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囚籠中的男孩
「頭盔」裝置早先便被知秋放在了千手前方的路上。
怪物以蛆蟲挪動的姿態前進，速度委實不慢。轉眼之間便爬過了十多米的距離。軀體縱然龐大，地盤上百隻手臂的齊力爬行共同產生的力氣，足夠其用很快地速度行進了。
信號源正好粘在它的身上。
實在是一種取巧的辦法，其實也說不上是什麼好事。
頭盔是直接連接大腦的操縱裝置，看似非常簡單輕巧，實際上卻是具有極大風險的危險裝置。若是讓普通，從未訓練過的傢伙來使用的話，很大的幾率便會精神紊亂，即使僥倖沒死也會變成行屍走肉的吧。
高科技也是有很大風險的。連接無機物質的機械人的時候，渾身上下彷彿竄出一股電流，砰然擴大的思緒範圍撐的頭腦發漲，對熟練地操作人員是需要運用全身心抵抗的疼痛，對於知秋來說不過是一瞬而過的頭痛罷了。
無機物的控制尚且會讓人感到不適，那麼擁有生命的物種更是不用多說了。那是完全未知的領域……知秋也無法預測，究竟會承受多麼大的痛楚才能順利完成。也有可能完成不了。
這種事情……早就知道了。
困難，也無法成為阻礙知秋實行的理由。
在確認千手踩上了發信源的同時，知秋也是毫不猶豫地戴上了頭盔準備控制這個傢伙。為了擾亂實驗室，同時也為了自己的安全，這個龐然怪物是必須的。
或許還有別的辦法。只是最為直接粗暴的辦法擺在自己的眼前的話，斷然沒有放過的道理才對。
既然決定好的事情，自然沒有反悔的可能性了。
當他戴上頭盔的時候，直覺地排山倒海一般的威勢持續著轟擊他的大腦。而自己本身的意識宛如在波濤洶湧的海面上孤零零飄蕩的小船，一不小心就有轟然破碎的危險。
果然……不是什麼輕易相與的事情。即使早有預料，難度也遠遠超出了知秋的認知範圍。實際上知秋的精神堅韌則堅韌矣，是其他人物完全無法比擬的程度。就連經過專業訓練，足以駕駛專業機械的工作人員，其精神力也不止知秋的百分之一。
沒有想過去控制那個怪物，所以科學家們的一致意見便是消滅它以絕後患。
只有瘋狂的少年才想著，憑藉奇妙的裝置一舉控制它。然而在第一步時期便遇見了相當的困難，超越自己體積數百倍的物事，即使有著神奇的道具相輔佐，想要順利達到目的也是難上加難。
其實知秋的精神力遠比他想象的還要強大，就如同他意向中，整個牆壁系統對他的重視，所有棲息在此的生物或多或少都聽過他的名字，而他本身卻沒有太多的知覺。想象力再豐富，沒有真正見過實物的情況下，終究是存在極限的。
千手的精神衝擊，比起它的物理攻擊實在弱不了多少。同樣是一擊足夠引起地形改變的程度。而知秋能夠在它的一擊之下，只覺得異常難抗，本身卻沒有遭受多少程度的損傷，這點是顯而易見的。
千手是一處移動的自然災害，從它踏出玻璃罐的束縛那一刻起，便成為了席捲天下的狂風瘋狂肆虐了起來。人們見此俱是大驚失色的，抱頭鼠竄的狀態。這處龍捲風級別的災害卻被一人以自身的力量，硬生生地抵擋了下來。
即使用不同尋常的方法辦到的，卻也是無可爭議的事實。
事不可為之際便撤手？之前知秋也是這麼想的。事實上控制千手的難度比起想象中只多不少，原本便不是必須搭上性命的東西，若是難度太大，自然可以撒手不管。
想是這麼想，事到臨頭少年卻是改變了主意。
逃避從來都沒有用處。「事不可為可以不為」，這種單純的想法只是純粹為了給自己找退路罷了。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沒有危機意識的話，一件事情從來都不可能成功。
若不是真的到達生死存亡的關頭，就絕對不輕言放棄！
知秋從來不是一個沒有血性的少年，相反卻是個十分不服輸的傢伙。那麼多次的戰鬥以來，贏過則好，輸的時候不甘心地咬牙切齒以示悔恨，並且發誓再也不會有嘗受屈辱的那一天。
於是千手的精神衝擊再一次席捲而來。
知秋也硬生生地吃住了它的衝擊。
精神世界中，屬於知秋的小人面對一次又一次襲來的駭浪，強行穩定住身形，撥開湍急的水流緩步上前。
駭浪席捲的中心，便在同一個地方，重來沒有移動過。
雖然不知道那個地方究竟封印著什麼，本能告訴他，只有前往那處，才有一線生機。
向前向前向前。壓縮的水壓似乎要割裂身體，迎面的駭浪似乎要將其淹沒。每一次衝擊都要將知秋逼入絕境，都要觸碰到那條令自己放棄的紅線。
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隨後被愈發堅硬的信念粉碎。
毅力，天賦。明明沒有受過任何形式的鍛煉，知秋也能做的比起經過訓練的佼佼者更好。
於是他撥開水流，切開波浪，費盡千辛萬苦終於到達了湍流的中心。
中心卻不是更加兇險的地形，反而呈現平靜的形式安穩下來了。精神小人兒跪在原地哈赤哈赤地喘著粗氣，心中則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
為何他有著控制這隻怪物的想法？
口頭上雖然是說能夠更大限度地攪亂實驗室，其實內心深處一直有屬於人類的信念在吶喊著。
同胞，那是自己的同胞么？即使它完全沒有人類的外表，巨大的臉孔，數目繁多的肢體，恐怖的力量，沒有一處像自己的地方。
但是經過巨人的教訓，則讓知秋沒有辦法如此確信了。
實驗室中到處都是和自己一般無二的人類，但他們已經不是自己的同胞了。僅僅作為食人鬼的走狗，是更加低劣卑賤的一個物種罷了。
而怪物，即使是這副模樣，卻不知道由何處捕捉的人類經過實驗而來，它的本體又會不會是自己的同胞呢？
真正的人類，就算無法繼續活下去，也要死的具有人類的尊嚴。
這是知秋遲遲無法放棄千手的理由。
現在看見的一切，讓他為自己的決定感到慶幸不已。在湍流中心之處的，千手精神本源的具象化，是一位被困在滿布著荊條的囚籠中，低聲哭泣的小男孩。
柔弱，光著身子，身上有著數不清的，意圖掙脫而未果的划痕，不少還流著殷殷的鮮血。他的活動範圍太小，稍微動一動身子便會觸碰到荊條的尖刺從而劃破皮膚帶來劇烈的疼痛。然而人類是一種生物，太長時間沒有活動的話，是受不了的。
傷口不足以致命，持續的疼痛比起單純的死亡更加可怕。
千手的設定其實是溫順的物種，因為忍受不了肌肉密度過大帶來的疼痛而狂暴化。而本體也是從實驗場中捕捉過來的人類小男孩，若是知秋更細心點的話，便能發現千手之上，那副碩大丑陋的臉龐，正是臃腫擴大后的小男孩的面孔。
還是個孩子啊……和初入學院中的學生一樣的年紀，明明年紀相差無幾的個體，卻遭受了截然不同的命運。
因為無法掙脫囚籠，只能瑟瑟發抖地躲在角落之中，隱隱哭泣。
那哭聲細小無力，宛如暗夜中嘶聲啼叫的小小夜鶯，知秋卻覺得，比起方才的驚濤駭浪，哭泣聲讓他的心臟撕扯的疼痛才更加難受。
他伸出手，探向囚籠。密布的荊條上的尖刺劃破他的皮膚，留下深深淺淺的溝壑，鮮血止不住地往下流淌，本人卻渾然不覺。
少年的手捧起男孩粘稠哭花的臉蛋。隔著致命的牢籠，傳遞著僅有的肌膚溫暖。
「沒事了。」
「現在就讓你……解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