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8章 情之力
或許真的是知秋拚死的態度，使得一直顯得雲淡風輕的楚纖終於將自己的目光留在了少年的身上。那種神情冷漠，無比透明，似乎並不是在看著和自己一般的人類生物，而是看著某種不知名的，和自己無關的生物。事實就是如此……楚纖看著知秋的眼神中不帶著任何的一絲溫情，頂多就是看著蟲豸在不及注意的時候爬上了身體，接下來要做的，不過是隨後將之驅散而已。
溫柔的傢伙揮散也就完事了，而冷酷的傢伙直接會將蟲子給捏死掉了。不管是那種方法，對於知秋來說，都是無從抵抗的巨大威力。楚纖除去了對於廣闊空間的控制，而是將籠罩在大地上的精神力壓縮收攏，濃度集中到了自己的周圍，雖然身邊依舊是濃度相當稀少的，但是也僅僅對於本身無效果，濃度確實是提升了相當多的地步。壓在知秋身上的壓力也在陡然之間提升了數個檔次，移動原本就異常艱難……現在更是變成了一個彷彿無從實現的艱難任務。
內臟里的空氣都擠壓在了一起，少年憑藉著胸口的一口氣抵抗著凝固的感覺侵染到腦海之中。一旦忘記了思考，那樣的話就真的和被「靜止」沒有什麼區別了。不能忘記思考不能忘記思考，知秋最擅長的就是催眠自己了，那樣的話能夠激發尋常人生活中所不能夠激發出來的力量。但是激發出來又怎麼樣呢？差距實在是太大了，大到知秋心中甚至萌發出了些許的絕望感，有一種「就這樣吧」的放棄衝動。要知道之前無論遇見多麼強大的食人鬼，知秋至少在自己的心中也保留著相當程度的鬥志，在危機的時刻依舊留存戰意，不會輕易地向對手屈服。
如今也沒有達到認輸的地步，但是認輸的念頭一旦升起來，也就說明到達那個地步也不怎麼遠了。苗頭一旦出現，就會控制不住地蓬勃生長，即使知秋內心之中再怎麼不願意，也只能夠坦然接受如此情形。他當時不會承認，內心之中也知道……某個恐懼的種子已經爬在了心中，無論如何也沒有辦法擺脫得掉了。一直以來這都是知秋為其他的食人鬼做的事情，卻沒有想到居然會有一天發生在自己的頭上。所謂因果報應，大抵如此。
人力終究是比不過堪當自然界偉力的力量的，即使不怎麼願意，知秋本身的思緒也在慢慢地變得模糊起來。這下再怎麼抵抗也要被洶湧的精神力浪潮給吞噬掉精神啊……必須阻止，卻阻止不了。眼看著知秋就要維持著僵硬的姿態變成靜止的雕塑了。那樣一來，簡直就是跟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宰割了么。雖然不願意相信，但是面對越來越難以行動的知秋，楚纖依舊是維持著面無表情的狀態，緩緩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臂。
並沒有看見什麼發大招的趨勢，實際又是如何呢？以如此等級的力量擁有者的角度來說，真的要發什麼大招，這種大幅度的動作是不奇怪的。恐怕真的要擊出一道混天滅地的光線也為過，但是知秋以如此靜止的姿勢之下，想來是極難躲開的。難道真的就要於此結束了？知秋說自己會甘心肯定是假的，結果自己和那麼多強悍的敵人戰鬥過都沒有受到威脅的生命，居然會在此時隕落掉？死在自己珍愛的女孩兒手中，說起來簡直荒謬且不現實，但是經過最初的恐懼之後變得豁達，知秋覺得這樣其實也不錯……與其和那些怪物們相互廝殺到彼此都支離破碎的程度，倒不如現在這樣，在心愛的女孩手中被奪走生命來的唯美許多。
少年已經做好了準備，迎接自己的末日了。短暫的時間之內從激烈昂揚的戰鬥情緒到達接受自己的宿命，知秋的變化不可謂不巨大，但是真的要追求起來的話，也並不是非常不合理的。戰鬥力的差距實在是太過於巨大了……以一位蟲豸的視角來說，又從哪裡獲得勇氣去戰勝一眼望不到頭的巨大人類呢？所有的豪言壯語聽起來就像是一個高級的笑話，在同伴稍微聽取笑話過之後，就沒有繼續的經歷了。如此情況，會感覺到絕望也是理所當然，當一個人的豪言壯語甚至都說服不了自己的時候，又怎麼能夠將它用來鼓勵自己呢？既然無從下手，只能服從。知秋終於是想著搞鼓他命運的險惡神明屈服了，這一刻少年也不過是凡人而已，並非是在眾多的士兵眼中，顯得無所不能的神明。少年一路風風雨雨地走過來，在這一刻，終究是變回了最為樸實無華的人類。
然而命運正是如此。在普通的時候似乎永遠不會照顧到知秋，然而等待真的到達了生死的抉擇關頭的時候，以往積壓的所有晦氣在此時得到了完全的反彈，一次好運，似乎要衝抵掉之前遭受到的所有壞運氣一般。命運的天平悄然地發生了傾斜……神明拋下來的蘋果，好巧不巧地正砸在知秋的頭上。
現在還能夠要求誰來救援？那些被嚇得退到一旁的士兵？或者是認識不久的老軍人？前者膽氣不足，能夠指望一群見到非同尋常的物事都會急忙跑掉的傢伙們么？顯然是不能的，害怕未知事物總是人之常情，知秋並不會怪他們，作為士兵的表現來說已經算是很好了，士兵們個體之間有所差異，然而將他們整合在一起來觀察分析的話，個體之間的差異也不會誇大到一個整體的差異，士兵們的身份都是普通人無疑，知秋自然不能對一眾的普通人來做更多的要求。那麼老軍人呢？他或許會有不顧一切拯救他們的勇氣，擁有這等心思固然是好事，不過個人的弱小是他無從跨越的巨大障礙。想幹什麼又如何？世界上因為能力不足而沒有辦法實現理想的人不知何計，就像是天空上的星星一樣沒有辦法計算。所以根本來說，老軍人固然有豁出性命的覺悟，但是由於其實力的根本限制，也是沒有任何指望可言的。
那是知秋從來都沒有想過的救援，就像看著書中的怪誕情節，看書的人覺得這種只有書上才有的奇怪故事大概只能夠發生在虛構的世界里吧，如果真的發生在自己的身上那該是多麼的奇怪啊？不過事實往往會比起故事顯得更加離奇，知秋從前沒有經歷過……現在則要好好地上一課了。
結果將楚纖亟待激發攻擊的注意力再度轉開的，居然是之前和自己一直敵對廝殺的食人鬼。因為大範圍精神力的收縮行為，使得旁邊的空間解除了靜止的狀態。悠閑男在原地靜默地愣了許久許久的時間，此時終於滿眼通紅的站了起來。
其身上蘊藏的壯闊氣勢，就像是一方亟待噴發的大型火山，似乎有一種隱隱的沉悶感覺，使得在一旁看著的妖嬈女遲遲不敢再繼續下手攻擊。當一位食人鬼做出了必死的覺悟之後，它的戰鬥力已經高出了天際了，即使是高一個小階級的高級議員恐怕現在也要避開它的鋒芒。因為太過危險，所以妖嬈女就連阻止它的如此工作也做不到了。
現在經過了一段時間的哀傷之後，食人鬼終究還是站起來了。失去了最心愛的女孩之後重新振作起來的男人有多恐怖？看看悠閑男的態勢就能夠窺見一二。其身上散發出來的巨大脅迫力使得妖嬈女不得不後退數步，避開它之後要走的道路。
妖嬈女感覺有風險也是必然的。現在洗去了愚鈍之後，悠閑男滿身只剩下神兵的鋒利以及絕對的冷酷心態，戰鬥力簡直超凡卓絕，避開它是正確不過的決定。如果妖嬈女也有必死的決心的話，真實戰鬥力恐怕只多不少，但是它恐怕到死為止都沒有辦法開啟自己的那道開關。雖然能夠暫時性地提升能力，但是之後付出的代價無疑是巨大的。妖嬈女不會為了一時的戰鬥爽快捨棄所有的希望，它屬於細水長流慢慢增強的角色，就算在死亡的前一秒鐘恐怕也不會放棄希望，如此增強方式明顯是不適合它的。
不單單是不適合它……恐怕也不適合大多數的食人鬼吧。沒有會平白無故放棄悠久壽命的食人鬼，它們和地球上的大多數生物不同，升上了貴族階級之後便獲得了以千年計數的壽命，而世界如此廣大，食人鬼成為世界的霸主甚至沒有三十年的時間，需要多久的時間去探索？暫時數百年都是不太夠的。
不單單是因為對於生命的眷戀，更是一個生物對於廣闊世界想要去看看的基本渴望。對於人類或許是悲慘的末世，對於食人鬼來說確實是光輝燦爛的未來，牆壁之外固然有許多怪物，但是擁有智慧的生物也不在少數，食人鬼本身就是一塊金字招牌，在所有秩序都盡數崩壞的如今，就像是一張直通世界各地的機票一樣，所到之處皆有方便。
明明是那麼光輝美好的事情，卻在現在捨棄自己的生命，這究竟得是多麼沒有頭腦的傢伙才會去做的事情啊？妖嬈女無法理解……雖然它也是食人鬼中的雌性，卻沒有體會過關於人類男女之間的神情，沒有體驗，便永遠不會了解。
愛情是一劑毒藥，在大幅度模仿人類文化的食人鬼之下，也沒能夠逃脫如此情感的束縛。它總是會讓一些傢伙做一些常人無法理解的傻事情，旁人瞠目結舌地看著，實際中人卻是樂在其中。
現在也是，正如妖嬈女不懂得是什麼促使著悠閑男做出如此危險的決定，悠閑男本身的意志已經堅定到了無從改變了。彼時的食人鬼的眼中沒有了茫然空洞的情緒，只有一片耀眼到直視過去都彷彿會灼傷眼睛的光芒，做出了決定，並且筆直地朝著一個方向行進的食人鬼如此強大，在它本身的不經意之間……似乎隱隱觸碰到了千百年以來，想要突破卻不得突破的實力邊緣。
當然，如此燦爛輝煌的光芒也只會綻放短暫的一瞬間而已。悠閑男毫無畏懼地直視過來，正準備一發攻擊轟炸掉觸犯自己的蟲豸的楚纖，以依舊空洞的眼神回望了過去。雖然是依舊面無表情，但是不可否認的是，悠閑男陡然之間綻放出來的光芒，確實吸引到了楚纖的注意力。
什麼【神明】，一個沉睡了那麼久的玩意兒，甚至連自己的身體也照顧不好，又有什麼好怕的？！它甚至微笑著跑了起來，目標自然別無他物。
知秋從來沒有想過自己居然會在食人鬼的幫助之下撿回一命。沒有等到預料之中的痛楚，卻是重新回歸了清明的意識，有點兒想象不及地睜開了眼睛。
悠閑男開始奔跑的同時……有濃厚的墨珠從它的指尖上滴落下來。漸漸地延展了一路，一路上都是清晰而無從抹消的軌跡。
在不知不覺之間，它已經完成了凈化。它本身並沒有察覺到，只覺得一直以來陪伴自己的能力似乎用起來更加的順手起來了，卻不知道它已經進化到了從未有過的天才高度，和知秋曾經遇見過的敵人比起來天差地遠。
和【神明】最接近的食人鬼是誰？一般會認為是上三家的議員等級，然而就算是它們也和第一階級的差距甚大，整個牆壁系統的歷史上……恐怕再也沒有比起悠閑男更接近它的存在吧。
由影子所提取出來的力量，原本是黑不溜秋的顏色的，不過現在它的身體渾身上下都是流動的墨水，卻依舊保持了原本的顏色。
彩色的墨水。
超越了影子原有的能力，跨越到了新的，無從琢磨的層次。
它們流光溢彩，似乎晃迷了維持空間運行的規則，整片空間猶如迪斯科的舞廳一般光彩四射，搖搖欲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