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年老之人
知秋不止一次地想自己是不是來錯了地方。【城鎮】比起她想象之中更加繁華，帶著家什邁入街道，沿途赫然可見在街邊販賣貨物的小商販。人們站在街邊為自己的貨物賣力吆喝，看似熱鬧無比，其實冷清非常。行人神色匆匆，少有人會駐足停下觀看一眼，交易的現場並不熱鬧，唯有商販顯得寂寥的吆喝聲音來回回蕩，顯示著城鎮的人民對貨物的交易沒有多大的興趣。
看上去雖然是普通的城鎮，實際勘察一番之後，還是發現和書中描的有所不同的。低矮的房屋俱是用作留宿專用的，沒有人承包專門的門面做自己的買賣，所有的商販都是席地而坐，就地兜售自己的貨物。甚至隨處可見在街邊散落的鋪蓋被褥，呈現著當地居民一種居無定所的狀態。
這帶給知秋的信息顯然是矛盾至極的。城鎮的出現，代表著大部分的居民在此安定，但是於現在看來，大部分人還是一種流離的生活形式，那麼城鎮的存在又有什麼意義呢？但是萬物的存在即為合理，既然城鎮的形象就在自己的面前，那麼一定有某種維持平衡的力量橫亘在其中，維持著岌岌可危的態勢。
初到一個地方，有著許許多多的事情不解，現在倒是能夠初見端倪。或許是不太平衡的……但是肯定有著各種的緣由。總而言之城鎮就是呈現一副死氣沉沉的模樣，建造了城鎮，滿足了食物的需求，為何因此提不起對於美好生活的鬥志呢？嚮往著更好的生活幾乎是人類的本能願望，連如此本能的思緒都捨棄了，城鎮中的居民不知道經歷了什麼，會成為如此頹廢的狀態。
該說不愧是農場，正因為居民們熟知自己是待宰的牲畜，所以一切都提不起勁來。反正到頭來一切都是夢幻泡影，就算現在經歷多少，奮鬥多少，一旦被抓走吃掉的話，也就什麼都完了。人死如燈滅，在這所不甚繁華的城市中，死後便失卻了任何的價值，並且人們知道自己早晚會有那般情景到來的一天。
或許是在安穩生活數十年之後，或許就在今天。因為對於未來的極其不確定性，使得人們做一切都提不起任何的幹勁。這份消沉知秋明確地感受到了，人們行走在街道上不會相互搭話，知秋的穿著明顯就是一個外鄉人的身份，走在大街上卻無人來詢問。甚至懶得想這邊看一眼，自有自己忙活的事情。
知秋明眼地看見了，些許在街道邊進行交易的人群。商販們唯獨不會販賣食物，他們的商品俱是一切手工製作的衣物或者是其他的工藝品什麼的，單獨沒有食物。
這並不代表著城鎮中的居民不吃飯什麼的。實際上交易的物品並非是錢幣之類的任何東西，因為那種貨幣在食人鬼的世界中沒有任何的公信力，只是一堆廢紙罷了。食人鬼崇尚完整的武力，那也是一個生物之強大的基本保證。但是有些人不具備強悍的實力，也要生存下去。那樣的話糧食就是硬通貨，沒錯，他們進行交易的物品就是一袋一袋的糧食。在所有的希望都暗淡無光的城鎮之中，活過今天就是當下所有人的願望，華貴的衣物，美麗的飾品都是夢幻泡影之類的存在。如此看來生命在此地實現了「完全平等」，無論胖瘦無論貧富，下一刻就會喪命的機會是一模一樣的。
糧食？糧食的話……自己可是有許多的。知秋望了望綁在倉鼠身上的諸多物事，從儲糧庫中取過來水果和肉塊，對於兩個人的食量來說是遠遠高出了範圍的。他們沒有確切地保鮮手段，眼看著就要腐壞浪費掉了，倒不如將其作為籌碼來獲取相應的情報。
倉鼠本身雖然披上了隱藏身形的布條，但是背上所備的貨物還是隱隱約約地散發出香氣。對於食物相當敏感的城鎮居民肯定早有察覺吧，些許人將視線望過來，其目標並不是知秋兩人，而是倉鼠背上所背負的大量食物，知秋並不是沒有擔心他們會突然撲過來搶奪。即使是同胞也不能夠放鬆警惕，事實上保持著人類的外表，內心之後則不知道究竟腐壞成了什麼模樣。牆壁系統中的人類，同樣不能以常理來揣度的。不然是形如怪物的正常同胞，不然是正常外表的怪物內心，如今不正式認清居民的內在，知秋也不敢擅自將他們視為自己的同胞。
但不知道為何……部分人察覺出了倉鼠的身上背負的是大量的糧食。其情形正如同背著一大塊黃金走到人群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即使用布將黃金包裹住了，但是終究無法完全掩飾其光輝，被有心人敏銳地察覺出來了。
知秋本來已經做好了被諸多敵人共同襲擊的準備，倒也沒有多少慌亂的情緒。事實上如今知秋的戰鬥力已經不能夠以尋常人類的標準來揣度的。若是食人鬼倒是另當別論，但是對象也同樣是人類的話，來多少知秋都是不怕的。
如此情況下，一千頭豬都比起一千位烏合之眾的戰鬥力要高。因為那種胖乎乎的生物不怎麼會思考，若是對於某一個對象抱有著確切的敵意，自然會不顧一切地往前沖的，光是奔騰的氣勢就足夠壓倒一些高強者，知秋自然也不曾例外。如果對象是擁有智慧的生物的話……反倒要輕鬆許多。因為人們會思考，就算是野人們也會用笨拙的腦袋權衡行動的利弊，無人願意犧牲，因為聰明，所以逃避。一旦知秋展現出超凡卓絕的實力的時候，恐怕沒有人不會被其氣勢所壓倒，期望他人向著前方沖，而自己暗自地逃走吧。
這麼看來，野人們都比起城鎮的居民坦率許多。面對知秋一開始【流浪者】也採取了攻擊的行動，雖然之後被知秋的絕對實力所懾服，不過倒也間接地證明了他們擁有膽氣面對初次見面的敵人，無論其多麼強大。無人前來，知秋明顯地從某些人的眼眸中看過掙扎的神色一閃而過，終究沒有走過來。
食人鬼不會制定法律……想當然的，城鎮中自然也沒有任何的法律約束力，理論上做什麼事情都是可以的。不過倒是有一條不成文的規定，不管做什麼都好，攜帶武器，攜帶火種，允許製造各種槍械，唯有傷害人類是絕對不允許的。哪怕是傷害也不行……出於這條唯一的規則約束，以至於是法外之地的【城鎮】，卻沒有呈現混亂的情景，而是初步地趨近於安穩。
就食人鬼的管理者而言，自己所蓄養的牲畜，最忌諱的便是內鬥，白白損耗自己的心血而得不到任何的回報。原本食人鬼就不是一個專門擅長創造的民族，建造牆壁系統等系列的農場便已經是它們的極限了。若還想讓它們精通於更深層次的管理方法簡直是難為它們的本性了。
所以……殺戮，違反紀律的傢伙就用性命來威脅。這種管理方式著實是簡單粗暴，然而也取得了相當不俗的效果。至少現在沒有人將主意打到知秋的身上，因為一旦當成了強盜將人的貨物硬生生地搶過來的話，那麼自己在沒有享受到成果之前，肯定會死無葬身之地吧。
其實許多複雜的東西都能夠用極其粗暴的方法來解決的，因為【舊時代】受諸多關係的限制，才不曾引出簡單而粗暴的事例。
或許，在城鎮之中，比起自己想象的還要安全許多？知秋一邊想著，一邊從倉鼠的身上截下了些許的肉條。霎那間肉質的香味以知秋為中心朝著周圍瞬間鋪散了開來，一時間整個大街的人都怔怔地回過了頭，以近乎貪婪的眼神注視著知秋手中的肉塊。但是那又怎麼樣？連心中異樣的情緒都來不及升起來，抬頭便看見了知秋強烈的氣勢壓迫得任何人都抬不起頭來，連忙將自己的視線收回來，戰戰兢兢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彷彿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似的。雖然是一個肉塊，握在知秋手中的真正價值，簡直就像是一塊純正的黃金之類的物事。其價值不可估計，也是因為世事的差距。若是放在其他的地方，美味的肉塊雖然不是尋常的物質所能夠交換得到的，但也不至於是無價之類的物事。斷然沒有眼前的物事其價值之巨大。
不過在【城鎮】之中所有的居民，過著朝不保夕的日子，那麼口腹之慾就是當下所能夠得到的唯一享受了。由此來看用糧食交換任何事物的行為也能夠得到理解了，衣物以及飾品之類的戴在身上，過了今天若是明天就喪命的話，那也就失卻了意義。但是食物的話……能夠保證今日的幸福，也就足夠了。所有人的目光集中在當下，如果變故突然襲來，至少能夠保證飽腹感死去的吧，也便是居民們唯一的希望了。
糧食不多，再多能夠維持一頓的飽腹。其實在食物的品質上面居民們沒有過多的要求，只要能夠吃到口中也就可以了。但是就是要用什麼東西來比對才有對比的價值可言，一旦見到了知秋手中的精美肉塊，那麼手中普通的大米白面此刻看上去簡直就像是泥土一般難以下咽。
農場之一的儲糧庫，事實上是一位奇異的天然福地。其運用實驗室的技術大肆改造過的放大版的森林，其中所蘊含的養分不僅沒有因為形體的擴大而有所稀釋，反而同樣是成百上千地放大了養分。若不是如此……也不可能維持巨人難以估計的能量耗費等級吧。所有的植物如此，所有的動物也是如此。
因為其維持著相當高強的熱量，所以往常只要吃上一片，知秋等人便能夠獲得強烈的飽腹感，並不是錯覺，之後也有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身體深處奔騰地湧出來，足夠維持一天的行為。採摘而來的水果和肉片都蘊藏著極大的能量，往往吃上一片就抵得上一天。倉鼠所帶的物資其實是有限的，但是掛在其身上的物資知秋覺得能夠維持數個月的時間，這一點絲毫沒有誇張的修飾手法。
知秋的口味，在女孩的廚藝之下養的叼了。在他眼中看來是罐頭食品般的壓縮食品，實際上在居民的眼中卻是難以估量的美味。
轉身一變就成為土豪了。如果這就是【城鎮】所通用的貨幣的話，那麼知秋按照周圍的傢伙其熱切的眼神之中透露出來的狂熱感覺，那麼他確信自己肯定能夠買下城鎮中的任何東西——包括情報。
知秋來來回回地望了望，最後鎖定在街邊販賣一頂帽子的老頭子身上。
花白的頭髮，褶皺鶴皮的皮膚，身上刀割一般的皺紋彷彿在向著旁人訴說著世間的滄桑。沒有戰鬥力的模樣，即使在知秋所見過的所有生物中，他都似乎是最為弱小的一個。
怎麼可能？知秋徑自在心中否定了這個結論。和弱者的身份所不匹配的，老頭子的眼神宛如刀劍般閃爍著鋒利的光芒，看人的眼神中自然有一股不容許違抗的氣勢。絕非他外貌所表現得那麼簡單。
說不定是一位高手……知秋是清楚的。無論是在哪個時代，能夠活到這麼一大把的歲數總是不容易的。在安穩的【舊時代】中，長命百歲的人都能夠成為人們崇拜的對象，又何況在如此危機四伏的農場之內呢？
在大多數人活得朝不保夕，奮力追求當下幸福的時代和城市裡面。老人彷彿一位極其鮮艷的標誌，其存在就是在訴說一段悠遠的故事，他如何在紛爭中存活下來？又是什麼信念支持著在殘酷的時代依舊以悲哀的姿態活下去？
當下無人會稱讚他活的長久的秘訣，反而隨著年老，所遭受的怨恨更深。
不過知秋倒是不在乎的。
他找上對方的理由，單純只是覺得，年老之人懂得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