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小人陰險
早起,院子中央放了一朵小花。
伶七以為是山人禾放在這裡的,並沒有在意;山人禾以為是伶七放在這裡的,也沒有在意。
入夜,院子里的花骨朵緩緩綻放,花開四瓣,每一瓣花瓣都用熒光粉刻著一個字,湊起來是「緩緩歸矣」。
晴九是個不學無術的,搬著小花盆去找伶七:「七哥,七哥,你看著花神不神,說是暖暖的……」
伶七低頭一看,就是一朵普通的小花,開的正在興頭上。晴九解釋道:「剛才,就剛才在月亮下,這上面是有字的。」
伶七本在樓廳之中,看著老八賊眉鼠眼地望向這邊。她拉著晴九出了門,月光之下,花瓣上果然顯現字跡。伶七問:「是湯水房院子里那一盆花么?」
晴九點頭。伶七低聲道:「把花送給山人禾,怕是他等的人要來了。」
未等晴九接手,花盆突然被一直髒兮兮的手搶走。老八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們:「這花開的好呀,我看不如獻給樓主,讓他也看看。」
晴九罵道:「老八你個狗賊,竟敢從爺爺手裡搶東西!」邊說邊和老八動起手來。
老八不是對手,就要叫喊,伶七怕他叫出聲,橫腿一欄,老八仰倒在地,伶七順勢捂住了他的嘴,晴九制服了他的手腳。
伶七冷硬地盯著老八,捂住他的手指點了點花瓣,沾染上些許的月光粉,壓低聲音道:「在子夜樓任何一個人合情合理地丟了性命,都不會有任何人追究,這花本就想獻給樓主,現在或許缺的是人手人腳做成的花肥。現在你握著這花盆,手上又沾染了夜光粉,我和老九說這是你的花盆,你說樓主會不會相信?」
老八發出「嗚嗚」的聲音,伶七知道都是自小生長在子夜樓里,老八再陰險,也不會不懂規矩,所以她讓晴九把手鬆開。
老八坐直身子,陰測測地看著伶七:「你以為樓主會信了你和晴九的鬼話,你們最近鬼鬼祟祟,當我們都不知道么。早晚有一天讓你們折在我手裡。」
他知道伶七機敏,不放心地搓著手心的粉末,卻發現完全去不掉,他的手在月光下映射出星星點點的光亮。
伶七笑道:「需要我幫忙么?」
老八哼聲哼氣地說:「你會有那麼好心?」
伶七沒帶他反應,抽出靴中匕首,手起刀落,削掉他手指尖上的皮肉,斂起笑容冷冰冰地告訴他:「誰折在誰的手中還未可知,這一刀,正是你在晴九瀕死之時落井下石的報應。下一刀砍在哪兒,真是得看我好不好心。你不能總是靠著我的好心活著。我們自小一起長大,在這樓里誰存了壞心在樓里都活不了,你自己掂量著看吧。」說罷,帶著晴九回了湯水房。
山人禾拿起花盆端量著看了看,面露喜色:「這花只在夜裡開,名字叫做陌上,取自『陌上開花,可緩緩歸矣』,因為長得太像野花了,他們才刻了字讓我留心。」說完他把花拔了出來,倒出花土,用磁石來回尋了幾遍,挑出幾個細小的黑色鐵字:下月初三大軍來。
山人禾這一系列動作完全沒有避諱伶七和晴九,顯得很放心他二人。
晴九著實開心:「山大哥,你這是要回家了!好啊!」
山人禾拍了拍他的肩膀,真誠地笑了笑,轉頭看向伶七,發現她本來也在樂呵呵地笑著,卻漸漸陷入沉思。
伶七倒沒有多捨不得他,只是她想到自己回家之日渺茫,自己雖已成人,卻什麼都做不得,不由得伸手握了握脖子上的信物。
可她這樣一摸索,發現自己脖子上的東西不見了!她慌忙地跑到院子里尋找,山人禾和晴九看著她驚慌失措的樣子,尾隨其後,卻不知她在找尋什麼。
「你先別急,告訴我是什麼丟失了,我和晴九也好幫你找找。」山人禾看著伶七的臉色已經急得變了,上前勸慰。伶七卻沒說什麼,繼續慌張尋找,從院子里到廳中。
晴九在,山人禾沒法出湯水房,等了許久,看著伶七回來了,表情已經要哭了。她獃獃地坐在台階上,頭垂在膝蓋上,看不到表情。
山人禾坐在她旁邊,柔聲相哄:「我知你著急,必然是要緊的東西。子夜樓這個時候外人難入,所以東西丟不了。你先告訴我是何物,以我多年來偷看姑娘洗澡的目力,找到它不是難事。」
伶七聽完「嚯」得站起來:「對,東西定在樓里,一定是他!」說完轉身就出了院子。
山人禾一臉懵:「是誰?」
晴九道:「應該是老八,剛才為了護著你的花,七哥把他的手指削去一塊,這狗恐怕是要報復七哥的。我得去看看。」說罷,就要起身,他的肩頭卻被一隻有力的手掌按住。
山人禾淡定到:「你在這看門,我去。」
晴九叫住他:「等等,大哥,你今天的臉不夠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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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晴九給山人禾塗得和他面容類似的時候,伶七已被踹了好多腳。山人禾趕到窗口的時候,正看著老八一腳踏著伶七,一手舉著玉墜子很是得意:「想你老七一直很威風啊,你不是在子夜樓上下籌謀么,你也有今日,你削去爺爺的手指尖兒,爺爺今天就剁了你的手。」說罷,抽出一把短刀來。
伶七嘴角有血,眼神一動,想要把握在袖口裡的辣椒粉末揚起來,老八一腳踹在她的肩頭:「你再動一下,我就摔碎了這勞什子。」
他說完伶七還真的不敢動了,山人禾仔仔細細地看了看老八手中的物件兒,是一塊玉珏。這塊玉珏通體碧綠,光潤瑩瑩,一看就是連城寶貝,還有些許眼熟。且玉珏通常成對出現,看伶七緊張的樣子,這不是家傳信物便是定情之物。
山人禾聽著屋裡老八的聲音:「把右手伸出來,伸到爺爺的面前來,喊聲爺爺,我給你個痛快。」
伶七微微一笑:「這次,算我欠你個人情,你把玉珏給我,我可以幫你完成一件事。你要我的手有何用,不如來點實際的,我們做個交易如何?」
老八奸笑:「什麼交易?」
「三姐有個同胞妹妹也在晉城,本是沿街行乞,但三姐隨了樓主后,每個月樓主會給她的的妹妹一些銀錢度日。三姐每月是讓老五去送的,老五最是怯弱好唬弄,你若今日保全了我,以後每月這個銀錢我幫你留下,你若感激於我,便可勻幾兩予我,不分給我我也沒脾氣。反正你今日拾到我的玉珏我心中感激,過往的一切也別再提了,一個樓里長大的,總是要相互照應著的。」
老八「嘿嘿」一笑:「別人說這話我覺得倒是好事兒,但這事是你說的就是個屁!且不說老三日日護著你不說,就你這一身的算計,我就不能再放過你。」說完他伸手就要拽伶七。
屋裡的油燈忽地一滅,一個人影閃了進來,對著老八的臉徑直踹了過去,老八「哼」的一聲磕在了地上。借著月光,老八看這人的臉色像是晴九。但老八知道他絕對不是晴九,晴九沒有他這麼高的武藝,一走一停間也沒有他這通身的氣派。
山人禾知道老八和晴九相處時日甚多,之前又睡在一個屋子裡,必然相互了解,所以進屋前先熄滅了燈火。他借著月光摟起伶七,給她擦了擦嘴角的血。他從進屋到救她一氣呵成,乾淨利落,完全沒有平時的慵懶風流之氣。
伶七倚在他懷裡,靜靜地抬起頭看著他,竟有些貪圖這一刻的昏暗。
但山人禾卻沒有發現,他在努力地尋找地上的老八,默默地後悔剛才踹得有些遠了,這下怎麼找玉珏?
忽然,火光一亮,山人禾眼前一晃,老八舉著火摺子,正試探性地看著他。
山人禾沒等他反應過來,兩步過去掐住了他的脖子,老八聲音一啞,動彈不得。但老八此時可以認定,這人一定不是老九,老九的眉眼沒有他這般的俊美貴氣,也沒有他這般警覺狠辣。山人禾一運氣,手勁突起,老八眼看就要不行了。
伶七看了看火摺子下翻著白眼的老八,嘆了口氣,讓山人禾鬆手。
山人禾並沒有把手鬆開:「此人不能留,你我和晴九都會葬送在他身上。」
伶七低聲道:「你先放開,八大衙門現在就在子夜樓附近,我們送不出去人,你現在除了他,誰來頂替他。」
山人禾低頭看了看手裡這人的嘴臉,活活像一隻被掐著脖子還缺了牙的癩蛤蟆,自己是怎麼易容也扮不像的。看著還有點噁心人,趕忙鬆開了手。
伶七趁著老八大口呼吸的時候,從地上撿了一塊指甲大的石子兒扔進他的口中,沒等他品味,在他的身後一推,石子順利地落入老八腹中。
老鐵操勞,伶七沒事會幫老鐵按按背,她是個有心人,有意留心了,特意去詢問濟世堂,按壓脊背的哪裡可以治療身體上的各處勞損。剛才貌似輕輕一推,已把一根繡衣的細針深深地插插在老八后脊的縫隙中。
山人禾順勢拿起老八手中的玉珏,老八起身想搶,卻覺得自己下巴附近都是酥酥麻麻的,他莫名地摸著自己的下巴和脖子,表情有些恐慌。
伶七蹲下對他道:「剛才給你吃的是我從苗醫那要來的蠱毒,你若能守著秘密,蠱毒永遠不會發作,否則,萬蟻噬心,疼痛而死。」
老八著急:「不必然不說,你快給我解了,我的下巴沒有知覺了。」
伶七冷笑一聲:「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帶著山人禾回到了湯水房。
山人禾有一事不解:「以前有位姑娘想留住我,說是給我下了蠱毒,如有負她,孤苦終身。我需不需要治療一下?看著老八的樣子,我覺得我有必要挽救一下自己。」
伶七感嘆,這傢伙真不知欠了多少情債,惹了多少相思。
她讓山人禾把手給他,趁著山人禾不注意,狠狠地咬了一口,言笑晏晏地看著他:「這一回,我也給你下個蠱,若是再三心兩意,不著四六,這蠱便會發作,你這一生都將得不到心中所愛。老八便是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