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第七十章
治化市某處私宅,韓惠竹正一趟又一趟地將購買好的年貸往後備廂扔。沒錯,她買車了,她於半個月前買下了她人生中的第一輛車。
她辭掉公職下海后在治化市開了三家服裝店,分為三個檔次,針對高中低三個層次的客戶。從挑選店址到裝修再到招聘員工以及員工培訓,都是她親力親為。治化市的事告一段落之後,她自己更是親自南下找供貨商,挑選貨源。
總之這幾個月她忙得腳不掂地,但這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她那三個服裝店是治化市目前生意最好的店。加上她是重生的,在後世經歷過知識大爆炸的轟炸,耳濡目染之下她的營銷手段層出不窮。恰逢又是春節前,三個服裝店生意異常火爆,為她迅速積累了大量的財富。
當然她能一口氣將服裝買賣鋪陳開來,她從山田千景那裡獲得的那筆傭金功不可沒。
韓惠竹不知道為了這一批五萬斤的大興村冬稻,蘭生大會社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和島國各部門協調,讓他們積極和中方溝通,把貨順利運回國。為此,他們島國私下毀掉封鎖條約,秘密供給中方一批先進的機器儀器作為交換。
韓惠竹能爽快地拿到這筆傭金,是島國那邊思量再三所下的決定。
這些她都不知道,她此時此刻一心一意就想回老家。
孩子他爸已經從銅湖市回到儀水縣老家了,鍾國棟也回來了。
等年貨全都收拾進車裡,再檢查完家裡的門窗,她就可以驅車回老家過年了。待經過儀水縣時,再去她大哥家接她那兩孩子一起回去團聚。
在她檢查完門窗時,電話突兀地響起來了。
她接起后,臉上的笑容漸漸消失。
「你說漢山酒店工程被摯誠工程公司給拿下了?」韓惠竹握緊了電話,心裡在瘋狂尖叫,廢物,一群沒用的廢物!
此刻,所有的得意和好心情,隨著她以為十拿九穩的漢山酒店工程被摯誠奪去,什麼都不剩下!
韓惠竹寒著聲音道,「許陽,漢山酒店工程沒拿下來,你就等著將吃進嘴裡的好處往外吐吧!」
以為能順利拿下工程,他們之前就和漢山酒店施工地址周遭的利益團體談過了,有些得益更是已經吃進肚子里了。
說起這個,許陽也是一肚子氣,這能怪他們嗎?明明甲方就曾嫌棄過對方盤子小的啊。他們防範了所有的情況,鬼才知道周郢能從自己族人那裡一下子弄來那麼多錢?
「這次是我大意了,你說得對,利益我是得退,但鍾夫人你別忘了,你持有咱們建恆工程的百分之二十的股份,你也要吐出來不少。」
韓惠竹聽他聽起這個,又想發火了。
如果她二哥還在,事情決不會辦成這樣!
真是一群沒用的廢物,她讓建恆吞併了海威,自己只佔了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她不參與公司經營,只是公司的每個新項目她要知情權和建議權。做出那麼大的讓利,她不求別的,只求它能壓著摯誠一頭,日後漸漸發展成著名的地產公司。
有她的指點,她相信一定會有那麼一天的。
她沒想到,他們和摯誠竟然又在競爭漢山酒店的項目上相遇了。她以為建恆必勝,因為海威對漢山酒店工程非常熟悉。有了這個基礎,相當於提前閱卷,這樣還拿不下漢山酒店工程,真是廢物!
韓惠竹知道,事已至此,她發再大的火也於事無補了。但她還是好生氣好生氣,她一直在深呼吸,幾次之後,她語氣平板地對那邊說,「甲方業主竟然將工程交給了摯誠,必然是他們滿足了條件了。如此可以推斷必是有人給他們融資了,這筆錢不是小數目,你們就一點風聲也沒收到?」
「後來我們去查了,它的資金來源於周氏族人。」
她一聽就想起來了,大興村因為冬稻豐收,且被列為特供,村民們很是發了一筆財,周郢正是借用了這筆錢吧。可恨近來她忙於服裝店的事,精力全放在這一塊上面,無暇他顧,一時沒防範這一點。還有吳剛那個蠢貨,這麼大的事竟然不知道通知她!
「這次就算了吧?」那頭許陽說。
韓惠竹嗯了一聲,不算還能怎樣?要是他們早點注意到這點,還能利用這一點讓摯誠丟了投標資格,現在只能給周郢他們添點亂而已了。想到因一失大意造成的損失,她嘔極了。
楊柳村鍾家
周思恬坐在客廳,和她爸聊著天,鍾國棟坐在另一張沙發上,他們主要是聊她的大學生活。
父女倆交談了半個小時,鍾樹鴻感覺到了女兒的變化。整個人開朗自信了,說話時眼睛是明亮的,嘴角是上揚著的,不像以前沉默居多。還有身上的穿戴較之前更適合她,能突顯她的氣質。
鍾樹鴻回憶起她以前的穿戴,似乎很中規中舉?看著挑不出毛病,卻也不會多給人增色。
他不得不承認,女兒跟著周惠蘭比跟著他好,至少他看到的都是往好的方面的變化。
談完自己一學期在校的生活,周思恬的目光落在她爸身上。
她爸從治化市部長調任銅湖市代市長一事她是知道的,他的調職和后媽有關,和親媽也有關,她也不好對此發言。
新的環境新的領導班子以及新的工作內容,她爸應該很累吧?
他眉眼間已經染上風霜,這是她從來都沒見過的一面。在周思恬的印象中,她爸總是無所不能的。即使工作上遇到難題會疲憊,但他的雙眼總是深邃明亮的。他內心強大,總有一股信念在,並且一直相信只要努力,問題遲早都會解決的。幾個月不見,那股子精神氣散了很多。
「爸,你瘦了,平時別只顧著忙工作,也要注意休息啊。」
鍾樹鴻一怔,他回過神來道,「這話別在你媽面前說。」
周思恬搖搖頭,「沒關係的,她常說你們之間的事你們會解決,不會將我扯進來。讓我在你跟前想咋樣就咋樣。」
這段日子相處,她媽是一個很冷靜理智的人,不會過多地將自己的想法強加於他人身上,包括她這女兒。但有一點她媽絕不能容忍的,那就是她絕不允許自己的兒女認賊作母。
她這話倒叫鍾樹鴻意外,他以為以周惠蘭對兒子那求全責備的樣子,也絕不會讓女兒親近他呢。
周惠蘭能說出那樣一番話來,他也不應該攔著兒子去見她才對,於是鍾樹鴻對一旁的鐘國棟說道,「國棟,晚點你送你姐回去,順便拿點東西去看看你媽。」
鍾國棟一扭頭,「我不去!」
周思恬氣笑了,不去就不去,真以為她媽有空理會他啊?她媽忙著呢,每天不是泡在實驗室就是泡在大棚里,給這個植物切片,給那個植物做分離……
況且他去了,多半要給她媽臉色看的,為了不氣著她媽,他還是別去好了。
這廂,韓惠竹帶著不虞的心情,回到家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父慈女孝的畫面,特別是看到周思恬和周惠蘭有七分相似度的側臉時,她原本就烏雲密布的心情,此時更是狂風驟起大雨傾盆。
但她努力裝出一副平靜開朗的樣子,「我回來了!咦,思恬你怎麼有空回來?」
鍾國棟聽到韓惠竹的聲音,轉頭一看,發現她兩隻手都提滿了東西,連忙站起來上前接過。
鍾樹鴻朝她身後看了看,「回來啦,國梁和思語呢?」
唯獨周思恬靜坐在那裡微微低著頭喝水。
韓惠竹笑道,「在他們奶奶家,剛才經過咱媽家時,兩猴子死活要下來,只好依了他們了。」
韓惠竹特意去廚房泡了四杯茶端了出來,兩本放在兩人面前的茶几上,一杯給了鍾國棟,自己拿了一杯。
對此,周思恬輕輕頷首,道了一句,「謝謝。」
韓惠竹有些難過地道,「思恬,你連聲韓姨都不願意叫了嗎?」她現在知道了,周惠蘭眼裡揉不得沙子。
周思恬沒有立即回話,而是看向她爸。
鍾樹鴻還沒表示,一旁的鐘國棟就受不了,正在發作,卻被一旁的韓惠竹壓下來了。
鍾樹鴻斟酌著說道,「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叫了又何妨?
周思恬跟著點頭,「對啊,不過是一個稱呼而已。」她又何必耿耿於懷?
看著女兒,鍾樹鴻目露欣賞,女兒的話術大有長進啊。
鍾國棟再也忍不住了,「周思恬你夠了啊,見了長輩問都不問一聲就罷了,現在長輩給你倒了茶,你連叫人都不會,你的書讀到狗肚子里去啦?」
周思恬看他的目光像是在看一個傻子,他被繼母拿捏著的樣子真的好蠢。
鍾樹鴻頭疼,他妻子對大兒子的影響太大了。
周思恬再次看向鍾樹鴻,「爸,你說句話吧,想讓我怎麼做?」親媽告訴過她,如果韓惠竹來找她麻煩,讓她推給她爸,非不得已,自己別和她對上。晚輩和長輩斗,輸是正常的,贏了也不值得誇耀。
鍾國棟也希冀地看向他爸。
鍾樹鴻陷入沉思,他當然是希望一家子其樂融融的,別那麼生分,可他剛才已經隱約暗示過了,她也隱晦地拒絕了。
女兒這話似乎只要他想,她就會去做,但真的是如此嗎?
他能明顯感覺到女兒此舉,其實是讓他管管韓惠竹的意思。
女兒登門至今,從剛才的交談中,他能感覺到女兒對他是關心的。但對於繼母,她的態度也是隱晦又明確的。
如果這時他蹭鼻子上臉要求女兒,就會寒了女兒的心,那太得不償失了。
「惠竹,你先回房吧。」
韓惠竹不可置信地看向鍾樹鴻,這是讓她避讓的意思是嗎?
鍾國棟也不敢相信他爸會提出這樣的要求,「爸,這樣太過分了吧?哪有長輩避讓晚輩的道理?況且錯的明明是我姐,是她失禮沒教養——」
周思恬聽到這,覺得很不可思議,他這是確確實實地在質疑她的人品?前面那句『書讀到狗肚子里去』她忍了,但她聽到沒教養這三個字,終於忍無可忍!
啪!她一巴掌甩過去,「鍾國棟,我忍你犯蠢很久了!請你搞清楚其中的因果關係,歸根到底,只有她對不起我們,沒有我們對不起她!麻煩別再用養育大恩來壓我!你願意認賊作母那是你的事,不要拉上我!」
鍾國棟、鍾樹鴻、韓惠竹都被她這一巴掌弄得意外極了。
周思恬進鍾國棟步步進逼,「我為什麼不叫她?你不知道原因嗎?」然後她又看向韓惠竹,「你也不知道原因嗎?」揣著明白裝糊塗!
「都不知道原因是吧?那我告訴你們,我不叫她是因為我站我媽那邊,我不想讓我媽難過,你聽到了?她倒一杯水勞苦功高是吧?難道我就得為了她這杯茶傷我媽的心嗎?」
周思恬有些暴躁地道,「本來老一輩的恩怨我不想摻和。我媽也讓我以學業為主,不讓我摻和,說該報的仇她自己報,誰虧欠她的她自己會拿回來,不需要我一個孩子沖在前頭。咱媽的遭遇是誰造成的,誰又是最終得益者,你眼瞎看不見,一味認定她是無辜的。呵,她不殺伯仁,伯仁卻因她而死,她倒好,拿著乾淨的好處還想清清白白地做人。你也挺可以的,蠢得次次被人利用,那麼明顯的利用你都看不出來嗎?媽不和你計較,你就欺她。身為人子,數次親自下場拿刀捅向自己的生母,你對得起她的生育之恩嗎?你的腦子呢?被狗吃了嗎?你的良心呢?都不會痛的嗎?」
鍾國棟那話一出口就後悔了。但他沒想到他姐一巴掌過來后,還指著他的鼻子將他從頭到腳從裡到外痛批了一頓。
「還有,剛才爸讓你送我回去,順便去看看咱媽,你一口回絕了。你有什麼好得意拿喬的?憑你是組織部長的兒子?我媽連咱爸都瞧不上,還能瞧上你?」
聽到她這句話,鍾樹鴻嘴角抽了抽。
「還是憑你京大生的身份?你能考上京大,她韓惠竹多大的功勞我不知道,但不可否認的是,你的身體里流著咱媽一半的血,你敢抹殺了咱媽的功勞?」
他們這些人完全不知道她媽的腦袋瓜有多聰明,她以她親媽為傲。
鍾國棟臉色蒼白地站在那裡,他姐這一席話,字字句句,都像在敲打著他的骨髓,鞭策著他的靈魂。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鍾樹鴻覺得不忍,「思恬,行了,別說了!」
「爸,不是我說,你真該管管他了。」
這母女二人簡直就是大兒子的剋星,瞧,這話他記得當時周惠蘭也說過。
「你已經說得夠多得了,他好歹也是你弟弟,別得理不饒人。」
周思恬沒說話了,她始終認為:主動欺人的一方,事後被人怎麼報復都不為過。
韓惠竹的臉色也很不好看,周思恬這番話明面上是教訓弟弟,但哪一句不是打在她臉上的?
「思恬,你別罵國棟,你口下留情,別再拿話傷害他了。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要是心理不舒服,你就罵我好了。」
「爸?」周思恬再次看向她爸。她的手段,也就騙騙心瞎眼瞎的鐘國棟罷了。
鍾樹鴻頭疼,他對韓惠竹說道,「已經夠亂了,別再火上澆油了。」
爭執之後,周思恬也呆不下去了,她順勢提出告辭,是她爸送的她。
兩人一路沉默,及至到了村口,鍾樹鴻才停下相送的腳步,從懷裡掏出一卷錢塞給她,「本來想留你吃頓飯的,這下卻是吃不成了,這錢你拿著。」
這卷錢目測有六七十塊,周思恬吃了一驚,「爸?」
「拿著吧,就當是壓歲錢。思恬,別和你弟計較。」
周思恬突然覺得手上這錢有點燙手。
「思恬,你媽現在已經過得很好了,何必對過往耿耿於懷呢?」鍾樹鴻不得不承認周惠蘭是個能將日子一步步過好的人。但一家人各站在對立的陣營,真的讓他很無奈。
「我知道,但我不能因為她憑著自己的力量站起來了,就當她曾受過苦吃過的罪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