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離去
知秋附身感受著巨人依舊溫熱的屍體。閉眼靜靜地感受了片刻，便堅定地站起身來。留給他傷感的時間也不多，不過是稍微緬懷一下曾經親近之人，便再一次邁上了屬於自己的征程。
現在想起來……那並不是從一開始所聯想的黑暗之旅，而是足具哀傷和喜悅的精彩之路。雖然有著食人鬼這類強大至極的敵人，但也有著巨人這般溫柔和藹的存在。一味殘酷的經歷不過是簡單的地獄而已，一味美好的經歷不過夢幻泡影，既有悲劇的黑色，也有溫柔的紅影，才顯得出現實的味道。
才會徒留遺憾。
知秋自然想過未來會是什麼樣子。早在踏出鐵門的那一刻，少年就預備了各種悲劇的來臨。然而此刻他的胸口也像撕裂一般難受，才知道，不喜歡生死離別的悲傷，那麼無論怎麼做準備，都是毫無意義的。一個人能對一生只有數次的事情司空見慣么？
知秋預防過悲劇發生時的心情，也認為即使發生什麼事情自己也有足夠的勇氣繼續走下去。恐怕在身邊的少女也是這般想的吧，他們所抱持的覺悟不同，自然也有著相當的信心。現世如清風，往往還沒有等待當事人察覺，便呼嘯襲來呼嘯掠過。
是啊，他們預防過悲劇的發生，同時也做好了心理準備。
但知秋和楚纖沒有想過悲劇是以如此形式發生，或許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情還不會讓他們像此刻這般難過。然而少年的身上除了一些擦傷性質的皮肉傷口之外並無大礙，少女只有一顆擔心少年的心還留有后怕，於此作為補償的……是足夠支持他們生活數個月有餘的充沛事物，並且得到了完美的代步工具。
再沒有比這個更賺的買賣了。
只是怎麼著，知秋和楚纖怎麼也高興不起來。
此時楚纖也從高樹冠之下借著藤蔓晃蕩下來，摸摸少年的這裡那裡，直到沒有摸出什麼恐怖的傷口出來才緩緩地鬆一口氣。不過只是感覺到了輕鬆，女孩的臉上殊無喜意。
是的，他們沒有理由感到歡喜，哪怕就在方才憑藉著看似弱小的兩個人的力量，擊敗了壓在人類頭上的絕對支配者，創造了前無古人的偉大奇迹。
即使如此，也無法讓他們歡喜起來。戰勝眼前的敵人花費了知秋大量的精力，同時也代表著人類這個群體非同尋常的意義。放出去誇耀的話，每一位活著的人類大概都會豎起大拇指。
那也是知秋一開始追求的目的，身為一位王者，自然要為自己的子民帶來希望。
不過現在來看，那等意義也不過是附帶的罷了。知秋戰敗食人鬼的理由，更多的是為了都眼前無謂犧牲者的紀念。並且許諾過之後會帶著更多的祭品而來，相比起來，為了人類榮光什麼的理由，百分之一的分量都算不上。
如果自己將要帶來希望的子民都身隕，自己創造出那等希望又有什麼意義？
希望的光芒確實是珍貴的物事，然而那些最基本的生命還是遠遠超越它的。
兩位少年人相當難過，在原地彼此依偎著，靜默著為失去生命氣息的巨大屍體祈禱著，若死後真的能有靈魂歸宿的另一個地方，也希望巨人們能夠在那裡得到他們想要的生活。
他們是怪物么？十五米的巨大身軀，完全暴露的身體，沒有男女特徵器官的模樣，恐怕是誰第一次看見都會驚呼一聲怪物吧。
所以知秋也更有理由相信，之前那每一個驚呼怪物的傢伙，只要和巨人們在一起相處一段時間后，百分之百都會改變自己的想法。
就人類而言，溫柔絕對是致命等級的毒藥。而巨人們龐然的身軀之下，其帶有的溫柔的確符合他們體積的等級。所以比起一些和自己樣貌相當，實際內心險惡的人類，和這些外表奇特，實際溫柔的傢伙們呆在一起，知秋反而更容易找到身為人類的一種歸屬感覺。
是啊，既然是人類，自有同屬於一個群體的歸屬感。
【舊時代】中的人類數量太多，頭腦也太聰明。對付彼此的方法層出不窮，這等歸屬的感覺反而淡了許多。
知秋才在巨人的身上體會到如此溫柔，連仔細嘗試都做不到便灰飛煙滅了。
遺憾……在知秋心中想的所有念頭，便是止不住的遺憾。
之後自己還能碰到同胞么？在這座由食人鬼支配的農場系統之中？
無論之後能否找到，第二農場的同胞終究是離自己遠去。
靜默哀悼的時間並沒有持續多久。倉鼠帶著他們的眾多包裹趕了過來，天光在此刻終於歸於黯淡，從遠方也傳來了相當的喧鬧聲音，知秋和食人鬼的打鬥聲響甚大，到底是驚動了第二農場中更多的管理者了。
這下是不跑不行了……
獨眼食人鬼確實是它們裡面最強的戰鬥力，不過知秋並不知道這一點。他沒有理由低估追逐而來的傢伙，如果其戰鬥力和方才自己戰鬥過的一隻食人鬼力量相當，自己說什麼也是應付不來的。
「走了……」
少年撫過少年的肩膀，挽著她的臂彎將其放在了倉鼠的背上。
最後一眼看了回去。
僅僅經過了兩天的時間，卻感覺經歷了很長一段時間的光陰。
僅僅兩天的時間，卻留著一段恐怕一生都難以忘懷的時光。
知秋會將巨人的溫柔牢牢地記在自己的心裏面，那樣的話，這些奇異的生靈便以另一種存在重新活了下去，和自己的生命連為一體便無法輕易分開。
回憶中儘是溫暖的記憶，但是就結果來看，這無疑是一道相當沉重的枷鎖。
沒有關係……
知秋已經決心背負起它來。
自己從來不是單單為了自己而活，當成為王者的那一刻，自有各種沉重的壓力，恍然地朝著他的肩膀壓過來。
他挺住了……之後也會堅持下去。
走了……知秋再次回頭看了一眼，便翻身踏上倉鼠的背後，消失在了逐漸黯淡的夜色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