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不平靜的會場
與男爵領議事時的秩序井然不同，中央大帳里嘈雜的像是在舉辦一場宴會，大家各自找到自己感興趣的對象打聽發生了什麼，也有人拿著自己的武器閑聊到興奮處，還拿出來揮砍幾下，完全沒有商議部族大事的儀式感。
楊磊和矮人找了一塊人少的地方，一起坐在矮几之後的地毯上，等待這些人安靜下來。
大帳中央高出兩個台階的位子上一個乾瘦的老頭坐在上面，看到楊磊與矮人看過來，抬手舉起桌子上的酒杯與兩人示意，遙敬了一杯酒。這種酒，酒味醇厚，不過有點過於辛辣，楊磊不太喜歡。
不過許久沒有沾過酒的索林卻不在乎這麼一點小瑕疵，開始一杯杯慢慢抿下肚，很快桌子上那個長頸酒壺就空了一半。
楊磊一邊假裝飲酒，一邊留心旁邊聚在一起坐在地毯上，大聲交談的幾個人在聊什麼內容。
「巴恩還被困在半路上，貨物……他們可能會發怒也說不定……這不能怪我們……三月河城？不太可能吧！……」嘈雜的環境下幾人的聲音難以完全聽清，每每說道關鍵地方還會湊在一起雙手比劃一番，這讓楊磊這個希望探聽到一些消息的想法難以奏效。
正在楊磊開始考慮自己該以什麼借口跟他們攀談一番的時候，坐在中央的老人見人已經全部到齊，開始用手上的酒杯一下一下的敲擊桌面，「咄~咄~」的敲擊聲很快讓整個大帳完全安靜了下來。
「里斯特帶回了遇襲的消息，我們護送商人的隊伍被困在離這裡二十里的密林里。現在！我們需要有人帶隊前去幫助他們解圍。不過相比於解救被困者，營地的安全更重要，我與奇勒村的長者商討后，認為現在還需要保留足夠的人手來守衛營地。」
老人說道這裡頓了頓，看到下面的人沒有人打算髮言，隨手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繼續說道。
「那麼就由里斯特來帶領兩名奇勒村民兵為嚮導。如果諸位冒險者和傭兵們能夠接受雇傭，一同前往！雄狼部族將不勝感激，幾位也將永遠是部族的朋友！諸位以為如何？」老者目光飄向楊磊和索林，看到楊磊和索林沒有開口的意思，又看向另一邊十餘位傭兵模樣的男子。
傭兵當中為首的一位留了八字鬍須的壯漢，一隻腳踩在矮桌几上，一隻手還拿著酒杯向著周圍所有人示意了一番！見到沒人回應他，倒也不以為意，自己一口喝乾，開口說道：「只要傭金合適，我們當然不會那麼不近人情，拒絕這樣的請求。不過有個疑問是否有人能夠幫我解答？市集里的商人拒絕了我們繼續護送的邀約，他們得到了下一個部族叫什麼名字？對，叫獵鷹？獵鷹部族對吧，派遣的護衛迎接？為什麼求救者會來到這裡？」說著用手指了指自己腳下。
傭兵的恣意引起不少部族戰士的不滿，大帳里許多戰士對他怒目而視，不過上首老族長的平靜，讓他們將教訓一下這些傭兵的想法壓了下去。
「被圍困的是運送牛羊馬匹的隊伍。」老族長面不改色的喝了一口酒，開口說道。
「喔哦~！」傭兵們忍不住發出一聲讚歎，還有一個傢伙甚至相當不禮貌的打了個響亮的口哨。
佛隆西亞有大片的牧場，這些牧民居無定所完全不存在穩定的貨幣流通環境，部族的牧民們很多還停留在以物易物的狀態，包括許多偏遠地區的村民也是如此。三月河城的幾大商會組織商隊和行省邊緣地帶的部族村莊交易，收到的往往不是金幣和銀幣，而是牛羊馬匹甚至是糧食礦物，而這些牲畜和物資只要運到城裡，立刻就能賣出遠高於當初交易價格數倍甚至十倍的價格。
除了零星的小商人交易無法禁止之外，在三月河城涉及這些貨物的大宗貿易都被幾大商會壟斷，而商會背後則是三月河城的幾大執政家族，這種暴利的生意完全不容其他人染指。
現在聽到在雄狼部族交易完成後，運送牲畜回城的隊伍被襲擊，不亞於聽到押運金幣的車隊被怪物襲擊了。這讓每日在刀口上打轉的傭兵們忍不住興奮起來。
「閉嘴~！」為首的傭兵回頭對自己的隊員吼了一聲。
楊磊看著這群跟活寶一樣的傭兵們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還真是毫不掩飾內心情感的一群傢伙。
「襲擊隊伍的是什麼怪物，相比之下我剛關心這個。」楊磊坐在矮桌後面大聲說道。
「獅鷲！是獅鷲~還有食屍鬼！」一個年輕人突然有些激動的開口說道，說完忍不住後退了半步，似乎對自己的失態感到有些羞愧。
「這是里斯特，突出包圍，為我們帶回消息的勇士！」老族長大聲說道。
老族長對著他點了點頭，對他冒冒失失的發言予以肯定，伸手對他揚了揚，鼓勵這個情緒還沒有完全平靜的年輕人繼續說下去。
「呃~在清水河邊我們見到了食屍鬼的身影，為了避免損失牛羊，巴恩斯命令我們轉走小密林，然後突然有兩頭獅鷲沖了下來！就像它們原本就在那裡棲息一樣！我們被困在密林里，我和巴特一起騎馬衝出樹林，我回來了。巴特~巴特和他的戰馬被那兩個畜生~就是那兩隻獅鷲，被它們抓到了空中，就那麼撕成了碎片。」年輕人里斯特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平緩了一下顫抖的聲音。
「他們的鮮血還有內臟，灑在我的身上，還有我的戰馬上~！我來不及清理，就一直跑了回來！」
「呵~果然是一位勇士！請原諒我的冒犯，這就是我們的嚮導？看看他，他現在營地里，在這麼多人的環繞下都在渾身發抖，你們確定他不會半路逃跑嗎？」八字鬍的為首傭兵大聲說道。
「啊~！你這個狗屎~混蛋，我要和你決鬥！」情緒本就不平靜的年輕人里斯特似乎被傭兵的言語刺激的發狂了，拔出自己腰間的短劍向著傭兵衝去。不過他還沒有邁出幾步，就被身邊的朋友狠狠抓住，以他現在的狀態真的與傭兵決鬥，只能是自取其辱。
不過其他部族戰士卻不打算放過這個屢次出言不遜的傢伙，紛紛開始鼓噪著要教訓一下這個毒舌的混蛋傭兵。
「哈~！決鬥！什麼時候開始牧民們也開始玩起貴族的遊戲了，啊？我只是為了任務負責而已，有人在等著我們救援呢，對不對！我說~坐在那邊的同行？」這個為首的傭兵似乎發現自己真的引起了眾怒，忍不住也想給自己拉些墊背的盟友過來，對著楊磊這邊開始大聲嚷嚷起來。
楊磊端起桌面上的酒杯淺酌一口，眼睛始終盯著這個想拉自己下水的活寶上躥下跳，不做任何錶示！
坐在上首的老族長再次拿起手中的杯子，用力的敲著自己的桌子，大聲說道：「安靜~！給我安靜！」
眼看就要引起一場群毆，索林也忍不住不站起身來說道：「咱們幫哪邊？嗯？要不一起打吧，這些廢物一點小事也要扯皮這麼久！」
楊磊看著滿面通紅的矮人，忍不住心裡衡量了一下在場的戰力，這位矮人族的白銀階戰士大爺如果真的在大帳里發起飆來，在場的人估計真得躺下一大半。
正在傭兵們和部族戰士互相對峙準備動手的當口，帳篷突然被人大力甩開，五六個傭兵擁簇著一個身材高大的胖子走了進來，從他陰沉的臉色來看，他的心情似乎相當不佳。
這幾個人進來的動靜太大，這讓原本有些亂鬨哄的大帳里很快安靜了下來。
「赫辛，我的老朋友，是什麼讓你出現在了我的面前？不要跟我說，一些牛羊就會讓洛里安商會的副會長從數十裡外的大部族不辭勞苦趕來！而且你還拋卻作為一個成功商人應有的理性，居然如此魯莽的衝進了我的大帳？」坐在帳篷中間的老頭恢復老神在在的樣子，只是言辭之間多了些不客氣。
「作為洛里安商會的代表之一，我在自己二十六歲的時候就來到了這片草場，陪著大大小小的部族度過了三次黑潮，我還以為自己已經獲得了諸位的友誼，但現在我看到了什麼？」身材魁梧的商人赫辛深情激動的大張雙臂，原地旋轉了一圈，看著周圍，部族裡有發言權的人基本都在這裡了，還有幾個外來者，不過這不重要，他在確定這裡沒有商會的敵人。
「部族的牛羊被骯髒、野蠻的怪物肆意享用，你們的兄弟被毫無反抗之力的殺死在保護牛羊的路途中，你們的榮耀呢？怎麼還能在這裡做毫無意義的爭吵？繼續享用面前的美酒？」憤怒的赫辛一個箭步上前，將一張空桌上的酒壺抓在手中，一把扔在了地上。
青色的酒液隨著酒壺與地毯接觸的悶響，如盛開的青色花朵一般飛快出現在眾人眼前，又迅速消失。
「夠了！在我的大帳里，在我的面前你們這些人無視部族的規矩，還敢煽動我的孩子們。赫辛，你是否覺得自己有商會做後盾就可以無所畏忌？」帳篷中央的老人終於對今天層出不窮的狀況忍無可忍，大聲吼道。
赫辛這個身材雄壯的商人，看著發怒的老族長有些意外！自己多年的老朋友，可不是一個喜歡用情緒而非智慧處理事務的人。很快身邊有傭兵湊在他耳邊將剛才大帳里發生的鬧劇給他複述了一邊。
赫辛點點頭，再次恢復了胸有成竹智珠在握的模樣，大聲說道：
「我帶來了人手，幫助雄狼部族解決困擾你們的難題。老朋友，你說我是否無所顧忌？從來不是，也並非如此！朋友們，我只是想知道！雄狼部族的勇士開始畏懼犧牲了嗎！？諸位，請給我一個答案！如果你們說是的，我會立刻離開，以後都不會再踏足雄狼一族的草場，商會也不會再尋求部族的保護！那麼現在，請給我一個回答。」赫辛再次慷慨激昂的揮舞著雙手大聲說道。
原本已經安靜下來的大帳內再次開始喧鬧起來，不過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不再是一致對外的整體，很快大帳里部族的戰士們便根據意見異同和平日的親疏隱隱分成幾派互相爭論了起來。
與慷慨激昂的商會代表不同，楊磊發現那位剛才還怒意盎然的老族長現在居然有些頹然，下垂的眉毛和略顯無奈的眼神都顯示出幾分沉重。
楊磊忍不住重新審視那位非常強勢的商會代表，與這些遲鈍的部族戰士不同，他已經聽出了明顯的威脅意味，而老族長的態度也恰恰說明商會在某些方面的強大令他投鼠忌器。
赫辛看著自己的老朋友，忍不住在心裡搖了搖頭，作為三月河城以北發展最平穩迅速的部族，坐在中央的老人功不可沒。但是他太過於看中部族的利益，許多行為已經有損於他的個人威望了。如果是自己，即使是冒著暫時與壟斷了部族貿易的洛里安商會斷絕關係的風險，也會把當面冒犯自己威望的人吊死！
不過正因為這位老人一向的隱忍行事風格，讓當初的自己首先在這裡站穩了腳跟，也讓兩人成為了朋友！
楊磊將站起來的索林重新拉回自己的位置，隨著這些人的輪番出場，他已經對這次的任務起了戒心，暫時準備打打醬油，首先看清局勢為上。這些部族戰士和紀律嚴明的軍團士兵或者城衛隊不同，支持他們戰鬥的動力就是榮譽、憤怒甚至是貪婪的慾望，他們可以為了一時義憤去戰鬥，楊磊不會。
他看著被成功煽動起來的部族戰士們，感覺到了一股陰謀散發出來的味道。
老人終於站起身來，離開了他安坐的位置，對著走到自己面前的老朋友說道：「你最好拿出令我滿意的方案，否則我會讓你為今天的每一句話感到後悔！」
赫辛滿臉笑容不顧老頭的推拒，對著老族長來了個大大的擁抱，然後一起坐在長條形桌案的後面迅速敲定如何平衡雙方利益的方案來。
至此，因為一個龐大商會的突然入場，整場議事變成了雄狼部族與商會雙方的談判。一直不曾開口的兩位太陽神教會騎士徑自起身離場，反而剛才大出風頭的八字鬍傭兵帶領他的人馬和商會帶來的傭兵們聚在一起相談甚歡，完全沒有離去的意思。
與不關心世事的教會騎士不同，楊磊和索林決定繼續呆在這裡看看。對於楊磊而言，他覺得也許這個突發事件會讓他獲得以法師身份合法進入三月河城的契機。對一個有實力的商會而言應該不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