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世界的真實（大結局）
牆壁系統，本身就存在疑問。因為活命而屈服於食人鬼的科學家們還好說，學院之中經年累月作為教師活動的各位人類們，卻根本沒有理由為食人鬼效力。
更別說還存在著班主任這種，自身為前特種隊員，理應對人類一方抱持著絕對的忠誠感的戰士，卻也彷彿是屈就於自身的慾望，成為了食人鬼的走狗。
「都是年輕時候犯的錯誤而已。」老人望著遠方出神，「那個時候，滿心想著能夠憑藉自己的力量保衛自己的國家和種族，但是我太天真了啊……實際上我所持有的力量僅僅只能保護我身邊的一點點東西而已，但是最後，她們都一一地離我而去了。」
學生們已經從學院中脫離，由副班長和安玲率領著，來到了硝煙紛飛的戰場上。與教師們從一開始的相互利用，演變成劇烈的衝突，之後於知秋沒有預料到的情況之下，達成了和解。
代價是班主任到底是放棄了自己的願望，意識到自己終究是一位人類，這種現實是永遠不會改變的。如同放下了一道頗為沉重的包袱，他彷彿在一夜之間變老，面具般的詭異微笑消失不見，頭髮也從夾雜著些許的白色變成了渾然雪白的一片。
「因為我輸給了自己的慾望。」這個時候，他倒是真的像一位教師一樣，帶著巨大的感觸遙望著整片硝煙紛飛的戰場，對圍在旁邊諸多警戒的學生們上最後一課，「那個傢伙，食人鬼王座的最高統治者，擁有實現所有願望的能力，我也是想要靠著它的力量，來挽救自己的遺憾。」
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戀人，在記憶之中存在的美人，幾十年過去了，容貌依舊清晰如昔，因為是此生最為珍貴的懷戀，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忘記。然而她已經在和食人鬼的戰爭中死去了，他沒能夠守護住……就像現在的知秋一樣，因為楚纖的死亡而粉碎了自身所有的念想，該堅信的事情不再堅信，該執守之物不再執守，是足以改變人生觀的一次衝擊。
往往因為失去，才明白自己最應該守護的東西是何，並非是虛無縹緲的和平，僅為守護獨此一份的真誠愛戀，真正意識到的時候已經晚了。
實際上，班主任的遭遇並非是個例。縱觀歷史，大型的戰爭帶給生物從來都是悲劇多於益處，太多人失去了重要的人和重要的事物，轉眼之間變得一無所有了。足夠堅強的人經過時間的治療終究跨越了困境。
卻總有人跨越不過去的。那是和生命意義本身都緊緊聯繫在一起的物事，將其越過，就如同否定了生命的本身，再沒有任何意義可言。
牆壁系統的【神明】擁有實現所有願望的能力，當這個遙遠傳達開來的時候，許多人都對其趨之若鶩。想要彌補此生的遺憾，唯有向超自然的力量尋求幫助了，班主任也是尋夢的其中一員罷了。
【神明】只幫業績最為出色的走狗實現願望，所以所有的教師工作的都十分的賣力，真的將學院本身給組建成了一個假冒的學校。若非知秋從些許的蛛絲馬跡之中發現了不尋常的地方，只怕是直到現在都被對方給蒙在鼓裡吧。
班主任曾經距離饋贈只有一步之遙。
「但其實我是知道的……奇迹什麼的，根本不存在。」老人望著遠方，低語呢喃，「或許他真的可以做到某些匪夷所思的事情，我並不知道原理為何，卻一定有其原理。生死是任何科技都無法跨越的障礙，他並不是一個真正的神……只不過是一個騙子而已。」
「他創造的是一個幻覺，一個真實到讓人彷彿置身於真實世界裡面的幻覺。在創造的夢境裡面，還有什麼事情是得不到的么？」老人一眼便看穿了最高級食人鬼的秘密，「我曾經也認為，置身在幻覺裡面也好，只要能讓我好受一些。不過現在想想果然還是太蠢了，真的就是真的，假的就是假的，死去的人已經無法回來，生的人還要繼續生活下去，世界已經如此殘酷，剩餘的生命活在麻痹自己的幻覺之中實在是悲哀。」
「更何況……」老人頓了頓，帶著複雜的表情周圍神色複雜的學生們，緩緩地說道，「說不定，我們也只是因為方便而創造出來的虛擬幻覺而已。」
假的人，假的記憶，假的王國，一切皆為虛妄，一切歸於虛無。
……
黑衣人朝著知秋抬起了雙手，知秋感覺眼前有一道光瞬間閃過，無數的記憶宛如崩騰的湍流一樣流入了腦海之內。他想起來了一切。
「孩子，已經失去的東西是回不來的。你要面對現實，總是沉浸在幻想之中也不是辦法，我希望你能夠繼承我的意志繼續向著前方走去，但是我已經做不到了。」黑衣人緩緩地摘下面具，沒有了面具對於聲音的阻滯作用，才陡然發覺那嗓音究竟有多熟悉。
和自己其實是如出一轍的。不如準確一點兒來說，雖然在聲線的區別上面還是有著諸多的不同，但是大相徑庭，知秋瞪大了眼睛，不止聲線有著諸多的相似之處，甚至容貌外表也有著極大的參考性。
眼前的這個黑衣人摘下自己的面具之後，呈現出來的是一個活生生的人類形象。而且並非是別人，而正是知秋自己！不過並不比現在這番年輕至極的容貌，眼前的黑衣人取下面具之後，展現出來的是一副極為滄桑的臉龐。
眼窩深陷，皮膚呈現著不甚健康的灰白色，眼中也沒有那份閃閃發光的雄心壯志，和年輕狀態的知秋明顯是判若兩人。不對……經受了相當大的打擊之後，知秋也呈現出了類似的模樣，如果一直沒有辦法走出禁錮自己的牢籠的話，估計在之後的日子裡面，他也會越來越向著地獄深處走去，變成這般可怕的模樣吧。
他已經重新回到了孤獨之中，直到現在他才發現，什麼軍隊，什麼同學，不過是虛妄之物罷了。真正作為生命之伴侶的只有楚纖一個人而已，如今她也不再，他便成為了永遠孤獨的人。
沒錯……整個牆壁系統都是一場精心營造的騙局。有些物事是真的，有些物事是假的，為了維持整個大型系統的運轉，總得需要一些新生力量在其中支持運作，然而依舊掩蓋不了其身為虛妄之事實。當迷霧散盡，終於從世界窺見真實的時候，只覺得一切都恍如置身於夢境之中，充斥著不真實的感覺。
最荒誕的事情反而是現實，最真實的事情反而是幻境，如此反差，真的讓人笑不出來。
牆壁系統都是假的……一切在最開始的時候被安排好，就從來沒有偏離過軌道。學院，實驗室，儲量庫，城鎮，移動迷宮，一路走過來的諸多歷險，就像是被人如同讀故事書似的所有的情節都已經被預定好，一板一眼地讀著。
全部是假的。事實就是他一個人獨行冒險，在巨大的幻覺迷宮中左衝右突，滑稽的像一個小丑。
這比起楚纖的死亡對於他來說還要有更大的衝擊感。一時間少年等大了眼睛，吶吶著說不出話來。
黑衣人以悲戚的聲音說道：「孩子，我用了無數種方法，甚至將力量修鍊到前無古人的地步，甚至拋棄了人類的身份成為了怪物，也沒有能夠找到復活她的辦法。」
眼前這個人就是自己……不如說，是經過了不知道多少年月的自己，顯得邋遢滄桑，能夠從側臉的稜角中看得出曾經面龐的輪廓，如果擁有此等力量的話，恢復青春容貌都是十分簡單的事情，卻沒有去做。
做這些也沒有任何的意義。
「你要接受的事實就是……她已經死去了。我曾經深入了世界各地尋求所謂的神秘力量，最後在這個奇怪的部落裡面發現了。食人鬼們每一個都擁有奇怪的能力，階級越高，能力越強。所以我提升到了最高的階級，甚至蓄養了一大群食人鬼，總是想要看一眼，其中是否存在著『起死回生』的力量。」
「但是結果卻讓我失望了。無論提升到多麼高強的等級，也卻無法超脫於自然規則的束縛，只能夠在存在於常理的範圍之內行使力量。無論造就多少的奇迹……唯有生死的屏障沒有辦法打破。」
「所以我創造出了這個牆壁系統……以回溯的方式重回溫情，但是幻覺本身是沒有辦法麻痹自己的，我只能夠陷入沉睡。我就是您，你即為您。我才是您的分身，我已經沒有資格再和她在一起了，不過既然是您的話……想必是有資格和她持續相伴的吧。」
對方所說並非謊言。不……所謂的「對方」並不存在。方才擁入大腦之間的記憶，帶來的並不單單是洶湧的畫面片段，而且將知秋本身的力量給一次性地拔高。他達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高深層次，所以能夠清楚地看見，彌散在黑衣人身上，若有若無的黑色霧氣。這就代表了對方並不是實體，也不過是一種偽裝到極致的幻覺。
原來真正的幕後黑手就是自己……就連最為爛俗的橋段都不會編出來的劇情，居然如此簡單地發生在自己的身上。
隨著記憶的逐步加強，知秋知道他所說的並沒有任何的錯誤。
楚纖並不是現在去世的，在很早之前就已經不在了。
而自己的年齡也並非只有十多歲而已，往前能夠追溯到戰爭，甚至更前方的時間段。是一位名副其實的老妖怪了。身體雖然還是十多歲的年紀，實際上的精神則已經跨越了滄桑歲月，走過了太多的道路，無論是欣喜或者是疲累都一股腦地襲擊而來。
唯有對於最重要之人的死亡……依舊沒有辦法釋懷。現在想起來，還是覺得十分痛心，直到沒有辦法呼吸。歲月無法沖淡一些傷痛，他就像是癒合不完整的傷疤，只有哪怕有一丁點兒回想起來，都會在瞬間崩開，然後綻放痛楚吧。
為了拯救一個人的生命，甚至將整個人類族群都帶向了末路。實在是無法言語的瘋狂的舉動，也正好符合知秋本身的個性吧。
楚纖就是這麼重要的一個人，為了她即使整個世界都可以放棄。然而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呢？如今想來，那一路以來的戰鬥歷程才會頗為珍貴，哪怕時時刻刻都處在危險之中，只要女孩依舊陪伴在自己的身邊，無論在哪裡都是天堂。
「所以，請您做下判斷吧。是繼續前進，還是重複這三十年的時光，皆由您來判斷。」
說完，黑衣人便帶著黑色的霧氣消失了。與其說是一個分身，不如說是一個能量體才好，它的身上儲存著大量的精神力，將整個環境維持了三十年之久，所以才一直沉睡在石棺之中。它代表著過去的意志，因為無法消解對於回憶之物的迷戀，才沒有做出選擇的權力。
每一次重生都是一個新的選擇，不過既然這個幻境的選擇又一次交到了自己的手上……也就是說明之前所有的「知秋」都是做出了「重來」的決定吧。
那實在是美好的時光，帶著陽光燦爛，每一秒似乎都能夠迸發閃光。
那同時也是十分殘酷的時光，需要依靠幻覺來麻痹自己，實在是再悲哀不過的事實。
沉迷夢境？還是選擇繼續前進？
幻境碎裂，知秋迎面望去，議員長帶著眾多人形的手下向著自己遙遙跪拜。虔誠而莊重。
在更遠處的廢墟中，勇敢踏出鐵門之外的同學們也發現了自己，帶著驚喜和關切向著這邊跑過來。
上一代確實給自己保留了所有的選擇權……無論自己選擇什麼，都會封凍時間，前進還是重新來過，都留有足夠的餘地。
他手上握有無比強大的力量，彷彿掌握了世界的權柄，幾乎能做到任何事情。心中卻感覺空空落落的。懷抱中的女孩軀體冰冷，帶著無雙的美貌，卻再也不會睜開眼睛。
因為失去了最重要的東西，所以得到再多的力量也不值得一提。
前進？重來？
知秋將手高高舉起右手。
「我選——」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