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
“夏姑娘?!”
她抬眸見不遠處正迎麵走近一人,身影掩映在淡淡晨光裏,竟有一番仙姿玉色。那人已不再是他。她將紙箋輕輕收入袖中,卻聽那身影又呼喚了一聲,“夏姑娘?!”
她猛然驚覺,此刻的她,其實早已不是蝶落衣,而是夏嫣。
白芯蕊見夏嫣眼神一直迷離,不禁心中擔憂萬分。隻見她明澈的眸波深處似喜似悲,似憂似急,甚至難以察覺的帶了一絲淒楚的意味,那是她從未見過的一種眼神,驀然便在心頭掀起天裂地陷的漩渦,幾乎要將呼吸都抽空。
她便這般一直呼喚著夏嫣的名字,卻遲遲不見她回應。夏嫣,你究竟怎麽了?!
夏嫣從那遙遠千年之中遊離回現實,見白芯蕊正立在麵前,一臉慌張地盯望著自己。她本想說話,卻發覺喉嚨仿佛被卡住了何物一般,無邊世界裏似隻有自己一人的聲音。
她抬手一視,見自己的手臂上早已被滴滴夜露沾遍。夜露還在滴落,她覺臉上一涼,原來那是自己的眼淚。
原來是她哭泣太久,故一時發不出聲音。
白芯蕊取過手帕輕輕拭去夏嫣眸間的淚痕,不由揪心疼痛。夏嫣則輕輕擋住白芯蕊的手指,視她極輕一笑,如芒如針般,似要刺到她心底。那股溫雅含蓄的聲音慢慢從喉嚨中掙脫而出,帶著一絲清淚沾染的清涼,與靜幽,“白姑娘。”
白芯蕊怔住,慢慢收回手指,眼神一直盯向她,“怎麽了?”
“白姑娘,謝謝你。”夏嫣目光中純潔似水,淚痕尚尤在,笑靨卻自然綻開。她看著白芯蕊,修眉之間竟露出一絲琢磨不透的風韻,“白姑娘,我說過,有朝一日,你會見到我的容顏……”
白芯蕊仍遲遲處在呆滯之中無法走出,卻見眼前那佳人將手指輕輕抬起,拉下臉上的麵紗,繼而素手垂下。
她竟無法形容自己眼前所見,映入眼簾的是一張舉世無雙的容顏,疑是仙女下凡來,回眸一瞥勝星華。那份眩目,幾要將天際上的月光都失了神采。
白芯蕊漸漸不知何言,同為一個女子,卻也被那風華所迷眩。宋墨殊,或許當年你便是同我這番心境。可是你又為何離她而去呢?!
“夏姑娘,你為何……”白芯蕊久久擠出寥寥幾字,卻在夏嫣清水出芙蓉的麵容下戛然而止,不敢多語。
夏嫣隻一笑,兩彎秀眉似蹙非蹙,“我既將白姑娘當作我一個真正之友,便必要知麵,知心,亦補了點滴我欠白姑娘的恩情。”
白芯蕊眼神依舊落在夏嫣那張秀麵上,沉沉道,“不料夏姑娘竟有這番絕世美貌。”
夏嫣莞爾一笑,仿佛早已拋了方才憂傷的心緒,“白姑娘說笑了,我這等麵容在白姑娘麵前,也稱謂不上什麽絕世。”
白芯蕊低眸不語,月色在臉頰上映出片片緋紅。
已入夜甚深,夜風襲身,一股難以抵擋的刺骨。
白芯蕊抬眸望著亦低眸遐思的夏嫣,淡淡道,“既我已將玉笛交與夏姑娘,明日也便可以安然離去了。天色已晚,我便不好叨擾,先告辭了。”
夜風又是一陣,亂動著夏嫣身上的披風飄然。她已不再過多好言去挽留白芯蕊,因她心知,白芯蕊比那個男人還若迷一般,定不是一己之力便可束縛她留於此地。這一切命數,其實皆是注定。來是注定,離亦然。
“白姑娘,明日臨別,我去送你。”她的身影投射在白芯蕊的眼神中,閃閃發亮。
白芯蕊含笑頷首,柔聲道,“夏姑娘,倘若有朝一日他回來尋你,定要守住他。我祝福你們。”
夏嫣低眸瞥了一眼手中的玉笛,臉上表情堅決,道,“好。”
“那,我先回去了,夜深了,夏姑娘也早點歇息吧。”
白芯蕊對夏嫣略一低首福禮,便退步出了裏堂。
夏嫣則一直凝望著白芯蕊的背影,離了清輝月華,漸漸隱在黑暗深處。她纖手漸漸將玉笛握緊,臉上滑過的晶瑩再次墜落在那一襲翠色,仿佛一抹新綠吐露綻放。
白芯蕊悄聲回了客房,見房間裏的燈燭還亮著光,心中不由一驚,見閔皓揚正伏在桌上以手支頤,閉著雙目,似是入夢的模樣。
盡管她躡步靠近,卻還是將閔皓揚驚醒。閔皓揚慢慢睜目,見是白芯蕊,臉上的倦意淡淡化作一絲淺笑,聲音幽遠,“芯蕊?你回來了。”
白芯蕊止了腳步,靜立在距他不遠處,嘴角卻如何勉強都無法牽出笑意。或許是她太倦了,抑或是她見閔皓揚這般心生觸動。她麵無表情地回道,“嗯,你去榻上睡吧。”
閔皓揚隨麵上難掩疲倦,兩眼惺忪,但還是發現了白芯蕊的異常,她的臉上似是哭泣過一般,泛著一絲不自然的光澤。他起身將白芯蕊拉至懷中,卻發覺她全身清涼,臉上一冷,問道,“芯蕊,你怎麽了?”
白芯蕊躺在他溫暖的懷抱中,靜靜閉上雙目,隻字不語。隻餘淡淡的呼吸聲融在他散發的氣息裏,融在窗外漫漫的月色裏。
閔皓揚則立著不動,眸中冷峻如彌漫黑夜。他便這樣一直抱著她,直至她沉沉睡去,才將她輕輕抱在榻上。
榻上的白芯蕊緊緊閉著眼睛,麵容安詳,或許她隻有在入夢之際才會這般心安。
閔皓揚伏在榻邊看了她良久,不禁抬手去撫她額間散落的發絲,和不知為何流淌而下的汗滴。他不知方才白芯蕊去了哪裏,可是他知白芯蕊的玉笛不見了。
他離開榻邊,負手立在窗前,見月色漸漸淡去,夜確是很深了。他眼簾前仿佛出現一個男人的影子,那是一個身著一襲黑色披風的男人。那人立在窗外的雨中,一直深情望著白芯蕊,眼神幾乎要將白芯蕊全部的心底都探了去。
閔皓揚冷冷一哼,閉目將那個身影撚碎在腦海中,沉入這夜幕的黑暗深處。
轉眼,一夜又過去,任何也逃脫不得,該來的總會要來。
白芯蕊自榻上靜靜睜開雙眼,見屋中空曠無人,閔皓揚又不知所蹤。她披上一件淡粉色衣衫,下榻來,將窗扇四開,道道晨光迎麵撲來,暖了剛醒的清冷。
耳畔傳來門外吵吵鬧鬧的聲響,似是人的腳步與言語聲,細聞卻並非一人。連窗外皆響起一股不止的喧囂,舉目去卻空無一人。
白芯蕊不禁蹙起軒眉,略一沉吟,裹了裹身上的衣衫,徑直出了門去。
白芯蕊剛出了客棧客房,便見客棧裏全堆積滿了人。看身上的穿著,他們應大部分是上曲的百姓。她不禁一驚,如此多的人如何聚集在此地?!
忽在人群之中有一高亢而驚喜的聲音響起,“快看,是白老板!”
那些百姓順著那人的手指,紛紛向著樓上靜立的白芯蕊投來目光。他們一見真是白芯蕊本尊,皆欣喜若狂,擊掌喚道,“白老板,白老板……”
白芯蕊不知這些百姓究竟在作何,不禁呆滯在原地,眼神緩緩掃過他們,卻不曾見閔皓揚和夏嫣在其中。
一人忽從那些人之中抬步走出,看樣子他應是他們選出,與白芯蕊說話的代表。那人顯然已過杖家之年,卻意氣自若,一雙凹陷的眼神仍深邃有神,全身上下散發一種雍容閑雅的氣質,應是上曲百姓所尊重的一位老者。
他上前趨了兩步,將那些百姓撇在身後,仰頭對著樓上的白芯蕊,沉沉道,“白老板,老夫霍辰白,乃上曲天音書院的教書先生。”
白芯蕊微微頷首,展眉一笑,“原來是霍老先生,不知百姓們聚集此處所為何事?”
那人顎間幾縷仙風道骨的白須,隨清風靜靜飄揚。他躬身回道,“我們聽聞白老板今日要離開上曲,特來尋白老板,想求一真假。”
剛語罷,身後眾百姓中便有大聲應和者紛紛道,
“是啊,白老板,你不能走……”
“白老板,我們還沒有報答您的大恩大德呢……”
“白老板,你為何要離開啊?……”
白芯蕊已大致猜到了今日“客棧之亂”的緣由,定是誰人將自己要離開上曲的消息散播出去,才引來這些多百姓的圍觀。不過,知曉此事者,莫過於閔皓揚與夏嫣二人,閔皓揚自來與上曲百姓甚不熟悉,應不會自主去將此事傳來。莫非是夏嫣?不過照她的性格,似亦不可能。但是,又能是誰呢?!
白芯蕊沒時間想這麽多,隻能回了那老者,“霍老先生,小女子因家中有事,確實要暫時回去,實屬無奈之舉,還望百姓們理解小女子。”
眾人又起喧嘩,
“白老板,既是如此,你還會回來麽?……”
“白老板,我們都舍不得你離開啊……”
“白老板,你家在何處,離此地遠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