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7、
“想不到末將能在此偶遇滕王,也不枉苦勞奔波數日。”
閩皓揚輕輕抿了一口茶,側過臉去見殷昇一臉冷峻,於那明亮的眼底覆上了深淺不定的光澤,“殷將軍不知為何在此?”
還沒等殷昇回答,南王便一語搶先,道,“殷將軍前幾日已來到了府上,本想尋賢弟的下落,卻不料竟在此偶遇。”
待南王話音剛落,殷昇便順著話說道,“滕王,末將已經尋你很久了。”
閩皓揚極輕地揚起嘴角,隻若有若無地笑了笑,“尋我作甚?”
南王又搶話道,“賢弟啊,你怎會如此糊塗?!有此良機,怎棄皇位不做呢?殷將軍已將所有的事全告知於本王,請恕王兄直言,賢弟做的確實甚不應該了。”
閩皓揚心知南王一直不覬覦皇位,當初老王爺和邢王逼閔裕下位之際,南王居於金陵遲遲不出一兵一卒,放話已不貪戀政事。待邢王即位之後,更是不曾上朝過。邢王見他無謀亂之心,也便不去理睬他,任由他在金陵安享了。
二人之意明了,閩皓揚早已會意,倒也回的輕鬆,“我不過想學王兄罷了。”
南王澀澀一笑,“賢弟此言差矣,本王在這裏逍遙自在,隻因京都不屬於本王。賢弟則不同,既有先皇的遺詔,必應即位。況且,如今百姓孤苦,還需要賢弟趕緊即位才是。”
殷昇見南王正在勸解,趕緊附和道,“王爺,末將同意南王,此次前來,便是想恭迎王爺回宮。恕末將直言,如今雲貴妃暫政,不理百姓,大臣皆是敢怒不敢言。諸多大臣已遭彈劾,竟連尚書華休大人皆一氣之下病的臥榻不起。倘若再這樣下去,京都危矣,天下危矣。”
閩皓揚微微歎氣,其實多日來,見到一路上的情景,自己也不是沒有想過要回去。如今再加上二人的勸解,內心早已不再堅定,隻是還有一人,他必須讓她理解才是。
“王兄,殷將軍,在下不才,其實群臣盡可另擇賢明。在下如今不過是一介庸流,天下大任已全然與在下無關。”
見閩皓揚一臉決然,一字一句皆是不容置疑,南王早知這個賢弟如若決定一件事,便再難更改。他臉上滑過絲絲無奈,歎道,“賢弟之事本王本不該插手,不過事關天下蒼生,還請賢弟認真思量,黎民百姓還請賢弟萬要放在心上啊。”
閩皓揚微微頷首,沒再說話。他執起茶盞,抿了一小口清茶,劍眉忍不住微微一掠,初沾唇齒的清甜,一縷送入喉間化做漸濃的悲苦久久不散,餘留齒間尚帶著些酸澀。
一旁坐立的殷昇瞥過眼神注視著品茶的閩皓揚,一臉讓人讀不懂的神情。
尷尬過去,南王抬眸對閩皓揚道,“對了,不知賢弟今日來府上……?”
閩皓揚這才想起來這裏的目的,沉沉道,“王兄,其實舍弟此次前來確有要事相求。”
南王臉上的表情轉為微笑,“賢弟但講無妨,本王一定照辦。”
“前幾年我們征戰大漠之際,在草原上捕捉過一隻毒狐,王兄是否還記得此事?”
南王蹙著雙眉,不知閩皓揚為何要提此事,“當然記得,那隻神獸本王還甚為喜愛,不過身上有毒,由此府上死了很多人,本王無奈之下隻能將它放歸了。”
閩皓揚問道,“我記得當初毒狐受傷,不知後來是如何康複的呢?”
“賢弟不記得當初你我二人入宮麵聖,遇見突厥國的使者了麽?當時本王讓他回去幫忙尋解救的方子,後來飛鴿傳書到了府上,便依照那個方子救活了毒狐。”南王輕輕歎氣,看得出至今他還眷戀著那隻毒狐,畢竟是隻難得的神獸。
閩皓揚繼續追問,“不知王兄是否還留著那個方子?”
南王略一思忖,“府上倒是沒有,當初是在信原堂抓的藥,那裏說不定還留著。”
“信原堂在何處?”
“信原堂是金陵一間有名的藥鋪,就在離王府不遠處。如若賢弟想求的話,本王即刻遣人前去詢問便是。”
閩皓揚想了一想,起身道,“此事關係重大,還請王兄勞心費力盡早尋來。”
南王衝他頷首,轉而對堂外大喝了一聲,“來人。”
堂外匆匆走進幾個侍從,齊齊跪在堂下,聲音冷冽,“王爺!”
“你們幾人立即前去信原堂,尋一治療毒狐的方子,道是本王口諭。速去速回!”
“是!王爺!”語罷,那幾人一抱拳施禮,整齊劃一地退了出去。
南王轉而對閩皓揚道,“不知賢弟索要這個方子有何用處?”
閩皓揚還不曾見過方子,不知它是否能解瘟疫之症,便沒有說出實情,隻道,“舍弟在崇華山遇過一隻毒狐,也受了傷,想尋了方子救它性命。”
南王一怔,表情瞬間呆滯,“崇華山?!”
閩皓揚回道,“是。”他轉而看了一眼殷昇,不由想起了殷弘殷老前輩,當初離別之際,老前輩還讓自己有機會告知殷昇和殷皇後,不要再去尋他,此時不知該不該告訴他。
“當年本王的人便將毒狐放在了崇華山,這次又被賢弟遇見,看來是命中注定啊。”
果不其然,那毒狐便是南王放掉的那隻。
閩皓揚道,“我亦於一個偶然的機遇才得以碰見,不過毒狐也甚是通靈,雖傷可還是跑掉了。舍弟隻想尋了方子,他日再遇好救它性命。”
南王低眸又長長歎氣,“唉,要不是當初死了很多人,本王是無論如何不會放走它的。”
閩皓揚見南王滿臉的悔意,可是如想再去捕捉便極其不易了。
三人靜默,廳堂之上南王一直不語,若有所思。
南王眸中像一潭無底的深水,凝視著堂外漸漸暗淡的陽光,心中卻是躊躇非常。待回過神來,他轉而一笑,對同樣沉默的閩皓揚道,“賢弟此次來府上,萬要多住幾日才是啊。”
閩皓揚抬眸視他,聲音漠然平穩,“還請王兄恕罪,我見了方子,便要回去。”
南王臉上笑意不改,道,“方子先不急,賢弟無論如何定要住一日才是,本王已是好久不曾與賢弟促膝而談了,今晚定不醉不歸。”
閩皓揚瞅見南王一臉真誠,心知無法推脫,便道,“好吧,我便叨擾王兄一晚。”
“誒,不要這樣說,賢弟不回去,本王才開心。”南王再一笑,轉而對一旁的殷昇道,“殷將軍,既尋到了騰王,本王在府上擺上宴席,你今晚也不要走了。”
殷昇神情微冷,像是從來不曾笑過一般,沉沉道,“王爺,末將今晚還在軍中有要事,恐怕難以從命了。”
南王麵露惋惜,“也罷,三軍還要仰仗殷將軍呢。”
“王爺言重了,末將不過是盡己本職罷了。”殷昇立起身,對二人拱手道,“二位王爺請留步,末將先告辭了。”
南王起身道,“送殷將軍。”
殷昇側臉凝視閩皓揚,嘴角微揚,眸中閃動一絲複雜,“騰王爺,萬要珍重。”
閩皓揚先是一怔,後冷冷回道,“送殷將軍。”
殷昇盯望了閩皓揚很久,直至臉上的笑意匆匆過去,便轉身退了堂。
“賢弟,請坐。”
閩皓揚從神遊中回過神來,緩緩頷首,重新坐了下來。他實在看不懂剛才殷昇的那個眼神的含義,隻感覺他似在向自己表達什麽意思,可是看不穿。
慢慢月已上半空,夜幕漸漸沉了下來。
偌大的南王府門上掛著明亮的燈籠,照亮了整個肅穆的南王府。門前來來往往的百姓依舊不絕,全將南王府所有的繁盛盡收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