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0、

  宋墨殊進了桃夭閣,才知外人傳言中紙醉金迷之處的富麗堂皇。這裏不同於其他宮殿的規格和擺設,萬千隻可化作一辭,奢華!


  正殿之上,閩皓揚正悠哉品著上好的凍頂烏龍,貢窯冰紋白玉盞,微微的潤著抹茶香。剔透白瓷襯著橙明,觀色已是一品,入口香久而醇回,清中帶著三分綿厚,是南王今年新來的春貢。


  他不遠處正有幾位宮中舞姬在微風裏輕紗遊走,緲縵多姿,卻突然一縷清俊的琵琶之音如自天外飄來,點宮過羽,瀟灑一轉,幾欲帶得人翩翩起舞,那粼粼波光如灑了碎金,反射出一片耀目的明亮。


  奏琵琶之人正是秦妃,她一邊看著閩皓揚,一邊手指撥弄,眉角生色,唇潤留香,纖巧的身段裹著一件梨花紋並淡黃色底的上衣,底下是濃淡不一的璃絡紋紗羅裙,雖不似太液芙蓉未央柳,卻堪比昭陽飛燕輕盈姿。


  宋墨殊立定在殿上,瞥過四周,見閩皓揚也正在打量著他。他等著閩皓揚將舞姬遣下去,可誰知他竟然無動於衷,端著酒盞悠然自得。


  他胸中頓時燒起重重怒氣,被壓抑在心底的怒意猶如新發的野草,絲絲縷縷蔓延開。他對這個皇帝還是頗為不滿,盡管這人升遷了自己的官職,但那又怎樣呢?他對自己,同樣不可能不心存戒備。


  過了半晌,琵琶聲止,閩皓揚這才緩緩放下酒盞,輕一揮手將殿上眾舞姬遣了下去。倏餘,殿上便隻餘閩皓揚,宋墨殊,秦煙和幾位侍女太監。


  閩皓揚示意秦煙坐在自己身畔,轉而麵對著宋墨殊道,“宋愛卿怎有空來此了?!”他平靜的語氣下隱藏著一股令人心懼的清冷。這清冷是一貫的,卻在此時增了幾倍,幾乎要將嘴角那抹莫名的笑蓋住。


  宋墨殊極力壓抑著自己內心狂躁的情緒,平靜道,“回皇上,微臣來此,是有事啟奏!”落眸瞬間,他正好撞上了閩皓揚的視線,那雙一瞬間失神的茶眸裏似乎含有一些其他東西,灼熱如烈陽,彼此交鋒。


  “哦?那宋愛卿但言無妨。”閩皓揚一口吃下秦煙遞上來的水果,對著秦煙柔情一笑,似已將殿上的人忘記。


  宋墨殊心中的怒氣又狂湧而出,眉峰一挑,茶色的雙瞳中迸出了一絲森寒,“啟奏皇上,昨日的後宮之事,不知皇上是否可給微臣一個答複?”


  聞此,閩皓揚如同被刺中要害一般驀的全身一震。他半眯起眼,似乎在打量著什麽,如冰似刀刃的眼神毫不掩飾的落在宋墨殊的臉上,“昨日的後宮之事?你說什麽?!”


  “皇上,昨日在後宮發生了一起命案,為何皇上不動用刑部查究?!”宋墨殊研判似的看著閩皓揚,細細觀察他的一舉一動。


  閩皓揚先是一怔,繼而肆虐地一笑,用冷漠的語氣一字一句道,“你是站在哪一邊的?”


  宋墨殊不解問道,“不知皇上是什麽意思?”


  閩皓揚沒有立即回答他,隻是一揮手,“你們都退下!”待殿上隻餘了他們二人,他重新看定宋墨殊,眸子裏射出了懾人的光芒,“朕是何意?宋墨殊,莫非你忘了你和皇後的關係?!”


  宋墨殊倒也不否認,冷靜的眼神完美得讓人找不到一點破綻,“沒想到時間已隔良久,你還是這樣,當初在崇華山上的竹屋,你也是一樣不明就裏,便已經誤會了所有人。微臣不才,還攀不上當今的皇後娘娘。”


  閩皓揚自鼻腔中發出“嗤”的一聲冷哼,“宋墨殊,不管你如此狡辯,朕都不會相信你的一麵之詞。至於後宮的事情,還不足以由你插手。朕自有朕的一番緣由,也無需解釋給你。”


  “皇上,微臣隻想勸解皇上要顧全大局,後宮的事情沒有那麽簡單,皇上若為了一己私情,擾了朝野群臣的局勢,那便不僅僅是後宮之亂了。”


  閩皓揚直直地望向了宋墨殊,一種夾雜滿腔憤怒的幽光透過失去神采的瞳孔直刺入了他的靈魂深處,“你宋墨殊是什麽地位!不過身任一份閑職!竟敢這麽對朕說話!莫非你不要命了不成?!”


  宋墨殊知道形勢不好,忙斂袍跪地,“微臣忠心不二,即使皇上降罪,微臣也要說明,以免誤了天下蒼生。”


  “好了,好了,你閉嘴!”看樣子,宋墨殊的一席話真的觸怒了龍顏。閩皓揚內心不可遏製地憤怒起來,這憤怒如巨浪沒頂,吞噬了所有的思想,如鋪天蓋地的火焰,把所有理智燃燒成灰,“你莫非想挑戰朕的耐心?不怕朕再次將你打入大牢?!這次,朕可不會再對你手下留情!”


  宋墨殊抬起頭來,隻見閩皓揚的劍眉擰得緊緊地,冰冷狹長的眼睛閃過一片冷豔的寒光。他莫名淺淺一笑,“皇上,微臣來此早已不怕,生死又何妨,不過身外,微臣隻想勸諫皇上,皇後娘娘注定掌管不了後宮,還需皇上的力量。皇上如若再任其行之,那受害的便不僅僅是皇後娘娘了。”


  閩皓揚看著他,神情漸漸發生了變化,那原本僵硬的臉上竟如春風化雨般綻開了一絲笑容,隻是那笑裏很多故事,“輪到底,你最在意的還是皇後。”


  宋墨殊愣了片刻,轉向他,“不論皇上如何誤會,微臣隻想告訴皇上,我們是清白的。微臣隻是擔憂後宮,甚至整個皇宮的形勢。其中各種明理,微臣隻知皮毛,皇上定會明察秋毫,心如明鏡。如若皇上不信,那便請皇上怪罪便是。”


  “你以為朕不敢降罪於你?!”閩皓揚笑意一斂,衝門外一喊,“來人哪!”聲罷,自門外匆匆進入幾名帶刀侍衛,立定齊呼,“皇上!”


  “將宋墨殊帶回他府上,不準他再踏出府門半步!”


  細細碎碎的光芒在宋墨殊的眼中交疊著,就像是冬日厚厚冰山隱約現出的寒冰,交織著風聲,雨雪聲,複雜成道道冰鋒。


  還沒等他回過神來,便聞的一聲,“是,皇上!”


  宋墨殊依舊愣怔著,任由那幾位侍衛將自己的肩膀架起來,帶出了桃夭閣。他不知閩皓揚為何要這樣做,為何要有所顧忌,不再次將自己打入牢獄了。他眼中的閩皓揚並不是這樣一個會輕易放過情敵的男人,定也不會因為什麽人的勸諫而更改了決定。可為何?!他為何隻是將自己軟禁,而且還不是獄中?!


  這一切,發生的太過突然,又實在是太過費解。或許,這個男人的城府要比自己想象的更為複雜的多,這些,便是他留給自己的並無答案的難題。


  閩皓揚直直看著宋墨殊安靜不動地被侍衛帶了下去,眼中不由掠過了一絲疑惑。他注意著宋墨殊的眼神,是那麽空洞,那麽蒼涼,卻又那麽決然。


  他端起酒盞,連續飲了數杯,直至手臂突然被一隻纖手抓住。他抬起眸子,見是一張秀臉,光芒映到上麵仿佛籠了一層緋霞,難描難繪,無可形容。


  “你怎麽未經過朕的允許就進來了?”閩皓揚丟下酒盞,一把將那人的手指拉過,讓她躺在自己的懷中。“煙妃,你不怕朕怪罪你?”


  秦煙嬌羞地躺著,秀氣的身體妙的蜷縮著,呈現出一種優雅而自然的姿勢,如同剛剛綻開的瓣,嬌澀而縱情的揮灑著青的明媚。


  “皇上,你生氣了?”


  見了秦煙,閩皓揚的情緒慢慢緩和過來,他撫著她的肩膀,柔語道,“朕怎會生愛妃的氣?隻是有一些狗不安生了,朕有些心煩意亂罷了。愛妃,朕沒看出來,你彈琵琶的技藝又升高了。”


  秦煙眨了眨眼,嫵媚露笑,“皇上,你又打趣臣妾,臣妾可不理你……”她正欲掙脫閩皓揚的手臂,整個身體卻被他一翻身便壓在身下。“皇上,您等下還要上早朝呢……”


  “不急,先懲罰了愛妃,再言不遲……”


  突然之間,閣中又重新歸於寧謐。


  晨曦隱隱,霞光冉冉。天色雖隻蒙蒙發亮,潔白的窗紗上卻有酡紅的顏色成片映染。突有金色驕芒驀然自霞光後矍然四射,一束一束,穿越天地之遙緩緩探入深夜那已黯淡一夜的雙眸。


  宮門外正有幾人在守候,見宮門重新四開,忙走上前,卻見宋墨殊身後隨著一群侍衛,“宋大人,這……”


  宋墨殊看著打頭的莫子楚,楊燕南,李凝常等人,搖頭歎道,“你們還是來了。無礙,本官回家小住幾日,閉門思過。”


  眾人蹙眉不解,但都不語。唯獨李凝常上前道,“宋大人,放心,我等即刻會麵見皇上,請皇上開恩。”


  楊燕南眉間一蹙,勾起長長的眼尾望向李凝常,“李大人,你所言何意?宋大人怎麽了?!”


  宋墨殊衝李凝常會心一笑,目光淡淡擦過他,泛起一圈靜默的漣漪又迅速消散而去,“諸位大人回去吧,莫要生事了。皇上對本官已經極為仁慈了,隻是回家小住幾日而已,並無他事。”


  正在楊燕南又要說話時,宋墨殊身後的一位侍衛開口阻了他,“各位大人,皇上已下令讓我等送宋大人回府,請各位大人還是不要節外生枝了。”


  楊燕南狠狠看著他,將剛要出口的話吞了回去。


  而宋墨殊則黑漆著雙目亦瞧著在場諸位,安靜得有如一片寂寥的落葉,無波無瀾,“好了,本官先行告辭,各位大人請回吧。”他前越一步,停步在了眾人身邊,看了眼莫子楚,嘴角一揚,繼續前行。


  其後的侍衛們緊緊跟上,一齊出了宮門而去。


  宮門前的各位皆望著隊伍離去的方向,不由心中喟然。其中最知心的莫過於李凝常和莫子楚二人。


  “宋大人還是獨自一人承擔了。”


  李凝常側眸看向莫子楚,想他久久不語,此時卻開了口。他唉聲一歎,“莫大人,我等是否還要進宮麵聖?”


  莫子楚連連搖頭,眉心幾不可察地掠過些許紋路。他不知緣由的一笑,似乎是自言自語,“他還沒有完。”


  李凝常見莫子楚一臉淡然,竟然絲毫不慌不亂,看樣子根本不擔憂宋墨殊的處境。不過他沒有問及緣由,因方才他發現了那個細節,宋墨殊對著莫子楚笑的一刹那,仿佛時間翻轉,還是當初在翠閣軒內宋墨殊越過自己桌旁的那抹笑。


  “我們回去吧。”


  “恩,走吧。”


  宮門前的小徑上,幾個身影被光芒拉長,漸行漸遠。除卻流雲飛卷,再沒有一絲聲響,寂靜之中一股沉沉之氣正在一點一滴,不疾不徐地緩緩醞釀。


  已是入夜,一抹下弦月縱是再清亮,投在那沉黑的夜空中便也似畫筆上恰巧墜落的一滴白,堪堪便要淹沒在那墨色的筆洗中,靜謐而清冷。一林盛放的海棠似乎也抵不過這濃濃的夜色,早已沉沉睡去。


  夜風拂過,遙見一點朦朧的光漸行漸近,似深海上飄過的一瓣菊。待那點光近前而來,原來隻是一盞絲帛敷麵的燈籠,朦朧的橘黃色將提燈之人籠在光暈正中,竟是一隊侍衛。


  府門前懸著兩頂燈籠,照亮了橫梁上的匾額,正是“宋府”兩個大字。這裏是八府巡按宋墨殊的府邸,但大門緊閉,圍繞著府牆四周還不時有巡邏的侍衛來回走動,似乎一時間將宋府控製。


  府內沒有動靜,隻有點點碎碎的燈光,閃耀不停,不時有小小的螢蟲三三兩兩繞飛周圍,偶或竊竊私喁,有聲勝無聲益發顯得夜深靜謐。


  突然高牆之上一個人影若隱若現在房瓦之後,閃爍的眸光在夜幕中如星辰晶亮。他看著那隊巡邏的侍衛走過,而後輕功一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出了高牆,消失在夜色深處。


  那隊侍衛提著燈籠走遠,絲毫不曾察覺。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一般,黑夜閃爍的雙眸終於,漸漸,漸漸地闔上。


  風襲,寒月,更深露重。


  鳳闕宮中,幾位太監宮女正列在剔透琉璃鋪就的大殿上,屏息凝神。


  一陣夜風過,殿外樹影婆娑,將月色篩成一地零落的碎玉。殿中央,水色的紗簾輕輕搖擺,似簾內人安靜起伏的氣息。


  那人側臥在雲衾錦榻中,發簪墨梅,眼尾迤邐,半闔半張,臉容清豔絕倫,雖是看上去有些羸弱,但卻難掩眉宇間風流儀態,堪堪讓人難以逼視。


  殿內殿外安靜非常,太監宮女們都不敢多語打擾。白芯蕊近日的反應越來越劇烈,經常嘔吐,不食,精神不振。想來已一段時日過去,她腹中更是略顯了雛形,有這些反應也實屬正常。


  隻是這可苦了鳳闕宮裏這一群下人,終日忙裏忙外,唯恐白芯蕊有一絲一點的不適。這些已有人來吩咐過,大家都明知是皇上暗中的旨意,但鳳闕宮裏的人都裝的癡傻,不敢多嘴,以免惹來不必要的麻煩。


  正悄然間,突然一個影子呈現在帷幔的窗台之上,直勾勾地盯著鳳榻上的白芯蕊。他蹲在窗上,看著睡顏安詳的她,雙頰的膚色有些讓人心驚的蒼白。


  看來,近日來,她確實受苦了。


  白芯蕊正閉著眼睛,過了片刻,突然察覺了有何異樣,迅速睜開了眼。她看見了趴在窗上的宋墨殊,而他正用一種欣賞的目光盯著自己。她猛地一怔,表情瞬間變了。


  “你……”白芯蕊不敢相信,宋墨殊此時會出現,而且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在自己的麵前。仿佛一切過於虛幻,卻又來的那麽真實。


  宋墨殊跳下窗台,向前走了幾步,月光傾瀉在他的背上,泛出一種朦朧的溫暖。一如她初次所見,那身影在耀眼分明的白日裏卻帶著月光疏離的恬淡。


  他停下步子,看著白芯蕊突然笑了,終於一開口便打破了久違的安靜,“你對我用不著這般防範麽?”


  白芯蕊坐立著死死盯著他,雙手緊緊攥著被衾,圍裹在自己的身上。她的表情極為不自然,還一直咬著嘴唇,“你,你怎麽會來這裏?”


  宋墨殊尋了個木椅坐了下來,順便將自己手中的佩劍放在一旁的桌上,“我怎麽不能來看你麽?”


  白芯蕊低著頭,若有所思,但隻一瞬,似想起什麽,又看向宋墨殊,“你不是被皇上軟禁在宮外的府上了麽?”


  宋墨殊這次沒有立即回答,一個極濃的笑容綻放在這張極致完美的臉孔上,“想不到,你還是關心我的。”他說話的語氣很平靜,耳邊隱約聽得周圍無限唏噓,仔細一聽,卻又寂寂無聲,便是蟲鳴也無更莫說人聲,想來應是種錯覺。想及此,他又笑了起來,看來在她的身邊,自己還是會這麽敏感。


  “莫非你忘記當初我在竹林救你的場景麽,可不要看扁我。”宋墨殊手指把玩著桌上的佩劍,嘴角牽扯出一絲笑意。


  今日,他臉上的笑容異常的多,盡管白芯蕊還並未說多少話,但他知道,隻要讓他見到白芯蕊,那便是最值得自己幸福的事情。


  白芯蕊看著他,被他的眼神望穿心底,透過靈魂。她垂眸極力掩飾心中的慌張情緒,腦海中有關他的畫麵卻久久揮之不去。


  當初他在竹林立在自己的麵前,一身黑色披風,隨風揚起。他麵上本是冷酷無情,卻在回眸落在自己眼中時,竟然笑了。


  當初他帶著自己去山間的竹屋,因第一次做飯被他嘲笑,欺騙,在那裏,他和牧兒在一起上山狩獵,製作彎弓。在雨天門前的藤蔓下,他偷偷給自己戴上一頂精致的花枝所編的花帽。在山腰,他將平生最珍貴的玉笛送與自己,說他會回來尋自己的。


  這一切,仿佛是那麽近,卻又那麽遙不可及。


  可是他現在就立在這裏,而她,卻無法直視麵對他。是因愧疚?還是太過感激?是懼怕?還是擔憂連累?!

  或許,他的到來,本來就是一場錯局。


  “你怎麽不說話了?想什麽呢?”宋墨殊動了動身子,一雙墨眉微微起瀾。他下意識瞥了言四周,發現根本毫無動靜。


  白芯蕊靜靜說道,“對哦,你本就是武功高強之人,你若想去何處,任誰都擋不住你。”她頓了下,換了語氣,“你今日為何來這裏,有事麽?”


  宋墨殊正看她的時候,突然凝了神情,眼中有碎裂的光暈一閃而過,“你,過的好麽?”


  白芯蕊見他突然一下收斂了戲謔的神色,如此肅穆,不知他到底如何了。但輾轉一想,也難怪,後宮發生的這麽多事情,不可能不走漏風聲。


  “你來,就是問我這個麽?”她佯裝著不懂,因她知道,再不可讓宋墨殊為了自己這般冒險,本來今日聽聞他被皇上軟禁,還以為真的受了何罪,現在看來雖無病無傷,但她還是放心不下,閩皓揚不會輕易放過宋墨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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