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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魯達剃髮為僧,魯智深半山搶酒吃

  魯達和趙員外行了半日,來到五台山下。


  但見那五台山雲峰遮頂,日轉山腰。飛旋瀑布,峭壁蒼松。雲海似無涯,峨眉接天關。


  趙員外和魯達上山來,一面差人前去通報。


  等兩人到了寺前,早有寺中都寺、監寺出來迎接。


  一行人見過之後,寺內智真長老得知,引了首坐、侍者,也一併前來。


  各施禮節罷。真長老道:「施主上山勞累,請到裡面飲茶。」


  一行人進了寺里,來到文殊寺。魯達跟在趙員外的後面。


  當時真長老請趙員外和魯達前來方丈裡屋坐。趙員外坐了客席,魯達坐再趙員外旁邊,其他寺內長老列席而坐。


  趙員外莊客將馬匹安頓好了,搬了些盒子進來,放在前面。


  長老道:「員外何故帶著許多禮物來?」


  員外道:「久未前來,備些薄禮,聊表心意。」


  長老道謝,叫道人、行童收拾了下去。


  趙員外起身道:「趙某有一條舊願,許剃一僧在寺中,度牒詞簿都已經有了,只是現今還未剃髮。


  今有這個表弟,姓魯,是關西軍漢出身,因見塵世艱辛,情願棄俗出家。萬望長老收錄,慈悲慈悲,看趙某薄面,剃髮為僧。」


  長老道:「這個事情乃是光輝老僧操辦,容易容易,且請喝茶。」


  員外和魯達等人在寺內飲茶。首座與眾僧自行私下商議。


  首座道:「這人一臉兇相,雙眼似虎,不是出家的模樣。」


  眾僧道:「知客,你且去陪員外們,叫長老出來,我們有話說。」


  知客進去,換了長老出來。首座見了長老道。


  「長老這人恐怕不是出家模樣,形貌兇惡,相貌頑固,萬不可剃度他,怕日後連累山門。」


  長老道:「且不說員外面子。此人上應天星,心地剛直。雖時下頑固,命中卻有變數,日久必得清凈,修成正果,你等皆不及他。但剃無妨。」


  首座眾僧唯諾下去了。長老請趙員外等方丈會齋。一面叫人準備了僧鞋、僧衣、僧帽、袈裟、拜具。


  和方丈、長老一起會齋完畢。長老又選了良辰吉日,為魯達削髮為僧。


  只見這日教鳴鐘鼓,法堂內匯聚了眾僧,整整齊齊,五六百個,皆盤地打坐入定。


  趙員外取出銀錠、表禮、信香,向法坐禮拜。念詞誦經已過,行童將魯達引到法坐下,把頭髮分做九路,疊了起來。


  淨髮人走上前來,將前面一周都剃了,卻要剃上面的。


  魯達道:「給洒家留一撮兒做留戀也好!」


  眾僧忍不住笑。真長老在法坐上道:「寸草不留,六根清凈。」


  長老喝一聲:「盡皆剃去。」


  淨髮人只一刀,盡皆剃去。


  首座將度牒行到法坐前,請長老賜名。


  長老拿著空頭度牒,道:「靈光一閃,價值千金,佛法無邊,賜名智深。」


  長老賜名已罷,把度牒傳下去,書記僧填寫度牒,給與智深收受。


  長老又賜法衣袈裟,叫智深穿了。監寺將智深引到法坐前,長老用手按住智深頭頂。


  「一要皈依佛性,二要皈依正法,三要皈敬師友,此是三皈。


  一不要殺人,二不要偷盜,三不要淫邪,四不要貪酒,五不要妄語,此是五戒。」


  魯智深不知道禪宗只答能否二字,卻答道:「洒家都記得了。」惹得一眾僧人大笑。


  受記已罷,趙員外請眾僧到雲堂里坐下,焚香設宴供獻。


  大小執事僧人,各有禮物賀上。


  都寺引了魯智深參拜了眾師兄師弟,又引去僧堂里選佛場坐地。


  次日趙員外要下山,告辭長老,早齋已罷,眾僧一併送出山門。


  趙員外道:「長老在上,眾師傅在此,凡事慈悲。小弟智深,乃是愚魯直人,早晚禮數不到,言語冒瀆,誤犯清規,萬望看趙某薄面,怒免怒免。」


  長老道:「員外放心,老僧自當慢慢教他念經頌佛,辦道參禪。」


  員外道:「日後自當報答。」


  趙員外又喚智深到松下說話,低低吩咐道。


  「賢弟,你從今日起,已經皈依佛門,凡事自宜省戒,切不可拖大。倘若不然,難以相見,保重保重。」


  智深道:「不須哥哥說,洒家都依了。」


  趙員外辭別長老、智深,取馬引了莊客,下山回了七寶村。


  話說魯智深回到參禪處參禪。魯智深倒頭便睡。左右兩個僧人推他起來,道:「使不得,既要出家,都是要學坐禪的。」


  智深道:「洒家自睡,你們尚且參禪悟道就是。」


  兩個僧人道:「善哉!」


  智深道:「團魚洒家也吃,什麼善齋。」


  兩僧人道:「卻是苦了也!」


  智深又道:「團魚味美,又肥又甜,甚是好吃,不苦不苦。」


  左右兩個僧人都不管他,讓他自睡了。


  次日兩小僧對首座說了智深毫無禮數。


  首座道:「長老說他日後必修正果,我等皆不及他,只是護短,尚且無可奈何,休要與他一般見識。」


  兩小僧退了下去。


  智深見沒人說他,每日從早到晚,倒身便睡,左右翻身,鼾聲如雷。


  起來上廁所,也不到正規乾淨地方,只在佛殿後面就撒,遍地都是。


  侍者稟長老說:「智深好生無禮,全沒些出家人模樣,寺中如花安得下此人?」


  長老喝道:「胡說,且看檀越之面,日後必改。


  從此無人敢再說。


  魯智深在五台山中,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四五個月。


  時值初冬,魯智深久靜思動。當日體天剛微微亮,魯智深穿了皂布直衫,換了僧鞋,大步踏出山門來。


  魯智深走到半山亭子里,坐在鵝項懶凳上,尋思道。


  「洒家往常好酒好肉,從不離口,如今洒家坐了和尚,幹什麼鳥,都饞出了一身鳥樣,要是能有點鳥酒喝就好了。


  正想酒哩,只見遠遠的一個漢子,挑著一擔酒,唱著山歌往上走來。


  「對面的阿妹,哥哥在這裡喲喂。阿妹不要擔心喲喂,哥哥上山天黑就回喲喂。」


  唱的什麼鳥歌,魯智深聽不懂。


  那漢子走上山來,在亭子里歇息,口中又喚了首霸王別姬。


  「昔日楚霸王英雄豪傑,動情黛眉向虞姬,三王楚漢爭天下,無奈英雄心不堅。垓下斷情別虞姬,卻叫志士盡相隨。」


  魯智深見這漢子有酒,道:「兀那漢子,歌兒好聽,霸王有美人相隨,卻無好酒相伴,卻也是惆悵若然。」


  「美人配英雄,好酒配壯士。我這酒是周下最好的酒,挑上山來是為了買與壯士。」


  魯智深道:「多少錢一桶。」


  那漢子道:「和尚,你休要耍我!」


  魯智深道:「洒家耍你做啥?」


  那漢子道:「和尚戒律不能吃酒,我若賣與和尚吃,只怕會被長老責罰。如何敢買與你吃?」


  魯智深道:「酒家當真不賣。」


  那漢子道:「殺了我也不賣!」


  魯智深又道:「洒家不殺你,只要問你買酒吃。」


  那漢子見不對,挑了擔子就要走。魯智深趕上前來,雙手將酒家擔子奪下,左右踢酒家一腳,酒家蹲在地上,半日起來不得。


  魯智深將兩桶酒都提到亭子里。拿了勺舀,喝了兩口,果然是好酒。


  魯智深又覺得喝不過癮。扔了勺舀,抱起酒桶就喝。


  不消一會兒,兩桶大酒,就被魯智深喝下了一桶。


  魯智深道:「漢子,明日來寺里討錢。」


  那漢子方才止痛,擔心被寺里長老知道,敗了名聲,那裡敢討錢,忍氣吞聲,將一桶倒做兩個半桶,飛也似的下山了。


  魯智深在亭子里坐了半日,酒勁上來。下了亭子,又在松樹底下坐著。可是酒勁越涌越多。


  智深把膀子扎出來,露出背上花綉。頭重腳輕,眼紅面赤。前合後仰,東倒西歪。


  魯智深起來,搖搖晃晃上了山,往寺里走。剛到山門下,兩個門子望見,拿了掃帚下山來,攔住魯智深道。


  「你是佛家弟子,如何喝得爛醉如泥?你也不瞎,寺里清規,但凡和尚喝酒破戒,便要打四十掃帚,趕出山門。若有門子縱容醉酒和尚入寺,也需打十下。


  你快下山去,便饒了你掃帚的罪罰。休要連累了俺們。」


  魯智深剛做和尚,尚且性子未改,睜起雙眼喝道。


  「直賊頭,你兩個要打洒家,洒家便要和你們廝打。」


  兩個門子見勢頭不好,急忙飛奔來報監寺,另一個尚且攔著他。


  魯智深把掃帚奪過來,岔開五指,往門子臉上就是一巴掌,打得門子踉踉蹌蹌。


  門子還要掙扎,又復一拳,打倒在地,連連叫苦。


  魯智深道:「再攔,洒家就不饒你這廝了。」說完踉踉蹌蹌的癲入寺里。


  監寺聽了門子說報,叫了老郎、火工、直廳、轎夫二三十人,各執白木棍,從西廊搶下來,卻剛好迎上魯智深。


  監寺道:「喝酒和尚,休要入得寺來。」


  魯智深聽了,大吼一聲。


  「洒家便是吃酒了,你且如何?」


  監寺聽了,心裡憤懣,卻又想到長老偏袒他,氣不打一處來。


  「給我趕出山門。」


  當下寺里二三十人,將魯智深團團圍住,手中棍棒,皆用力握緊,蓄勢待發。


  魯智深,爆笑一聲。


  「爾等小僧,怎敢捉拿爺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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