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一刀斬
即使是面對兩個人，知秋也絲毫沒有退縮的意圖。放在平日或許會因為穩妥起見暫時退卻，現在則猶豫心繫於女孩的安危，讓他無論如何都不願意在此退卻。如果在這裡離開……世事難料，天知道會以怎麼樣的形式再見。就連是否再見都不知道了。
這可不是在學院中的課堂放學后，互相道了再見之後第二天依舊可以好端端地再見。在異鄉，甚至正是敵人的大本營中，唯有抱團一起才有渺茫的生機，在如此危險的地方一旦失散，幾乎是另一種意義上等同於「永別」。
兩人的羈絆不可能到此為止。這也是知秋瀕臨爆發的原因。只是知曉如此，去哪裡尋找自己的女孩依舊毫無頭緒，無非是從那些食人鬼的身上套出情報，便讓他有了異常堅定的迎戰之心。
雖然楚纖消失的去處，和這些傢伙其實沒有半點兒關係。她只是藏起來，為了自身的安全早先一步躲進暗處觀察外界的一切，當然，少年因為她的樣貌緣故險些喪命在敵人的刀下，她也是一五一十地看清楚了的。
一意孤行的舉動，以不同的方式完全激怒了兩個人。即使【自由變換者】順利地從知秋的手下逃脫，也註定不會有所幸理。若戰爭之殘酷註定要流出鮮血，它便是首當其衝的一個了。
面對它的鋒芒暫時還沒有顯現，不過要只取性命的刀刃已經快要逼近知秋的咽喉了。
【擊墜者】如同大鳥一般騰身飛起，在微小層面的借力，整個軀體宛如離弦之箭一般猛地竄向對手。將整副身軀都化作流光，便是它最常使用的戰鬥方式。捨身攻擊，它渾身每一處有轉折的地方都是堅硬的大刺，鋒利無匹划膚即破。它曾無數次在敵人都沒有來得及察覺，或者察覺到了也沒有機會應付的情況下奪取對方的性命。相比起在三十年間誕生的「無能的一代」來說，它也算是少數幾個擁有作戰經驗的食人鬼了。
只是相比起三十年前更加慘烈卓絕的戰爭來說，它的經驗依舊是不夠看的。以往遇見的敵人太過於弱小，以至於根本無從察覺它的動作便被一擊秒殺。從弱小的傢伙身上又能夠學到什麼有用的東西？
還是第一次……技藝成熟之後，遇見足夠抵擋它攻擊的對手。或許是體內的戰士之熱血擅自沸騰起來，【擊墜者】直覺渾身騷熱，恨不得立馬交手和對方大戰三百回合。
這招怎麼樣……想著想著，它立刻將速度提升了一個等級，相比起之前的那次突擊更快的程度，筆直地朝著目標而去了。
攻擊方式正像是刺殺者，不過和一擊不成基本廢掉的職業不同，只要身體尚在，自然可以無數次展開新一次的攻擊，無非是一位速度稍快的戰士罷了。
知秋抵抗方才的一擊可謂辛苦，幾乎是在千鈞一髮之際架起了防禦，勉勉強強地承受住了還向著後方翻滾了數圈才堪堪地穩定住身形。所以就心理意識方面，【擊墜者】還是自覺佔據了優勢的地位的，所以感覺只要再加一點壓力，自然能夠成為壓垮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
人類的少年，縱然擁有超越一般人類的身手，終究不會是食人鬼的對手的。
而背後的那個傢伙，【大力士】則感覺自己的對手正是被人類所操控的千手本身，更是沒有將知秋這位人類放在眼中。所見的人類，除了寄養在各大農場中的食品之外，就是實驗室中各種諂媚姿態的奴隸們。眼界決定想象力，在沒有見識到更有骨氣的傢伙之前，食人鬼的思維方式自然會定型不變。
那之後……自然是為其錯誤的判斷付出代價的時間。
年輕的少年深深地呼出一口濁氣，反而是擺脫了當前急躁的狀態，以更加平靜的態度面對眼前的一切了。經過數次的戰鬥，知秋自能清楚戰鬥之道。面對強大的敵人需要有一顆長時間保持冷靜的心，現在略微焦躁的心態著實不可取。
是啊……對方是擁有各種特殊能力的怪物中的怪物，身為一個「普通人類」的自己，根本便是半點錯誤也不能犯，更何況是抱著不穩的心態來戰鬥呢？
戰鬥有各種不同的應對方式。察覺對方的位置，尋常人單純用眼睛判斷。然而所見之事有時候並非完全正確，既然有【自由變換者】這般能力者存在，眼睛所見也並不能作為所有事情的參考依據了。
更有甚者會運用自己的五感，聽力嗅覺觸感，所有能夠用上的東西全都用上，讓自己整個身心都能踴躍地投入戰鬥之中。
只是【擊墜者】連五感也追不上。那根本是一道光影，眼睛看到它的時刻永遠都遲了一步，看見的當前並非是當前，而是流光劃過的之後。單純靠著眼睛來作戰不太現實。
何止是他，感官系統更勝之的生物也同【擊墜者】作戰過，卯足了全力想要探查對方的位置，最後都以失敗的結果而告終了。
無法察覺。光是不可捉摸的，如同劃過之間的溪流水，哪怕用盡五指的全力狠狠地攥住，它也會在指尖的縫隙之中悠然溜走。
那就不看了。
【擊墜者】看見少年的眼睛隨意瞥向一旁尋找，身影陡然一轉出現在了他視線完全相反的方向，以自有的悄無聲息的方式突進，目標穩穩地瞄準對方的脖頸。
實在是太熟悉的場景了。多少自詡不凡的傢伙想要用自認為敏捷的感官察覺自己的位置，多少次證明這種方式根本不可行。由食人鬼身份所帶來的特殊能力，除非是同樣強化了感官到達了超凡地步的傢伙能夠看見之外，凡胎肉體鑄就的五官，從來沒有被其發現的實例。
階級太低，以至於它們並不知道自己能力的工作原理。但是不清楚原理不代表不會使用，熟練掌握自身的技能，是每一位有智慧的食人鬼必須的課業。
但是知秋卻擋住了。明明他身面，以及目光所看的都是完全相反的方向，卻擋住了從相反的地方的突襲。更是用巧妙的力道翻轉震顫著刀刃，用巧力將【擊墜者】重重地甩在了地上。
怎麼可能……【擊墜者】帶著恍惚的意識想要爬起來，身子還沒有站穩，又被一腳給狠狠地踢飛了出去。
刀削的身體不至於孱弱，因為知秋瞄準的是看上去最薄弱的地方用全力踢擊，所以仍然造成了相當的傷害。【擊墜者】感覺身體的某處似乎裂開了，疼痛的感覺蔓延全身，然而劇烈的，從未感受過的痛楚依舊沒有辦法彌補心中的茫然。
怎麼可能。他不可能跟得上我的動作才對。
知秋自然跟不上它的動作。彼時的少年身體素質還屬於人類的範疇，不能和怪物同日而語。再怎麼用眼睛看……也看不到對方的位置吧。這種事情知秋老早便知曉了。
所以他不用看，單純運用「猜想」而已。他放棄了追逐對方的動作，反過來刻意控制自己的身體擺出一些有指向性的姿勢，將對方引導到自己刻意讓其攻擊的方向。
他的視線，目光，以及故意露出來的破綻，對於一位戰士的誘惑力是致命的。知秋固然不能強硬地和怪物作戰，卻能在意識層面完全戲耍對方。格鬥技術沒有達到頂峰，研究心理活動卻是一直以來的必修功課。
當然這些東西不會跟敵人訴說。在【擊墜者】的眼中看來，少年的所作所為簡直如同魔術一般神奇，也變得更加未知和恐怖。
那真的是人類么？以疼痛而扭曲的面龐站起身來的食人鬼，捂著身體劇痛的部位，用驚恐的目光看著慢慢走過來的人影。
少年仍然是古波無靜的面孔，熟練地翻轉著手中的刀柄，毫無迷惘地向它走來。攻擊他人的脖頸那麼多次，倒是沒有想過自己的喉嚨會成為別人攻擊的目標。
山嶽一般的壓迫感重重地壓在【擊墜者】的肩膀上，自己未察覺到的時候，細長的雙腿也發生了顫抖的動作。原以為是一位能夠施展全力的好對手……沒想到卻是能夠隨意將之捏在手掌心中的魔神。蝸居在牆壁系統中的食人鬼何曾見過如此強大的敵人？經驗決定眼界，在面對更強大的敵人沒有勇氣奮起的時候，也就變成了現在驚懼的心緒了。
無法奮起，就成為鋪就歷程的石頭子。
知秋原本想撂下幾句狠話詢問某些事宜，看著對方逐漸變得猙獰扭曲的面孔，隨著自己的前進一步反而後退一步的神經質，便覺得恐怕跟它也沒什麼好說的了。
霎時間，千手整體又是一陣搖晃。知秋險些立地不穩，趔趄了幾步才堪堪站穩。低頭望向旁邊，才知道那隻討厭的壯漢食人鬼又跟千手較上了勁力，面色通紅地扭著千手的一隻手臂，卻將震動的餘波傳達至知秋這邊來了。
該死的屎殼郎。知秋低聲咒罵一句，下意識地思考著如何將對方料理了才好。
那個時刻，少年的心思沒有放在【擊墜者】的身上。雖然間隙的時間恐怕連零點一秒都不到，但是當知秋反應回神再度確認【擊墜者】的身影之時，瘦削的身影已經從目之所及的原地消失了。果真如光，上一秒它還閃耀在眼前，下一秒就不知道去往了何方。
食人鬼再瘋狂地奔跑著。被攻擊過的部位傳來的疼痛倒是變成了一劑催化劑似的強化它全身的細胞，令它們以有生以來最高昂的狀態壯烈嘶吼著供給宿主以力量。那是【擊墜者】極限鍛煉中也沒能體驗的最高速度，肉體似乎在發出嘎吱嘎吱的哀鳴聲，骨頭承受著破風的沖能，以可見的速度迅速磨損著。
它不相信。所以還想要搏一把。就算在這之後再也不能戰鬥了也在所不惜，這一刻它倒真的像是一名刺客了，雖然和一擊不中被抓住就完蛋的此刻方式不同，但是一擊之後再也沒有能力進行下一次攻擊，職能不同方式相同。無法戰勝對手的話，一切也無從可想。
知秋回神望回頭的時候，食人鬼已經極速跑到了他的身後。然而食人鬼並沒有魯莽地做出攻擊，恐怕是戰鬥以來最為謹慎的一次了。它極速繞著知秋轉圈，速度之快以至於周圍出現了陣陣殘影。每一個都有著攻擊的姿勢，上一刻清晰的呈現，下一刻便泡沫般砰然破裂。
包圍圈繼續縮小。正處其中的知秋，如同被逼進了陷阱之中的可憐獵物，根本動彈不得。這下絕對不會失手！【擊墜者】幾乎要忍不住吶喊，儘管心腸澎湃，抓住刀柄的手掌依舊穩健，伺機尋找著任何有可能作為突破口的攻擊瞬間。
只是少年隱晦地嘆了一口氣。
所以說……根本沒用啊。知秋在心中想到。
他控制著身體做出微細的動作。扭頭，抬頭，目光的看向，彷彿精密至極的儀器計算著複雜的方程式，每一處細節都在暗示著【擊墜者】攻擊某一個位置。
於是對方真的如同被吸引的磁鐵一般吸向了預定的地方。不管是位置還是時間，俱是分毫不差。
想的太多的傢伙，會被自己的想法所吞沒。
少年對於心理的把握，儼然是魔術的階段了。哪怕身為食人鬼也無法逃脫其束縛。
知秋鬆開了千手固定自己的手臂。在極其不穩的地面上踩中了幾步足夠借力的位置，旋轉著揮舞著刀刃斬向一邊。
那裡只是空氣。
下一刻閃光的突擊猛然而至。
然而食人鬼的刀刃劃過知秋咽喉的位置，只是堪堪觸碰到了汗毛的地步便遺憾錯過。知秋的刀刃卻筆直地擺在對手喉嚨正中間的位置，一刀的全力斬擊，斷然不會落空了。
先是血肉，之後是骨頭。少年感覺自己一刀劈在了石頭上面。
反作用力帶著知秋的手腕一錯。
下一刻，瘦削食人鬼的頭部和身軀在兩道身影交錯之後無聲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