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密室殺人事件
阿五接著說道:「早上我送我家少爺上學堂,學堂沒有開門,叫黃夫子也沒人答應,就翻牆過來看看,隔著門縫看到夫子趴在桌子上,怕夫子有事就跺開門,進屋之後發現夫子已經死了,就迅速帶著學生們出來了,然後叫了兩個學生去報告里正大人了。」阿五沒有提自己進屋之前就聞到血腥氣的事。
「哦,沒人答應你就翻牆?你可是做賊做習慣了?」里正揶揄道。
周圍眾人都有點疑惑,為什麼里正一來就針對阿五呢?張曜宗也皺了皺眉頭,自從自家來旗山鎮安家,一貫與人為善,也沒有做什麼得罪里正的事。為什麼這個裡正說的話這麼難聽呢?
打眼觀看,里正年約五十上下,肥頭大耳,橫眉,一雙吊三角眼,鼻頭似大蒜,嘴角似笑非笑,帶著一種蔑視,身穿棕色綢緞長衫,腳下倒是穿著一雙破舊的白底黑皂官靴。看上去簡直和老電影里的地主形象一樣。也是,藝術本就是從生活來的,估計大地主們都長得差不多吧。里正是一村的最高長官,自本朝開朝以來,一直都是委任本地士紳,地主來做。這貨可以說是本地第一土豪,家中原是做綢緞,瓷器生意的,最近他的兩個兒子不知道搭上了什麼關係,居然做起了官鹽生意。據說他家的尿盆都是黃金的。
阿五氣的雙手緊握,手臂上的青筋盡露,怒瞪著里正。
「怎麼了?你還敢打我不成?」里正蔑視道,然後跟身後一個壯丁說:「看好他,等查清他沒嫌疑再放了他。」
「里正大人,話不是這麼說的啊?是我五叔發現的現場,還保護了現場?你怎麼能說我五叔有嫌疑呢。何況進院時好多人都看到了呢,屋子是反鎖的。」張曜宗辯道。
「我道是誰在這說話呢?原來是張府的公子啊!還少爺?譜還怪大呢?還以為你爹是將軍呢?逆賊之後。把他也看起來。」里正又說道。
這下阿五不能再忍了,就準備出手打里正。張曜宗忙站到五叔面前,攔住阿五。「五叔甭理他,咱們清者自清,何況還有這麼多同窗為咱們作證呢。」
眾同學也連忙上前說願意為阿五和張曜宗作證。其實里正也知道他們不會是兇手,只是故意噁心他們,兒子是搭上秦相爺的公子才能做官鹽生意的,自己這個裡正也是秦相爺安排人讓自己當的,有一個目標就是盯緊張府眾人,別讓他們跑了,還有就是尋找他們的把柄治他們的罪。自己盯了他們幾年,也沒有抓住他們有什麼把柄,弄得兒子的生意都快不能做了,能不恨張府的人嗎?
「里正大人,夫子死了,你是不是得把重點放到勘察現場,看看夫子是死於意外還是他殺啊?」張曜宗對著里正說。
「哦,我是里正,具體勘察有耆長呢,哎,我說那個誰,周得水,你怎麼還不去勘察現場啊?」里正轉身要訓耆長,卻發現周耆長已經不在自己身後了。
轉頭回來準備繼續噁心張曜宗和阿五,卻看見阿五和張曜宗已經看見周耆長進來院了,趕忙跟上去介紹情況,身邊的眾人也都跟上去看熱鬧了,把里正自己一個人扔到了這裡,氣的里正肚子一鼓一鼓的,像極了賴皮蛤蟆。
阿五把情況又都跟周得水說了一遍,周得水不是本地人,也是從汴梁一直跟著趙構南逃的老兵,來了臨安,打了幾仗負傷就跟受傷的兄弟一起申請退伍了,趙構念及跟著自己南逃的一千多親兵也沒剩多少,就安排人妥善安置這些人。周得水混了個耆長,還娶了本地一個大戶人家的閨女,也算在此安家了,他也算是趙構的從龍之臣,自是看不上里正平日的欺善怕惡,但是也不想跟里正撕破臉。平日兩個人不多來往罷了。
周得水聽完情況介紹,派了一個壯丁和一個知道黃世仁夫人家的鄉鄰去古田通知黃夫人。自己走進正屋,仔細打量一番,桌上七八個杯碟,有茴香豆,蘿蔔乾,還有幾個時令青菜,一壺酒,兩個杯子。床鋪疊的歪七八扭的,但是看上去就知道昨晚沒有睡過人。扳扳黃夫子的屍首,還是渾身僵硬,用力拉還拉不動,叫了兩個手下才將黃夫子扳離桌邊,黃夫子手裡緊緊握著一隻玉佩吊墜。上面雕的有龍有鳳,在玉佩背面左下角還刻有幾個小字。周得水不認字,叫了學生,認了認,上書伯勞玩鑒。
張曜宗站在門外,想看看古代偵探是怎麼查案的。沒想到周得水把黃夫子扳離之後放在床上,把他的僵直屍體都扳直之後蓋上被子,就關門出來了。
張曜宗低聲問五叔,「耆長怎麼不查案啊?」五叔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就問「耆長大人可是有什麼線索了嗎?」周得水納言道:「我又不是提刑昭獄,我只是耆長,緝盜蕩寇我還行,查案我一竅不通,怎麼會查案?已經派人去閔縣府衙通知大人了」
張曜宗聞言翻翻白眼,不會查案你裝個屁啊,還把現場破壞的一塌糊塗。雖然我也不怎麼會查案,好歹俺也是看著名偵探柯南長大的啊。還有《csi》。反正你們把現場的足跡,指紋估計都破壞的差不多了,還真不如剛才自己溜進去先看一下呢。
里正和耆長低聲商量了一下,叫大家都散了,各回各家,該吃飯的吃飯,該種田的種田,但是不要走遠,等府衙的人來了,有事要問的時候隨傳隨到。
過了大概兩三個時辰,已經是午後兩點左右了,閔縣府衙終於來人了,來的是一個縣裡的提刑官和一個仵作,一個捕頭四五個衙役。一個鄉村教書先生的死還驚動不了縣令大人。
聽到府衙來人了,吃飽喝足的鄉親們都又圍在了學堂門口。
提刑姓胡,和里正耆長見了面問了問簡單情況就進屋查看了,張曜宗這會也跑來繼續觀看。終於等到專業的了,看看怎麼查案的吧。
胡提刑先是看了看黃夫子的屍首,這時黃夫子的屍首屍僵已開始漸漸退去。仵作掰開黃夫子的嘴,拿了一根銀針插進喉嚨,拿出來沒有變黑。「稟大人,此人口中以銀針探之,沒有變黑,非中毒而死。」除去黃夫子周身衣服,屍斑也已經形成了,顏色呈暗紅色,沒有異常,周身無外傷,估計是醉酒而死或者突發疾病吧,請大人明察。」
提刑也看了看書櫃,衣櫃也都沒有翻動痕迹,搜查一番在床底一瓷罐中翻出幾錠銀子,在黃夫子身上還翻出一個錢袋,裡面有幾十個銅子和一些散碎銀子。查看窗戶也都是從內插好的,屋門據說是鄉人踹開的,也是從內反插著的,
「沒有異常,突發疾病死的,大家都散了吧。」胡提刑趁人不注意,轉身將幾錠銀子放入自己懷中。
張曜宗納悶,這就完了?古代查案就這水平?看一眼案子就完了。說好的「大宋提刑官」宋慈呢,現在法醫的鼻祖,罔自己還看過這個電視劇,深深為大宋先進的探案過程深表欽佩呢。原來其他提刑官就這水平、
「大人,這就完了?」張曜宗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
胡提刑看看是個孩子問的,沒空理他。心裡想的卻是這趟公差還真不算白跑,幾十里地白撿了幾錠銀子,也不知道仵作看見自己偷放懷裡沒,沒有的話就都落到自己兜里了,又可以去伊香苑耍幾天了。
「大人,您查完了?也不問問四鄰可有聽見異動?夫子的具體死因是什麼?」張曜宗質疑道。
胡提刑聞言大怒,「你是提刑還是我是提刑,小屁孩,滾遠點。」張曜宗辯道:「夫子身體一直都挺好的,從來也沒聽說過有什麼暗疾,平時只是偶爾小酌兩杯,並不酗酒。大人說可能是醉酒或者急症所致死,那麼醉酒可知夫子喝了多少?急症可知是什麼急症嗎?」胡提刑更加惱羞成怒。
「我說是意外自然死亡就是意外自然死亡。不服你去福州路提點刑獄司找公事大人再查。」胡提刑揶揄道。
「哦,誰要找我?」人群外有人答話。胡提刑罵道:「你他媽誰啊……?」扭頭看了一眼,腿都軟了,人群外站得那人正是福建路提點刑獄公事孫琉逸,負責監察地方官吏,主要就是督察、審核福建路州縣官府審理、上報的案件,並負責審問州縣官府的囚犯,對地方官判案拖延時日、不能如期捕獲盜犯的瀆職行為進行彈劾。正是胡提刑的直屬頂頭上司。
嚇得胡提刑一路小跑來到孫琉逸面前,點頭哈腰道:「哪陣鳳把大人吹來了,小的不知,沒有出迎望大人海涵。」
「小胡啊,我只是路過此地,聽說有命案就過來看看,沒有特意監察你的意思,你改忙什麼就忙什麼吧。」孫琉逸淡然說道。
「嘿嘿,早聽說大人是斷案高手,小的一直想請教也沒有機會,剛才只是初查,一會再查時有不周全的地方,還望大人指正啊。」胡提刑巴結道。
孫琉逸不置可否,頗有意味的看著張曜宗:「娃娃,年齡不大,想的還怪全面呢!敢不敢跟爺爺看看死人啊。別光說不練嘴把式啊。」
張曜宗雖不認識此人,但是看胡提刑的巴結樣也知道這是個大官,自己兩輩子也沒近距離和死人打過交道,心裡還是有點畏懼的,表現出來的猶豫也正符合他這個年齡的孩子的表現。
孫琉逸也不勉強張曜宗,他只是外出訪友,回來時路過此地,恰逢其會吧,聽得鎮上有人說起有命案,職業習慣到現場看看,以他的身份,現在早已不需親自勘察現場破案,只需看著各地縣衙呈報的案宗查看有無疑點即可。但是剛才站在人群之外也看到胡提刑的草率勘察,心有不滿,借著張曜宗的話站了出來。對於一個孩子心思縝密並且敢於質疑官差感到有趣而已。看到張曜宗不敢也就不準備再勉強,只看胡提刑再次勘察是否用心。
「有什麼不敢的。」張曜宗說道。
「咦」孫琉逸有了興趣,「娃娃莫說大話,當心晚上回家尿褲子。」
「老人家,我娘說我一歲多就不尿褲子了,您還是擔心你年老失禁吧。」張曜宗嘴硬道然後就毅然踏進屋子。
「你這娃娃嘴倒硬,就是有點不尊老啊。」孫琉逸也跟著進了正屋看胡提刑怎麼進行二次勘察。
胡提刑這會已經格外認真的開始二次勘察了,仵作再次把鋪蓋在黃夫子身上的被子去掉,從頭開始查看。用手延太陽穴開始往下摸,一直摸到脖子均無異常。翻開眼瞼,眼珠已經渾濁。接著拔掉身上衣服,屍斑已經顯現鮮紅色,但是身上不見外傷。轉頭低聲對胡提刑說:「大人,二次查驗,死者身上無外傷,應還是自然死亡。」
胡提刑倒是沒有那麼快下判斷,又仔細看了看桌上的殘羹剩飯,吩咐手下去找條狗,一會看看剩菜有沒有毒,屋子裡也沒有亂翻的痕迹,除了自己剛才搜銀子之外。胡提刑也想表現的好一點,給直屬業務上司看看自己的能力。但是看了半天還真沒有發現什麼異樣。窗戶也都是從內插好的,現在還沒有打開。屋門是被阿五從跺開的。門栓崩開的痕迹還清晰可見。心裡不禁有些失望,恐怕不能讓孫琉逸看見自己的能耐了。雖然自己的升職不是憲司說的算,還要安撫使同意。但是業務能力可是憲司說的算。
張曜宗進屋之後沒有亂看,只是看著黃夫子,這還是兩輩子自己第一次見到身邊的人死去,心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雖然一開始自己一直沒有融入這個世界,但是每天的自我催眠,既來之則安之,也慢慢的接納這個世界,黃夫子一直以來,因為自己是張憲的兒子而多加照顧。可能是夫子的性格使然,既沒有太親近,也沒有疏離。但是心裡的關心,張曜宗還是能感覺到的。每每提及少年立志,都對自己和三哥寄以厚望。對於國家的拳拳之心也不斷的傳輸給大家。總得來說是個正直的好人吧。現在意外離去,張曜宗也覺得有點傷心。
張曜宗聽到再次驗屍還是沒有異常,不禁感嘆生命的脆弱,黃夫子才四十齣頭的年紀,師母也還風華年紀,就這樣沒了。想起自己上輩子二十就出意外,更加感嘆多了,突然想起五叔怎麼在沒進屋之前就說聞到血腥氣的事,心頭有點發毛,趕緊跑出屋外找五叔詢問。
孫琉逸看到張曜宗跑出去,還以為是被死屍嚇的,心頭一陣失望,不過是個說大話的孩子,本還以為發現了一個少年英傑呢。
張曜宗找到五叔,悄悄問道:「五叔,早上你還沒進門就說問道血腥氣是怎麼回事啊?黃夫子身上並無外傷啊?」
五叔想了想說:「也許是上陣帶回來的後遺症吧,對死亡的氣息比較敏感,血腥氣一直是和死亡聯繫在一起的,聞錯了也不奇怪。但是我卻是聞到一絲血腥氣,不是很濃烈,但是也不是很清淡,不然我不會聞到的。年齡大了,也許真的是聞錯了吧。」
張曜宗悶頭想了一會:「我信你,五叔。」轉身又進了屋子。
「大人,黃先生和我有師生之誼,學生想親自整理先生遺容,望大人准許。」張曜宗也不敢說自己心有懷疑,一是先生不好酒,二是沒有什麼惡病前兆,三就是五叔聞到的血腥氣。
孫琉逸點了點頭,此子禮儀倒是很好。說道:「你還年幼,此事不需你動手,給你老師行個禮出去就行了。」
張曜宗想那樣被趕出去還查個屁啊,就繼續堅持,孫琉逸就不再阻攔。
張曜宗把夫子扶正,觸手冰涼,心中有一絲懼意。但是手卻沒有停,將夫子的束髮往後捋好,準備把頭髮捋順,手從前額將頭髮往後捋,在腦門入手卻感覺到一種冰涼,仔細用手感覺卻像有異物。忙叫「大人,夫子頭頂好像有東西!」
胡提刑和孫琉逸都趕緊上趕兩步走到近前,仵作用手摸之,卻有異物,用手將頭髮撥開,只見一枚鐵釘正釘在黃夫子頭頂,這下再也不可能是自然死亡了,胡提刑瞪了一眼仵作,心中暗罵「媽的,你這不是給我丟臉嗎?本想在孫老頭面前露個臉的,也讓你給搞砸,結果卻是被一個小孩發現異樣。回去看我怎麼收拾你。」然後和孫琉逸都陷入了靜默。自己當提刑也有幾年了,見過的案子不少,但是殺人如此隱蔽的,用鐵釘入腦的還是第一次見。何況門窗緊閉,難道是密室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