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周徽嵐到家的時候,周思恬已經在家幫忙摘菜了,她正在處理紅薯葉子。
大棚里試種的第一批反季節蔬菜成熟了。
現在的年代,人民僅僅能維持溫飽,反季節蔬菜目前的市場不大,所以周徽嵐種的不多,只是用來給自家人改善口味的。
看到周徽嵐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地上還放著一個紙箱,周思恬連忙過來幫忙。
聽到動靜,李桂香也從後院出來了,她手裡還拽著一把掃帚,顯然正在打掃雞舍。看到她們母女二人三兩下就將東西全都搬進了屋,她又折回雞舍準備做完最後的收尾工作。
周思恬搬完東西,忍不住上前挽著周徽嵐人手,「媽,我以後會孝順你的。」
周思恬很清楚,她弟弟鍾國棟算是廢了。除非她后媽願意放手不再拿捏鍾國棟,否則她那蠢弟弟必然是掛在她那顆歪脖子樹上下不來了。
但韓惠竹願意放手的可能很小,因為不管她媽表現得多麼不在意,很多人都不會信她媽是真的不在意鍾國棟的,世人始終相信母子天性。
韓惠竹與她們這邊隔著周海一條人命,註定了勢不兩立的。韓惠竹捏著他就如同握著一把大殺器,怎麼可能會大發善心地放手呢?
偏偏她弟弟又沒那個智慧堪破這一切,或者說他一直在自欺欺人。
她可以想見,等日後他沒了利用價值,定然會被韓惠竹棄如敝履的。
這麼一想,她弟弟也挺可憐的。
但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人必先自救方可得救之,腳下的泡都是他自己走出來的,怪得了誰呢?
她突然間的感性,讓周徽嵐轉過頭來看向她,「怎麼樣,去那邊被欺負了?」
「沒有。」周思恬絕口不提她奶奶嫌棄她帶去的東西價值低了,還有她將鍾國棟訓了一頓的事。
知道她沒被欺負,周徽嵐點點頭,笑道,「這次去省城給你們都帶了東西,你自己翻來看看。」
說著,她將報紙包裹的桃樹枝拿了出來,往屋外走去。她找了一個破桶,將拿回來的桃枝放進去,然後用鏟子鏟了兩三鏟的濕泥沙進去將下端埋住。
「媽—媽—」周思恬一路衝出來,聲音里難掩興奮。
周徽嵐聞言,笑著應了一聲。
「天啊,這是錄音機嗎?還有英文磁帶!」周思恬心中也在瘋狂吶喊,天啊,因為她學的是英語專業,她自己都還在偷偷攢錢,就想給自己買一台錄音機,她沒想到她媽去一趟省城回來竟然給了她那麼大一個驚喜!
「怎麼了怎麼了?」
李桂香正在後院打掃雞舍,聽到周思恬高呼,還以為發生了什麼事,趕緊從後院跑回來。
「外婆外婆,我媽給我買了一台錄音機和一套英文配磁帶的教材!」周思恬將手中的兩樣東西遞到李桂香跟前。
周徽嵐笑道,「你就看到這兩樣?」
周思恬瞪大了眼,難道還有?她二話不說又沖回屋裡,終於她發現了那本牛津字典和其他的英文讀物,然後發出興奮的吶喊,「啊——啊——啊——」
「這孩子——」李桂香笑著搖了搖頭,她眼睛一掃就看到女兒腳邊破木桶里插著的桃樹枝,「你咋還弄回來一把樹枝?」
「有用。」周徽嵐將破木桶放到牆角去。
「媽,我還買了五卷羊毛線,改明兒你給你自己和我爸勾一頂帽子啊。」羊毛線她是去百貨大樓買錄音機的時候看到的,也不讓摸,她看著感覺質量很好的樣子,就買下來了。
李桂香嗔她,「費那錢幹啥?我和你爸有帽子戴。」
周徽嵐不語,兩老的帽子都起毛邊了,保暖性一般,她直接給他們換了得了。多的話不用說,一說父母肯定是推辭的。
吃晚飯的時候,周徽嵐始終惦記著給桃樹嫁接的事。
嫁接分枝接和芽接兩種,她給桃樹做的嫁接是枝接。
枝接的最佳時機是在果樹萌發前的早春進行,這個時節的溫度濕度等也有利於形成層的旺盛分裂,加快傷口癒合。
大寒過後,下一個節氣就是立春了,加上她有實驗室支持,提前一點嫁接也是可以的。
「爸,咱們山上有沒有毛桃?」
周父沒答,倒是一旁的周母搶答道,「有的,夏天的時候娃兒們上山經常能採到青竣竣的毛桃。」
「大概在哪裡,您和我說說,我明兒得上山挖一顆回來。」
李桂香不解,「挖回來幹啥?那果子味道怪酸的。」
「媽,我有用呢,到時你看啊。」
嫁接技術的兩個主體,一個是砧木,一個是接穗,她從高煦那裡帶回來的桃枝就是接穗,現在她要給帶回來的桃枝選擇砧木了。
砧木的選擇要考慮和接穗的親和力,這裡的親和力指的是兩者之間經嫁接而能癒合的能力。一般而言,植物之間的親緣關係越近,親和力越強,嫁接的成成活率也就越高。
毛桃和山桃都是桃樹的主要砧木,毛桃耐濕性強,而且毛桃可以做矮化砧,適合盆栽桃樹。所以周徽嵐選擇的是毛桃。
周父說道,「你對咱們這一片山嶺不熟,明兒我陪你走一趟。」
「好,謝謝爸。」周徽嵐不反對。
翌日,周父背了竹簍,竹簍里放了一些工具,比如鐮刀剪子之類的,周徽嵐扛上鋤頭,父女倆人就出發上山了。
周思恬挺想跟去的,但快過年了,家裡開始大掃除了,她留在家也好幫忙分擔一點。
等到了目的地,周徽嵐才發現那株毛桃就在半山腰,靠近兩山交界處。如果讓她自己來找,怕是很難找著。
周父指著那株毛桃樹問,「這株成不成?」
周徽嵐繞著它走了一圈,點頭,就野蠻生長的野山毛桃而言,這株毛桃枝肥葉厚,樹冠茂盛,長得很好了,可見它所佔的土地應該挺肥沃的。
「那行,我這就把它挖起來了。你要是無聊的話,前面有一個小水潭,以前這潭裡長了蠻多螺絲的,你拿著網兜去撈點。」說著,周父順手遞過來一隻網兜。
周徽嵐下意識地接過網兜,她都沒注意他什麼時候放進去的?
周徽嵐拿著網兜,望天,她爸現在還當她小孩子來哄?
「爸?」
周父揮揮,低著頭揮動的鋤頭,一副別來煩我的模樣。
行吧,你高興就好。周徽嵐又看了一眼,這株毛桃的樹榦有成人手臂粗,挖起來不算難。
於是她放心地拿著小網兜和竹簍沿著已經看不出痕迹的小路去了小水潭。
這小水潭不大,目測不到十個平方大小,潭水很清澈,螺絲的身影清晰可見,它們就緊緊貼在石壁上,絲毫不知危險來臨。
周徽嵐揮舞著網兜,下水,刮地皮一樣地搜刮著石壁上的螺絲。有些刮到了,沒有進網兜,而是滑入深水處去了,讓她深感可惜。
其實淺水處直接用手去撿是最好的,保證沒有漏網之螺。但這天太冷了,下水的話,估計要不了多久她的手就要被凍僵了。而且女人應該在寒冷的天里要更愛護自己,不要讓自己受寒,否則不說老了難受,光是每個月那幾天的酸脹疼痛,滋味就夠酸爽的。
沒多久,她就沿著小水潭撈了一圈,撈到的螺絲大概有三四斤這樣。她將個頭大的挑了出來,個頭小的又全扔回水潭裡。然後從旁邊折了一些干葉子鋪墊在竹簍底部,最後將挑好的螺絲全部放了進去。最後她背上竹簍往回走。
其實這螺絲不值什麼錢,但豐收的喜悅總讓人感覺到滿足。
她回到的時候,周父剛將那棵毛桃給挖倒在一旁。
「爸,剩下的交給我就行了。」說話間,她將竹簍卸了下來。
「行,反正這桃樹要怎麼修我也不懂。」
周徽嵐取出鐮刀,大刀闊斧地在這株毛桃上施為著。刀起刀落,沒多久,這株毛桃就只剩下主桿和一些粗壯的枝幹了。最後這株毛桃的根系和各個切口都被周徽嵐用破布給包起來了。
周父看著這株毛桃最後的模樣,覺得怪異得很。
弄好后,父女倆就收拾收拾,從另一條路下山,打道回府了。
「爸,這片果園是誰家的啊?」
下山的時候,周徽嵐顧及周父,以穩妥為主,所以走得很慢,而且差不多的時候她還會主動停下來休息一下。
此時父女倆就是在休息,周徽嵐看著這一片黑棗果林,目測大概有二三十畝吧,整整一大片。可惜的是地上長滿了野草,黑棗樹長得也一般,感覺沒人打理一樣,這在農村很少見的。
周永善掃了一眼,「你五叔公家的。」
五叔公啊?那位做事風風火火的老人。對上號之後,緊接著周徽嵐問出了心裡的疑問。
「其實拿主意種下這一片黑棗林的人是你大緯侄子。前些年縣農業局推廣種果樹創收,當時有很多農民都心動了,你大緯侄子也是其中之一。對農民來說,種糧食是正經的活計,這種果樹聽著和種地沒分別,對農民來說卻不如糧食熟悉的。當時你大緯侄子一門心思想種,你五叔公也拿不準主意,但覺著既然是農業局主張並鼓勵的項目,應該不會有大問題的。你五叔公甚至帶著你大緯侄子去問了韓海的意見。當時韓海也覺得黑棗前景不錯,可以做。」
周徽嵐知道,在那些年裡,韓永福一家子是他們周氏族人中最富裕也是最見識多廣的人,族裡的人拿不定主意的時候,總願意問問他們的意見。
周父的目光也落在這一片黑棗林上,「後來你五叔公就承包了五十畝山地,期限三十年,開始種這黑棗。承包費用,加上整地、人工、購買樹苗,你五叔公一家子前前後後搭了不少錢進去。一大家子起早貪黑的,除了種地,其他的精力全在這片果林子里了。就這樣,精心伺候了幾年。」
周徽嵐知道轉折要來了。
「這批黑棗樹前年結果了,但果子不行,核大皮厚肉少味道還酸,賣都賣不出去。這一下子差點沒將你五叔公一家擊垮。他們都不敢相信,只能安慰自己,或許是第一年,果子不好也是有的,第二年就會好了。煎熬中,他們盼來第二年,但迎來的還是令人失望的果子。最後你五叔公家對這一片黑棗園是徹底撒手不管了。」
農民難啊,周徽嵐很能理解五叔公一家子的失望,畢竟這片果園前前後後投入了太多了,可以說是傾家蕩產式地投入,結果卻如此令人失望。
周徽嵐不知道,經過這次種植黑棗后,五叔公一家的日子比她猜測的還要難。得虧了這次冬稻被選為特供稻米,賣出了一個好價錢,救了他們一家子。
可以說這次冬稻,五叔公家除了稻種,一粒沒留,全都賣了。得了錢,總算是把一身的外債給還掉了。
所以,所有村民中,最感激周徽嵐的人,除了周大成夫婦,當屬五叔公一家子了。
「五叔公他們就沒去農業局要個說法?」她相信這樣遭遇的人家決不止她五叔公一家子。
「去了,但什麼說法都沒討到。私底下有說法傳出,說這是前任局長的鍋,現任局長不背。」
周徽嵐有些無語,所以她五叔公一家最終就自認倒霉了?
「這片果林要不是你五叔公一家子捨不得,攔著你大緯侄子的話,早就被你大緯侄子早就背著刀來砍個一乾二淨了。」
周徽嵐:……這麼暴躁的嗎?
「爸,你說五叔公他們一家子介不介意將這片棗林換成別的果樹啊?」
周父以為她是想建議她五叔公換種別的作物,嘆著氣道,「這片山林他們承包了三十年呢,肯定是要種上別的作物的。再過兩年吧,等緩過勁來,他們就會動手的。」
「爸,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五叔公家的這片黑棗林不用砍掉。」這片黑棗樹都有兩米高了,砍掉就太可惜了,「不過要進行一定的修剪,就像這株毛桃一樣。然後用嫁接技術,將另一種果子的枝條或者芽接到修剪后的棗樹上,等以後它長出來的果實就不是黑棗而是另一種果子了。」
改良品種、提高經濟價值,正是嫁接的意義所在。
「這樣做要費很大的人工吧?」周父肯定地道。
周徽嵐點頭,那是肯定的。
「那還不如將黑棗樹拔了重新種呢。」這樣速度更快。
「不一樣的,如果拔了重新種,拔是一次功夫,重新種果樹苗又是一次功夫,而且你焉能保證第二次種下去的果樹苗結的果品質就一定好呢?而且距離第二輪果樹長成到結果,又得幾年吧?但嫁接就不一樣了,我們直接找到那些已經確定了能結出好吃的果子的果樹,取點樹枝。然後通過嫁接技術將其嫁接到黑棗樹上,護理得當,不出三年,必結果。這果子的品質還和我們挑選的果樹枝的一樣好,甚至更好。」
「真能這樣?」
「能!」
「用你說的那啥嫁接技術?」
「是的,書上都是這樣說的。爸,其實我這次來,也是想將我昨天帶回來的桃枝嫁接到這棵毛桃上。」
「這事我會和你五叔公說一聲的,咱們能幫就幫一把,不然你五叔公家損失太大了。」
接下來,父女倆重新出發,下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