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氣憤的「少校」大人
安格拉斯略微收拾了一下儀錶，就來到了會客廳。管家伊內茲已經將治安軍眾人迎到這裡。
奧特蘭克的深秋已經越來越冷了，對長途跋涉的旅人來說，沒什麼比一杯熱氣騰騰的驅寒果汁和抱在手裡的銅暖爐更讓人感到溫暖的了。
「安格拉斯伯爵，我是治安軍最高長官奧斯皮納大人的副官克里斯.萊夫斯特。」為首的治安軍軍官起身行禮，左手扶右胸，身體稍前傾，並微微點頭。
只是這貴族禮看上去有著毫不掩飾的輕怠，點頭過後下巴就抬高了起來，像是在俯視安格拉斯。
時過境遷，格洛瑞家族已經雄風不在，不復當年王國四大家族時期的英姿了。
克里斯身穿一身華麗的治安軍制式軍官鎧甲，身後拖著紅藍相間的長斗篷，斗篷上端被護肩扣在鎖骨處，鎖扣則是兩枚象徵聯盟軍官身份的徽章——左邊那個是聯盟軍隊徽章；右邊則是代表軍官等級的金色頭盔。
雖然聯盟駐奧特蘭克治安軍不歸軍隊統轄，但使用的卻是同一套軍銜。
那枚把斗篷扣在鎖骨位置上的，被擦的鋥光瓦亮的金色頭盔標記，代表著它的主人是一位年輕的少校。克里斯看年紀和安格拉斯差不多，卻在聯盟軍隊中爬升到了如此高位，這是十分少見的。
只是從這小白臉身上華而不實的鎧甲上看，這位置背後有多少他自身的努力，又有多少來自於家族勢力的運作，那就不得而知了。
安格拉斯不為所動的點了點頭，這種人他上一世見多了，典型的「貴族」。
「你好。」他輕聲說道，大大方方的坐進了沙發里，並未回禮。
克里斯眼睛微眯，也跟著坐了下來。重新拿起放在一邊的暖手爐，優雅的放到了懷裡——都怪這奧特蘭克的鬼天氣，即使戴著雪人毛皮手套，還是把手指凍得發僵。
「不知道副官大人到我這裡有何貴幹呢？」安格拉斯明知故問道。
「安格拉斯伯爵，你是否收到了聯盟發布的徵召令？奧特蘭克各領主的私軍，已經在奧斯皮納大人的命令下完成了集結。但大人並未在塔倫米爾看到伯爵您的軍隊，不知安格拉斯伯爵，您這是公然違抗聯盟的徵召嗎？」克里斯一上來就挑明了來意，顯得非常大義凜然。
侍立一旁的管家伊內茲不由縮了下脖子，眼前這個年輕人真是毒辣，一上來就把自家少爺逼到了這個份上，這話說的也太誅心了。
貴族領主效忠於各自的王國，在王國進入戰爭狀態時，有義務響應號召參與戰爭，否則就是叛國。自從奧特蘭克王國背叛聯盟，政權被聯盟剝奪，王國內的各領主就只是名義上效忠於國王佩瑞諾德了，實際上應該是效忠於聯盟了——但這並不是法律明文規定的，實際上，奧特蘭克現在的政治環境非常微妙。
當然了，在貴族圈子裡混跡了好幾十年的老管家當然知道很多規定和法律都只是紙面上的而已，不響應號召可以說是不履行領主義務，也可以用各種各樣的理由搪塞。
這就要看個人肚子里的「花花腸子」了。
但對自家領主脾氣秉性非常了解的伊內茲完全不指望安格拉斯能圓滑的把這件事搪塞過去，而且克里斯這小白臉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
老管家伊內茲心裡默念著「千萬不要太耿直，千萬不要太耿直」，偷偷看向了安格拉斯，這時候少爺要是受不了克里斯言語相逼，說點什麼出格的話來，那可真是最不理智的結果了。
因此而被安上一個公然違抗聯盟徵召令的罪名……
老伊內茲感覺自己頭髮已經掉的差不多的腦瓜頂，出了一層細密的冷汗。
安格拉斯眉毛上挑，故意做出驚訝的表情，反譏道：「哦？聯盟？難道戰爭通告不是你們治安軍發布的嗎？或者說，是你們自作主張，私自冠以聯盟名義發布的？奧斯皮納以為部落是他升遷路上的墊腳石？他竟然以為僅僅依靠臨時徵召起來的軍隊，就能抗衡曾經幾乎毀滅整個人類的部落？」
伊內茲心裡咯噔一下，伸手抹了一把腦門。
最壞的結果……果然不出所料。老伊內茲心裡想道，手放下以後怎麼都不自在，放在身側不是，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也不是。
少爺怎麼這麼傻！伊內茲急的都要不顧禮節的踱起步了。
怎麼能被對方話一激，就騰的一下火起來了？這個小白臉明擺著是要拿我們格洛瑞家族開刀啊！治安軍了沒少干這樣的事情，在奧特蘭克隻手遮天，要不然貴族們怎麼會對他們敬畏有加？
克里斯臉上的表情有些不自然，就像是被說中了心事，右手放開暖手爐扶到了膝蓋上。
可他很快就收拾好表情，鎮定的開口說道：「任何人都有義務為聯盟貢獻力量！獸人的威脅迫在眉睫，我們必須為聯盟正規軍爭取時間！」
安格拉斯沒給他繼續說話的機會，站起身子走到克里斯身前，居高臨下的說道：「你見過的獸人，恐怕都是在收容所里吧？或者是你們以審訊的名義，偷偷從收容所裡帶出來折磨取樂的那種？親愛的少校大人，戰爭不像你想的那麼容易。」
他掃了一眼克里斯鎧甲上的精美鏤空花紋，後者的眉頭已經緊緊皺了起來，白皙的皮膚湧起一片殷紅，顯然是氣得不輕。
「看看這幅鎧甲，我真不明白在上面弄這些華而不實的裝飾有什麼用。最愚蠢的獸人，也能用手中最粗糙的武器切開這玩意。哼……」
安格拉斯冷哼一聲，顯得十分輕蔑。
「一個不懂軍事的長官，一幫從未上過戰場的治安軍士兵……爭取時間？你們只會讓無辜者毫無意義的犧牲。回去告訴你那愚蠢的長官，斯坦恩布萊德不會響應號召，更不會出動一兵一卒去白白送死！」
他轉過身，就要向自己的沙發走去，把後背展示給了克里斯，這在貴族禮節中完全是失禮的舉動。
克里斯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醬紅色，良好的涵養再也綳不住了，站起身幾乎是咬著牙說道：「你可真是牙尖嘴利，看來你並沒有延續你父親的榮耀，『伯爵大人』！」
安格拉斯身子一頓，緩緩轉回了身，平靜的直視著克里斯。
在和安格拉斯眼神發生接觸的一剎那，克里斯只覺得在他的眼睛里看到了一座屹立雲端，一覽眾山的雄峰。這氣勢……這眼神好像已經註定了主人未來的不凡，讓他渾身都不自在起來——
「你，也配提起我的父親？」安格拉斯一字一頓的說道。
——開玩笑！一個失勢的鄉巴佬而已，我可是堂堂聯盟少校！出身洛丹倫王城近臣貴族，大家之後！他怎麼可能和我比！克里斯不甘心的想道，暗暗長出了一口氣，開口說道：「看來你已經擺明要違抗聯盟徵召令了，我會把這一切如實稟報奧斯皮納大人，等到我們消滅部落那一天，也就是你被審判的那一天！」
安格拉斯雙目微眯，克里斯只覺得自己被這眼神盯的脊梁骨都在冒涼氣，不由強作鎮定，冷哼了一聲，帶著隨從推開大門離去了。
「哼！我們走！」
老伊內茲已經被自家少爺一連串的譏諷言語嚇得不輕，克里斯一走就急忙開口說道：「少爺，您太針鋒相對了！得罪了治安軍，我們以後肯定會處處受限的！現在奧特蘭克可是治安軍說了算。那個奧斯皮納從來就不是個大度的人，和這個克里斯一樣，他們的家族在洛丹倫王國境內都有著相當大的影響力。這要是有意針對我們可怎麼辦？」
安格拉斯輕蔑的笑了一聲，回答道：「聯盟已經忽視這片土地太久了，這才讓治安軍在這裡作威作福了這麼多年。」
老伊內茲嘆息一聲，沒有多說什麼。
事已至此，再說什麼都沒用了。他已經可以想象斯坦恩布萊德以後的處境會有多麼尷尬了。
安格拉斯完全不擔心違抗徵召令可能招致的責罰。審判？政治是骯髒的，但本質上聯盟還是公正的，沒人會來審判自己。
他會以另一種方式參與到這場「戰爭」中去，而不是明知毫無意義，卻仍然派人去送死。
上一世就是因為思前想後的思慮過甚，在關鍵時刻優柔寡斷，才導致斯坦恩布萊德錯失很多機會，在天災戰爭爆發前錯失了很多崛起的良機。
經歷了那麼多之後，他逐漸明白了一個道理，有時候不是想的越多思慮的越周全，結果就能越好。穿越者的上帝視角給了他最超前的視野，但因為種種限制不得發揮。
安格拉斯不是智者，沒有辦法在「眾人皆醉我獨醒」的環境中超脫出去，真正發揮出金手指的作用。
特別是身處奧特蘭克王國這樣微妙的政治環境中，處處受限，滿是無奈。
有時候衝動一些也好。
奧斯皮納是個絲毫軍事素養都沒有的安逸貴族，希爾斯布萊德丘陵的收容所暴亂髮生后，就向聯盟請願，希望由治安軍帶領著整合起來的奧特蘭克領主私軍兵團，去阻擋獸人的步伐，給正規軍爭取時間。
這樣的想法自然是好的，確實對戰局有利。聯盟讓奧斯皮納負責聯軍的集結和統籌，並派遣了白銀之手騎士團的精銳與他們匯合，以期在正確的指揮下，讓這支幾乎沒有作戰能力的軍隊發揮出一些作用，給正規軍爭取時間。
但沒想到貪功冒進的奧斯皮納得知了部落軍隊的行蹤后，私自調動部隊前去阻擊，來了個先斬後奏。
世界上有很多愚蠢的人，奧斯皮納絕對就是最愚蠢的那類。
聯軍阻擋在了正要攻擊一座收容所的部落軍隊的面前。
兩萬多臨時徵召的奧特蘭克領主私軍，三千名治安軍士兵，加上收容所常備武裝力量七百人；對陣部落的兩個氏族和一些剛從收容所逃脫，衰弱但戰意如虹的獸人，加起來還沒有六千。
雙方實力看似懸殊，可戰歌氏族一個衝鋒，就像一把尖刀一樣狠狠地切開了聯軍防線，如入無人之境。一番砍殺之下，聯軍毫無反抗能力的被殺了個丟盔棄甲。
如果不是部落無心追趕，聯軍能有多少倖存者都很難說。
深處戰場後方的奧斯皮納是跑的最快的。
後來的事情就是安格拉斯聽說的了，據說得知這一切后，泰瑞納斯國王勃然大怒。一路逃回洛丹倫的奧斯皮納還希望他的家族庇護他，最終還是上了洛丹倫皇家法庭，跟著他在奧特蘭克作威作福的治安軍高層同黨，也難逃罪責，通通鋃鐺入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