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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費勒的困局

  略顯陰沉的天空飄著細雨,新建的三層木結構房屋在雨水的潤澤下透出好聞的香氣。莊園里整齊的草地,原本枯黃的草莖根部已經有嫩嫩的黃綠色開始發芽。


  薩拉是莊園的女僕,從6年前因為魔潮來到奇岩城開始就在莊園做工了,清洗各色果蔬,在廚房忙碌的時候幫忙就是她的職責。


  她對於能夠來到莊園做工無比慶幸,曾經一起逃難來到奇岩城的許多人都重新回到了村裡,哪像自己,能夠為寬厚仁慈的薩曼莎夫人和費勒少爺服務,每個月都有8個銀幣,食宿都在莊園,而且每個季度都會有衣服發放,只怕當初羽北村的村長都比不上自己現在的生活。


  不過今天的她有些小心翼翼,因為從中午費勒少爺回家以來,就經常能聽見那幢嶄新的三層木樓里傳來東西砸爛的聲音。不過薩拉並不感到害怕,因為寬厚的夫人和費勒少爺一向沒有遷怒下人的行為,手上端著洗好的瓜果走上通往少爺住處的迴廊,因為夫人要廚房送一些洗好的水果給少爺。


  「.……聽說那個喜歡動手動腳的巴克斯還有那個沉悶的科諾,都被人在城裡殺死了。」


  「是啊,聽說殺死他們的是一個荒野巫師。居然是丹尼斯少爺的那個侍從,我以前還見過他,好可怕啊……」


  端著擺滿水晶果和藍栗的白銀果盤,穿過莊園的長廊準備給費勒少爺送去的薩拉,狠狠的瞪了一眼站在長廊中間竊竊私語的兩個新來的女僕。


  兩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女僕,聽到背後的腳步聲,連忙讓開道路,低下頭不敢再說話。


  「趕快去做事!」薩拉並沒有停下來斥責她們,只是低聲吩咐道。


  兩個年輕的女僕如蒙大赦,對彎腰行了一禮,紛紛應聲道「是!」


  「我們這就去!」


  薩拉輕手輕腳走進木樓,地上砸爛的碎片已經被打掃乾淨,把果盤放在一樓的長桌上,薩拉就轉身出了木樓,在莊園六年讓她學會了,不要隨意關心大人物們的事務,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


  西斜的陽光透過打開的窗戶照射在身上,雖然是初春時間吹來的風依然有些寒冷,但費勒就是喜歡陽光照在身上的感覺。


  僕人們以為仍在怒火中的費勒,此時正手拿一本《波尼西亞的七十年開拓史與諸王們》的大部頭在認真閱讀。波尼西亞是公國的北方鄰國,絕境東域的六國聯盟都是近380年來不斷開拓而來的新國家,新曆228年以人類當時如日中天的神聖獅鷲帝國為首,倡議人類諸國向絕境東域開拓。


  歷經380餘年的開拓,才有現在絕境東域六國聯盟的版圖與現狀,在最初的百年裡,開拓者們還都在臣服於自己曾經的國度,願意做為境外開拓領地存在。但隨著絕境東域開拓不斷推進,實力上的不斷成長和六國聯盟的成立,六國在之後的兩百餘年裡已經在事實上自成一體,只在名義上保留了宗主與籓屬的形式。


  先輩們披荊斬棘與這片土地上的豺狼人、巨魔、鷹首人甚至是流竄的亡靈法師們作戰,短短三百餘年,為了土地與財富,人類歷史中所有能夠找到的英雄與偉人、熱血與忠誠、陰謀與背叛、欺詐與出賣,好的壞的都在這些土地上一一上演。


  不過費勒的心思並沒有放在眼前的歷史書上面。與莊園的職業者和僕役們想象的不同,費勒的怒火併不只是因為損失了兩名珍貴的職業者,還因為楊磊的意外爆發完全打亂了費勒的計劃。


  自從成功抓到闖入莊園的傭兵開始,費勒就在思量如何將這件事情的影響利用起來。楊磊這個被驅逐的侍從,已經沒有什麼價值,費勒也並沒有太過關注,原本派人監視就是一個姿態,告訴所有觀望者和潛在的敵人不要輕易站在自己的對立面,這是一個樹立威信的好機會。


  沒有想到那個在自己看來只是有些小聰明的侍從,居然是一名法師職業者。這讓費勒原本的一絲隱憂直接放大,到了不得不全力重視的程度,那個強大的黑袍法師是不是已經站到了丹尼斯的隊伍里。


  「篤~篤~篤」管家卡德爾上樓梯的腳步聲打斷了費勒的思考,隨手合上手裡的大部頭,抬起頭看著管家快步走到桌子前面站定。


  「少爺,去格倫德.哈金法師那裡的人回來了。」管家卡德爾微微弓著腰,一臉凝重的看著費勒道。


  「他不會否認說楊磊那個賤民不是他的弟子吧?這個拗口的名字,每次念起都令我討厭。隨意修改自己的姓名,完全沒有對父母和家族的敬意,這種惡習不正和他一模一樣嗎?」費勒原本平靜的語調越來越高,領地有些傢伙總是不把自己放在眼裡,原本平靜的臉上顯出一絲憤怒。


  領地里的老人大多傾向于丹尼斯,這費勒可以理解,因為他們在丹尼斯出生那一刻就做出了選擇。但隨著自己的年齡增長,勤奮的學習和辛勤的努力,不論是個人實力還是辦理政務,自己都讓中規中矩的丹尼斯很難生出比較的心思來。


  但即便如此,這些領地的「新貴」們大多數依然看好丹尼斯,每每想起都讓讓費勒的心情相當糟糕。


  兩個好不容易才成功培養進階的戰士職業者死亡,讓他的心都在滴血,雖然手下的戰士們使用的都只是男爵家族提供的軍隊制式秘法,但為了讓他們成功進階,他投入了大量的資源,每損失一個人都讓他感到痛苦。


  要知道為了培養這些手下,自己在生活上的開銷一減再減,已經算的上簡樸,直到正式成年自己都和母親大人住在一起,這幢新修的木樓還是男爵大人給他的成年禮物之一。


  「是的,少爺。格倫德.哈金法師堅持他沒有教授楊磊任何法術咒語,甚至沒有允許那個賤民在他的課堂上記錄筆記。他說,嗯~我不知道該不該說。」管家聽到費勒的稱呼,順勢也稱呼楊磊為賤民,繼續說道。


  「你說吧,他是怎麼說的?」


  「他說如果沒有其他人教他法術知識的話,很有可能是丹尼斯少爺把法術知識和冥想術的相關筆記送給了那個賤民。而且他為了證明自己的誠意,願意在男爵大人回來后,請求加入追捕那個賤民的隊伍。」


  「他的意思是那個沒有受過什麼教育,只是剛剛識字的賤民在沒有任何人指導的情況下,自行學會了冥想!還順利的完成施法訓練!?」費勒怒道,英俊的臉龐有些微微泛紅,他感覺自己的智商似乎受到了侮辱。


  管家抬頭看了看費勒,說道:「少爺我認為哈金法師說的也許是真的,當我告訴他那個賤民用法術殺害了巴克斯和科諾之後,他身上那種陰沉的寒意,令人隔著幾米遠都能夠感覺到。」


  「好,明天一早父親大人回來后,我會即刻出發。你去告訴哈金法師,我歡迎他的加入。還有,讓克魯澤和萊利做好隨我進山的準備,派人去樟木鎮尋找嚮導,明天我會帶人在山腳下的『奧伊米村』與他們匯合。」費勒抿了抿嘴唇道。


  「少爺,還有一事,我們申請治安官發布通緝令,被男爵夫人攔了下來。」


  費勒站起身來,從打開的窗戶里望著城堡的方向,天空中飛舞的淡藍色的葉葵絨絮似乎更多了一些,抬起手向後面擺了擺示意管家可以離開了。


  「我休息一會,讓他們別來打擾我!」


  「是,少爺。」管家卡德爾抬起頭看了費勒的背影一眼,轉身快步下樓而去。


  費勒現在有些騎虎難下,原本為了樹立威信的舉動現在成了一道拴在脖子上的枷鎖,如果想要別人不看輕自己,把逃跑的楊磊抓回來或者直接格殺才能勉強算是及格,但是男爵回到奇岩城后的兩到三天是這件事情發酵的關鍵期。


  「如果自己在父親回來的第一時間請求帶人去追捕那個賤民,只怕等自己回來整個事情在那個老女人的運作下,早已時過境遷了。」


  費勒感覺自己好像陷進了一個死胡同里,必須把楊磊這根刺拔掉,已經沒有了退路。


  殊不知,楊磊也曾感覺自己被費勒逼入了絕境,最終選擇暴起殺人。命運往往就是如此,兩個原本可以擦身而過的人,因為一個莫名其妙的原因,都感覺自己被對方逼入了絕境,需要拚死一搏。


  至於把追捕楊磊的事情交給男爵領地的治安官,費勒完全沒有想過,這種補救自己威信的行為只能自己完成。如果真把追捕楊磊這種可能涉及領地繼承權爭奪的麻煩,交給這些老於世故的官吏,只怕他們除了張貼通緝令,其他的什麼都不會去做。


  費勒再三權衡之後,還是堅定了自己必須親自帶隊去追捕楊磊,來回踱了一圈后重新回到窗前,看著窗外。


  「自己的根基就是莊園,如果失去這些人的信任,自己才是真的大敗虧輸。所以不論如何,自己必須為死去的巴克斯和科諾出頭。至於因此失去向丹尼斯和那個老女人發難的機會,也並非全無好處,自己這樣維護為自己效力的手下,只要善加引導也是一種資本。」


  男爵會不會補償他的損失,費勒卻不是很在意,兩個孩子爭搶同一個玩具,如何壓倒對方成功得手才是應該考慮的問題,而父母的憐憫一般只會給失敗者。


  「這次出發抓捕那個賤民也許是個不錯的機會,試探一下哈金法師是否還有靠向自己的可能。」費勒對哈金法師這個黑袍法師的說辭並不相信,在費勒看來否認楊磊是他的學徒,只不過是哈金並不願意徹底得罪自己的託詞,哈金如果還對自己培養的學徒有一點憐憫的話,自己未嘗不可以利用一下。


  整個領地能夠有資格做決定的人,沒有一個真正選擇支持自己,這讓費勒的內心對自己的出身充滿痛恨,痛恨男爵的親族,甚至痛恨男爵本人。強者可以大度寬容,只有弱者才需要睚眥必報。費勒一直覺得自己就是那個弱者,只是他連報復的能力都不具有。


  雖然自詡有縝密的思維足以找到對自己而言最好的應對方法,但情感上卻讓費勒感覺難以忍受,自己彷彿見到了那個站在城堡角落無人關心的小男孩,所有人都圍繞著那個更小一些的孩子,丹尼斯。


  至於費勒,在叫丹尼斯的孩子吃剩下或者玩累了以後,也許有人會提起。


  「很快,我要讓你們都仰視我的力量!」


  在窗前矗立良久的費勒,轉身回到自己的書房,三面牆壁被書架放滿,書架上珍貴的圖書擺放的相當整齊,如果楊磊在這裡估計會高興到發狂,在來到這個世界六年後所知也僅限於男爵領幾千里方圓,之外的世界便是一片未知的迷霧,這對一個前世隨便打開手機都能看到全世界新聞的現代人而言,簡直是種折磨。


  費勒並沒有再次翻看這些珍貴的書籍,而是在關上窗戶確定外面沒有人後,用力推開了一面書架,原來書架連著背後的牆壁是一面暗門。


  只有五六平米大小的暗室昏暗無光,隨著費勒點燃一支粗大的牛油蠟燭,暗室的情況顯現在費勒面前。一個圓形的祭壇放在地面上,一道黑色的影子矗立在祭壇之上。


  那是一個最勇敢的人看上一眼也會心生恐懼的存在,似乎它的存在就是為了讓人恐懼。


  細長的黑色人型生物似乎散發出黑色的光芒,一件散發著蒙蒙黑色光霧的光滑到反射出黑光的純黑斗篷披在他的身上,但他的臉卻隨著輕輕昂起的頭顱而露在外面,流線型的鼻子和一條細線般的嘴巴看起來像一張古怪的面具。


  額頭和鼻翼兩側布滿密密麻麻數十顆暗黃色的豎瞳,細長的雙臂像要擁抱跪在祭壇面前的費勒,背後兩片像火焰飄蕩般不規則的翅膀,不時有黑色的灰燼從翅膀周圍的虛空中掉落,卻在落地前消失不見,又似乎什麼都沒有。


  兩條纖細的長腿粘連融合在一起,整個下半身像沒有骨頭一般,腳面向後彎曲腳掌呈弧形向後翹起,遠看像一條挺立起來的蛇尾。


  「全能支配的混沌之靈,你是萬物之源,我現在跪在你的聖像之前,願世上所有生靈都前來奉獻自己於您座前……」隨著費勒的祈禱,未知的尖利笑聲和低泣聲響起,似乎有人在喝罵,一片片抖動的光影浮現,費勒似乎看到了自己所有的不幸遭遇,聽到了那些在暗中對他指指點點的竊竊私語,俊朗的臉龐在陰影的襯托下顯得有些猙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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