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被逐與自由（下）
老管家看著楊磊離去的背影搖搖頭，有些惋惜。整個男爵城堡除了丹尼斯應該就是自己與楊磊接觸最多。
這個孩子在自己的學識課上勤奮好學、聰慧過人，而且說話做事果斷、很有節制，幾乎讓人無法相信是一個沒有受過多少啟蒙教育的村婦之子。
這次一見面便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肩上，更見他對丹尼斯的忠心可嘉。
如果他知道楊磊早已對自己必定成為替罪羊有足夠覺悟，攬責任的言辭不過是前世職場習慣的漂亮話，不知他會不會追出去打斷楊磊的狗腿。
老管家森內爾以局外人的眼光看，楊磊遇到的這件麻煩事，有些疑問在其中，因為楊磊純屬代人受過。
男爵領的全名是萊斯特男爵領，男爵大人在真正成年迎娶現在的男爵夫人之前，曾經有過一個情人，因此還未結婚便有了一個兒子費勒。
也就是這次讓楊磊大難臨頭的費勒少爺。費勒比菲力追隨的丹尼斯要大三歲，如果只論年齡大小，費勒才是男爵大人的長子。
想到費勒，老管家原本就陰沉的臉，更有了幾分鐵青色。這個女僕當年生下的男孩，一直頗受男爵喜愛，如今居然有了爭奪領地繼承權的野心。一個區區女僕之子如果成為下任男爵，只怕整個男爵領都會成為他人的笑柄，自己這些老人又該如何自處？
雖然按照絕境東域人類六國聯盟當中，長子繼承的貴族慣例，費勒是爵位和領地的第一繼承人，但是其母因為身份低微自然無法成為男爵大人的正妻。
這令費勒本人繼承權的合法性並不受承認，男爵的親族們也更加認可男爵夫人生下的丹尼斯，認為他才有合法的繼承權。
萊斯特男爵迎娶男爵夫人之後，費勒的母親就不再出現在領地眾人面前，而是隱居在奇岩城外的一個莊園內，一直在莊園里足不出戶，非常低調。
費勒獲准和丹尼斯一樣進出男爵城堡，並且接受教育，本來倒也相安無事，但是事情從去年夏天逐漸有了變化。
去年六月已經舉辦過成人禮的費勒按照絕境東域貴族們的慣例，如果不能繼承爵位和領地，男爵大人應該給他安排一個去處。
不論是成為其他貴族的政務官，還是出一筆錢幫助他成為一個商人，都是不錯的選擇。甚至挑選領地的一些好手追隨他去成立一個冒險團體，這種合法的暴力團隊是經常被吟遊詩人們歌頌的職業，為獲得某個大貴族的賞識而戰鬥，為爭得一個爵位而努力。
畢竟這是一個野外遍布各種怪物的危險世界，冒險者的斬獲是會被記錄作為軍功存在的。
但是大半年過去了，費勒依然在領地學習各種知識，接受武技訓練，在城堡進進出出。完全沒有離開領地的跡象。
而男爵似乎忙於準備春季的武裝巡視，清理「黑潮」中可能魔化的野外生物，「忘記」了這回事。費勒自己更不會主動離開，他不願放棄繼承權的爭奪。
丹尼斯認為是時候必須給予費勒一些教訓，楊磊作為丹尼斯的侍從，受命為丹尼斯聯絡一些有實力的傭兵，丹尼斯並沒有透露他具體要做什麼，只是神神秘秘的表示「自有安排」。
之後就發生了楊磊感覺非常愚蠢的「費勒懲罰計劃」，楊磊作為傭兵們的召集者，責無旁貸的背下了所有罪責。
費勒有一條心愛的大丹犬，這種據說是太陽神獵犬的大型犬，是信仰太陽神的貴族們最喜歡的獵犬，費勒作為一名太陽神信徒自然也不例外。
原定計劃將獵犬殺死，再將它的喉嚨割開放在莊園某個重要人物的床上，最好讓這位重要人物早上沐浴著鮮血醒來，這個充滿恐嚇意味的行動，就是傭兵們需要做的事情。
但是很快丹尼斯就發現他嚴重低估了費勒在莊園里的力量，費勒的莊園里有多達8位戰士職業者和18名士兵，即使這些戰士都是低階職業者，也不是一幫退伍士兵組成的傭兵能夠應付的，士兵的數量也比他們預估的多近了一倍。
摸進莊園的傭兵連獵犬都沒能殺死就當場戰死兩人，被俘一人，其他人見機得快才得以成功逃脫。
計劃中的一次警告恐嚇，變成一場流血衝突。在楊磊看來如果不是之後男爵夫人第一時間介入，後果會更糟。
城內治安官在男爵夫人的命令下訊問了被抓獲的傭兵，費勒全程參與了審訊。
第二天事情就有了明確答案，侍從楊磊因對費勒少爺不滿，雇傭傭兵去恐嚇他。現在楊磊被取消侍從職位，等待男爵大人回來后決定如何處罰，在此之前不得隨意離開奇岩城。
楊磊感覺自己作為一個玩伴並沒有真正成為丹尼斯的心腹，至少他不認為丹尼斯這個看起來有點普通還有些善良的半大孩子，能想出黑幫式的警告方式。
其實這件事在老管家森內爾看來並不奇怪，真正奇怪在於，楊磊身為奴僕，雖然姿態放的極低，內心卻充滿自信，對周圍人事都頗有主見。這在溫和敏感有些善良的丹尼斯看來，便覺得楊磊有時候，可能並沒有把他放在眼裡。
老管家原本並沒有將此事太過放在心上，隨著年齡成長，善加引導，丹尼斯自然會明白其中差別。
在老管家看來，丹尼斯對費勒之事也完全不必如此急切。
既然其他男爵親眷也不喜歡費勒繼承一切，那麼最好由一位男爵長輩出面，直接向其他實地貴族推薦費勒做他們的貴族領地屬官，至少男爵夫人的兄長庫爾曼子爵必然會應下此事。
到時候費勒即使拒絕，那麼作為長輩們，已經站在明處支持丹尼斯，費勒的去留也會提上男爵的日程表了。
畢竟沒有那個貴族是僅有一位家主決定一切的，龐大的親族也是貴族的底蘊和力量所在。比如男爵已經戰死的弟弟，還有在公國首府為男爵奔忙的兩位叔叔。
現在一切都已經晚了，楊磊需要自保，雖有男爵夫人網開一面放他離開，但逃亡已成定局。這對丹尼斯在領地的聲望無異於一次沉重打擊。
想到大好的局面變成這副模樣，老管家就對蠱惑丹尼斯的人恨得咬牙切齒，可恨丹尼斯還堅持不願透露到底是誰。原本應該受到懲罰的應該是這個傢伙，現在卻是楊磊替他受了所有的責罰。
「不要給我查到是誰幹的。」老管家陰沉沉的從牙縫裡蹦出一句話。
離開男爵城堡的楊磊摸了摸袋子里的25枚金幣，自嘲的笑笑，想到「這算不算安家費？」
暗自算了算，這在這個世界已經算得上一大筆錢了。
尋常的三口之家，2枚金幣足夠他們相當寬裕的過上一整年。
絕境東域的銅幣、銀幣和金幣之間的兌換基本保持在100:1的兌換比例附近來回波動，不同的時間和地區比例有些差異，但差別並不大。
而且平民們喜歡將銅幣稱呼為銅角子，把銀幣叫做銀盾，而金幣平民們是見不著的，但不妨礙給它起外號，它被稱為「金公爵」，也許是因為金幣上面鑄有公國最高領袖克倫威爾大公頭像的緣故。
作為一個現代人，楊磊不希望做別人的奴僕，哪怕這個奴僕可能比一般自由民更有地位。
之前因為這具身體年齡幼小，而且一直遲遲無法獲得在野外自保的力量，不得不每天以奴僕自居，但是隨著冥想術不斷熟練，掌握的魔法漸漸增多，而且格倫德.哈金對自己越來越危險，他已經萌生去意。
事實上即使男爵夫人和丹尼斯少爺選擇把楊磊留下來，幫他成功應對渡過男爵的憤怒，楊磊也會找機會選擇離開。
之前一直不走，是因為楊磊對於這個在自己弱小之時給自己以庇護，為了自己等普通平民在魔潮中犧牲的士兵們心懷敬意，他想在領地做出點事情權做報答這塊土地和居住在這裡的人們。
但突然成為丹尼斯的替罪羊，自己也必須馬上離開領地，報答的想法只能說來日方長，日後再作打算。
再者，這是一個黑暗封建如地球中世紀的世界，這個世界的律法對於平民掌握各種知識和力量的限制非常之嚴格。
畢竟這是一個有著超凡力量的世界，在楊磊看來每一個正式的職業者都在某些方面突破了人體的極限。物理系的職業者相對好一些，軍隊就會系統化的產出這類職業者，這是無法阻止的，但是即便如此，平民想要成為一個職業者也是相當困難的。
掌握著各種訓練和安全激發潛力方法的貴族或傳承流派，都不會大方到將自己的秘技輕易示人。能夠獲得傳授的士兵，無不是忠心和才智經過考驗之人。
如果想要成為施法者，還需要得到身份上的認可。如果是貴族階層的一員，那麼因為貴族高尚的道德情操和嚴格自律的家族傳承，神秘的法術和強大的力量掌握在這樣的人手中自然是沒有問題的，至少在這個落後的社會人們認可這個理由。
而如果是平民那麼只能祈禱得到某位傳承流派高階施法者的關注，經過長期的磨練考驗，被認可和接納，之後就會有幸成為這位高階施法者的學徒。除此兩者之外，其他途徑成為施法者，會被大眾排斥。
因為在荒野鬼怪故事中就有遍布這類角色存在，他們往往被稱為「荒野巫師」。在這個世界這是個可以止小兒夜啼的稱號。
傳說這些都是墮落之人，因為經不住力量的誘惑而墮落，他們身體變形長滿古怪畸形的肢體，張開嘴就會有鋪天蓋地的蝗蟲噴出，能吃光他目光所見的一切。
而且他們慣會幻化成普通人的樣子誘騙一些意志薄弱之人或者少年人，只有吸食活人的鮮血和腦漿才能讓這些墮落者緩解身上不斷生長的畸形肢體所帶來的痛苦。
楊磊的法師職業完全來自偷學，根本沒有師承這種可供追溯的脈絡存在，以這個世界的眼光來看，毫無疑問會是荒野巫師的一員。
至於請求男爵大人對自己施以援手，庇護自己，這更加行不通。試想，現在哈金法師已經對自己心生惡意，如果自己偷學他的魔法，再去和他搶飯碗，那真是不知死字怎麼寫。
雖然假以時日楊磊不認為自己會輸給這個傢伙，但目前這個傢伙想弄死自己並不難。
不過這些都只是楊磊不斷說服自己離開男爵領，這個小小「安樂窩」的說辭，他的內心在成功成為一名施法者的那天，早已放飛到了外面那片廣闊的天地之中。
天空中的雲雀又怎會羨慕一頭豬在豬圈裡吃的多麼興高采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