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所謂心
夜幕初降,星光點點,輕柔的晚風輕輕流淌在點蒼山中,淡淡的禪香悠悠繚繞在天龍寺內。
作為大理的聖地,較之少林,天龍寺內的建築裝飾,不知道繁華了幾分。鍍金佛像、大殿高樓暫且不提,就是在後院禪房區域,少林唯有一些尋常的松柏草木、花鳥魚石,點綴在院內。但是在天龍寺,後院禪房,亭台樓閣、假山清潭之間,布滿了珍貴的花草樹木。
正值四月初,爭相開放的百花還未曾落敗,整個天龍寺的後院,此時正式花團錦簇、清香怡人的時候,放眼望去,甚是妖嬈。
後院深處一個獨立的小院,是一燈大師特意安排給天遠和尚和黃昏師兄弟兩人的居所。
夜燈初上,燈火搖曳間,兩人所處的院落敞開了大門,任由清涼的夜風肆意流浪在院內。
在院內空曠的地方擺上兩方蒲團,滿天星光灑落中,師兄弟二人在相互爭艷、你追我趕盛開的曼陀羅花的映襯下,就這麼隨意的安坐,不言不語,似乎正在等待著什麼。
曼陀羅花是大理的國花,能夠點綴在天龍寺內的,更是曼陀羅花中的貴族。絢爛的顏色、濃郁的花香,都使得院內充斥著一股紙醉金迷的味道,使得這裡看起來不像是天龍寺的禪院,反倒像是大理城內的王宮。
雖然已經住了幾天,可是感受著天龍寺可以說是極致的繁華,黃昏還是不由的暗暗感慨,咱們少林,還真是夠清貧的啊!
不知道為什麼一吃完晚飯,天遠師兄就拉著自己坐在院內,不說話,就這麼干坐著。
黃昏很納悶,難道是因為自己今天太跳,或者說表現得太浮躁,裝逼失敗,師兄要拉著自己修一下心嗎!
疑惑的再次掃了一眼雙手合十、閉目不言的師兄,黃昏一手無聊的拖著腮幫,另一手翻弄著膝蓋上的佛經。
「啊···」剛剛看了一會,黃昏就感到身子一陣犯困,你妹啊,看這佛經還真是夠累人的,而且這些經文還是自己最討厭的文言文,謄抄也就罷了,現在就只能看,真是催的人昏昏欲睡啊!
正當黃昏百無聊賴的亂翻時,院子外面一陣輕微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慢慢接近。
「還是來了啊!」心中早有預感,此時聽到腳步聲,黃昏疲乏的精神突然為之一振,雙眼一亮,低聲說道。
「是啊,還是來了···」師弟說的沒錯,看來天龍寺僧人對來自少林的自己和師弟,並非全部都抱有善意啊!睜開的雙眸之中,悠光一閃而過,天遠和尚輕聲呢喃。
來到小院前,見到院子的大門就這麼無遮無掩的開著,前來的相和和尚一愣,目光一轉之後,發現院內悠悠站起身來的天遠和少年,相和心中明白之後,臉上不由浮現起一絲尷尬。
不過尷尬之色也只是一閃即逝,穩住心境,邁步踏入院內,相和和尚對天遠微微行禮之後,道:「小僧相和,奉一燈師伯之言,邀請兩位前去一聚!」
「阿彌陀佛,那就麻煩相和大師前面帶路了!」瞥了一眼黃昏臉上玩味的微笑,心中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天遠和尚點點頭,輕聲道。
「請···」
跟隨著相和和尚,師兄弟兩人穿過層層院落,才是來到一方和周圍建築比,看起來甚是樸素的院子前。
雖然這幾天來過此處並不止一次,可是平時都是一燈大師座下的漁樵耕讀中的一位帶自己過來。可今天,領路的卻是今天在論佛中敗於空明師弟手中的無妄,他的師傅相和親自帶路,那今天帶自己兩人過來的目的,恐怕不會再是和平常那般簡單的交流佛法了吧!
白天空明師弟和無妄的論佛,不過只是前戲,不管是空明師弟,還是無妄和尚,都只不過是年輕僧人。空明師弟輩分不低,雖然是空字輩的弟子,但是入門不過半年多,而且還是俗家弟子,根本就代表不了少林。而無妄更是不用多說,年紀比空明大,卻只是現在天龍寺的六代弟子,即便是六代弟子中的領頭羊,以他的身份也沒有資格代替天龍寺。
所以說,僅僅只是一場論文境界的論佛,不論空明和無妄誰勝誰負,對於兩方的關係,都不會產生什麼影響。
可是自己不同,作為少林方丈的弟子,在這種情況下,前來天龍寺觀禮,本來就是代表整個少林的。自己如果和天龍寺的高僧來一場論佛,暫且不論結果輸贏,僅僅是各自的身份,代表的恐怕都是兩方的臉面。
即便是自己對於論佛沒有什麼好勝之心,可是自己身上擔負的卻是整個少林的臉面,在這種情況下,自己如何敢放鬆警惕,敢不全力以赴,因為自己明白,現在的少林,已經輸不起了!
再輸,恐怕少林連禪宗祖庭的地位都要丟掉了!
深深的看了一眼院子,在相和的示意下,輕吐一口鬱氣,在黃昏驚異的目光中,天遠和尚平復心中的諸多想法,身上的氣勢突然一凌,緩步踏入院內。
來吧,就讓自己代表少林,和天龍寺的高僧,來上一場真真正正的論禪吧!
…
論禪,是論佛的第四個境界,也是論佛中,最琢磨不定、難以形容的論辯境界。
和文、義、理三論不同,文、義、理再怎麼辯論,歸根結底,賴以爭辯的啊
源頭是佛經,是經文。不論是論文、論義,還是論理,總是無法逃脫經文的拘泥,總是在經文的基礎上,加以論證、向外延伸。
但是論禪呢?
論文,論的是佛經之文,論義,論的是經文之義,論理,論的是義中之理,那論禪又是論的什麼!
想要論禪,首先要知道什麼是禪!
十方無影像,六道絕行蹤。
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一著高一著,一步闊一步。
坐斷佛祖關,迷卻來時路。
有人說,「禪」就是靜慮,依體立名,其禪那之體,寂靜而具審慮之用者,故謂之靜慮。
也有人說,「禪」就是思維,依因立名,意指一心思維研修為因,得以定心,故謂之思維修。
所以他們說,「禪」即是「心」,修禪就是修心,坐禪就是坐心,禮禪就是禮心,那論禪,論的就是那顆佛陀之心。
可是,說到這,那「心」,又該是什麼呢!
僧人說,他的「心」是「佛」,道士說,他的「心」是「道」,書生說,他的「心」是「儒」,君王說,他的「心」是「民」,女子說,出嫁之前,她的「心」是「父」,待嫁之後,她的「心」是「夫」,人之暮年,她的心又變成了「子」···
或許,我們也可以這麼說:
漁翁的「心」,在川河江湖之中;
樵夫的「心」,在山間草木之中;
農夫的「心」,在一片黃土之中;
書生的「心」,在於修身,在於齊家,在於治國,在於平天下···
同樣,我們可以說,江湖中人也有屬於他們自己的「心」。
山賊強盜的「心」,在於「爽」,方丈掌門的心,在於「揚」,武者俠客的心,在於「俠」,江湖草莽的心,在於「狂」···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心」,當然,那不同的人,對於他們來說,也有不同的「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