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白芯蕊頓時瞠目,觀其做工,光澤,便知此物定不尋常,極可能乃價值連城之物。夜明珠,本即罕見,多流於皇宮王室,將相之家。想不到他一個小小縣丞,竟有此等罕物。想必衛吾笙定不知,他送了此物,根本不是奉承,乃自尋死路!
她將木盒列在閩皓揚的眼前,隻見他目若青鋒,看似沉寂卻冷冽攝人,暗流洶湧,不禁叫人看的心底生寒,催的四周霜凍,天地換顏。想必閩皓揚早已看出其中端倪,至於對這位縣丞,眸中自現出二字,“罷,殺!”
白芯蕊喚來一下人將此物收起,轉而對縣丞福禮道,“縣丞大人果然出手不凡,小女子甚為感激。”她故意一止,神情淡定從容地望著衛吾笙,“不過隻有此物,還甚是不夠。”
衛吾笙臉色驟變,目中掠過一絲不解,這顆夜明珠乃前年朝中某位大臣來此,想送與七絲酒樓老板娘之物,隻不過後來陰差陽錯進了自己的口袋。如今亦算是借花獻佛,殊不知這位滕王妃雖一弱女子,胃口竟比自己更大。不過,即使如此,也不必懼怕,她一個女子,不過是索要幾件首飾,或是府上的幾株並蒂蓮罷了。
“哦?不知白姑娘還想要何物?”他語調淡然,一派波瀾不驚。
“我需縣丞大人偕同上曲眾位富貴,捐助七絲堂紋銀十萬兩,不知大人是否答應?”
此言一出,衛吾笙原本清矍的臉上驟然掠過一絲陰霾,眸底星子碎寒,仿佛什麽東西絲絲碎裂,不複再現。他眼中忽爾閃過一絲銳光,嘴角的笑意一凝,之前送罷夜明珠後尚未成形的得意,在冷冷的寒風中變得支離破碎,北風料峭。
這是他萬萬不曾想到的,亦是他萬不得已必須聽從的。此招正是一石三鳥,既得益了七絲堂,亦空了自己的口袋,更讚了白芯蕊的聲譽。
不愧是城府極深的人物,沒過多會,衛吾笙便將心中的怒意皆掩了去,臉上所有的神情全部展作一絲笑容,聲音肅沉,“好,既白姑娘道明,下官亦不遮掩。”他轉而麵向著兩側百姓,揚聲道,“本官早已決定如此,即刻便捐助七絲堂十萬兩,一言九鼎,決不食言!”
眾百姓皆是驚訝,紛紛竊竊私語,顯然還不信任這所謂的承諾。
列在其中靜立的夏嫣卻不看他,而看向他身後的白芯蕊,卻在她眸中見到幾分秋水似的明淨,不禁在心底輕輕一動。她不知白芯蕊是否真的乃瑤姬轉世而來,但她的神秘,定不是自己能夠看透的。她有些不信這個世界上,還能有這種驚駭世俗的女子存在。
白芯蕊亦看向她,那雙眸像一潭無底的深水,任如何試探掂量,仍是捉摸不透。
想必這便是二人的宿命吧,誰亦看不透誰,卻在一步步探尋之中惺惺相惜。
衛吾笙回過身來,順了順長長的衣袖,繼而對白芯蕊沉沉一笑,眸中掩了所有的苦澀,“白姑娘,你看這樣,如何?”
“如此甚好,勞煩縣丞大人。”白芯蕊低眸福禮,燦然而笑,如同一抹輕美的陽光穿雲淡灑。她直身抬眸遠眺,見陰雲依舊未散,卻是遲遲不肯落雨。
她睫毛微微一顫,對身旁的閩皓揚使了個眼神,見他會了意,便又對衛吾笙道,“縣丞大人,時間不早了,我們先就此告辭了。”
衛吾笙一見二人要走,忙上前躬身施禮,“送白姑娘,送閔公子。”他揮手對身後眾侍從一示意,便從身後傳來一陣馬嘶聲。
白芯蕊舉目望去,見一身著粗布服裝的人從眾人身後慢慢走來,停在了眾人之外。衛吾笙對白芯蕊道,“白姑娘,這是下官購來的馬車,送與二位上路。”
白芯蕊嘴角輕勾,想不到這個衛吾笙想的還挺周到,“謝過縣丞大人。”
二人立在馬車之下,對眾百姓一一道別。
白芯蕊對眾人寒暄片刻,便走近夏嫣,眸中的柔軟凝滯了一下,後又化作一股清亮的柔光,沉沉言道,“夏姑娘,以後七絲堂便靠你了。”她略一停頓,湊近夏嫣的耳畔,輕聲道,“勿要忘記你我的約定,還有,觀衛吾笙的行動,飛鴿傳書於我。”
夏嫣微微頷首,眸中掠過一道無聲的鋒芒。
閩皓揚前麵先進了馬車,留白芯蕊一人依舊在眾人的相擁中戀戀不舍離去。
直至閩皓揚掀開布簾喚她一聲,白芯蕊才對眾人道,“鄉親們,今後好好生活,我定會再回來的。”她望了最後一眼夏嫣,後一步躍上,進了馬車。
隻聽得簾外傳來一股沉沉的聲音,“記得,一路送二位回去,定要護他們安全。”
“是,大人!”
伴著一聲長嘶,馬車開始緩緩前行。
眾百姓齊喧的聲響尾隨馬車傳來,“白老板……白老板……”
“白姑娘……”
其中有人哭泣,有人呼喊,有人沉默,有人注目。所有的聲音,皆融在天際的陰霾中,化作一股涼風拂在車窗上,呼呼作響。
白芯蕊透過車窗的布簾,望著追隨在後不舍相送的百姓,不禁感慨萬分,滴滴清淚滑落臉頰,融在上曲城的土地上。她突然覺得自己已是真正活在了這裏,這種感覺從來沒有如此強烈。上曲,已是她心所在之處,永遠不會離開。
車駕已離開上曲,身後的百姓幾乎空城而出,跪街相送者比肩接踵,多有人隨在車後步行十餘裏方歸。
上曲東郊隆起一座“萬人塚”,塚前立兩丈高白石碑,撰碑文以記上曲大疫。同年,城中百姓聚資修“憑春祠”,祠內供奉白衣踏蓮的女子神像。
這些,已是後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