向四周輻射,給人打田。


  後來實在是捨不得錢,周大志將周徽嵐年前買的那台打田機也開走了,還是當初的分賬方式,除去油費之後五五分。累是累,但來錢確實特別快。


  金陵大學

  高煦回來了,魏教授依依不捨地將那株嫁接好的桃樹給人送了回去。


  想要,這株桃樹已經長出嫩芽了。


  他照顧了一個春節,都有感情了。


  對他這話,高煦呵呵,他的樹他都種多少年了,他才照顧一個多月就說有感情,那他這幾年算什麼?

  魏教授將桃樹給他放院子之後,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剛回到家,他就接到了他師兄的電話。


  「喂,師兄啊,我和你說,那株桃樹——」


  電話那頭的人打斷他,「你幫我弄封推薦信。」


  魏教授一愣,「什麼推薦信?」


  電話那頭,「我有個朋友在你們蘇省,想參加今年的高考,但她因為年紀有點大,又非應屆高考生,所以需要你幫弄一封推薦信,讓她作為專業人才參加高考。」


  哦哦哦,他懂了。


  電話那頭,「我給你個地址,你弄好之後將推薦信給寄過去就行了。」


  「好,我拿筆,你說——」魏教授將電話挾在耳朵和肩膀之間,手裡拿著紙筆,隨時準備記錄。


  電話那頭,「信你就寄到治化市儀水縣大興村,收信人寫周惠蘭周女士便可。」


  等等,這名字這地址怎麼有點眼熟?魏教授連瞅了幾眼,終於確定周惠蘭應該是她無疑了。


  「師兄,咱們說的是同一個人啊!」魏教授興奮地喊道。


  電話那頭,「什麼同一個人?」


  魏教授激動地道,「就是周惠蘭啊,我之前和你說過她的,她在生物方面的知識和技術真的很厲害。那株嫁接的桃樹就是她弄出來的啊,現在長得可好了,我還想著這兩年那桃樹是不是真如她所說的那樣能開花結果了呢。」


  那邊姚教授也愣了,沒想到年前師弟和他顯擺的精通農學生物學的人才竟然是周思恬媽媽。


  「那這事就交給你了。」


  「好的,沒問題。」魏教授一口答應下來,但他又突然想到,「師兄等等,如果她參加高考,並且咱們兩所大學的分數線都過了,算哪所大學的?」


  姚教授呵呵他一聲,「這就看她個人意願了啊。」說完他就掛了電話。


  魏教授瞪著電話,最後撇了撇嘴。得瑟啥,以為自己京城大學的就穩贏嗎?別忘了,他們金陵大學也是全國前十的大學,最重要的是周惠蘭的老家就在這裡,她的父母家人都在,她去上大學未必不會考慮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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