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四章 橫生枝節
男人在石像上摸索了幾下,拉出鑲嵌在像身里的一個銅環,卯足了力氣,把佛像拉了出來。
佛像後面有一個半人高的山洞,裡面黑黝黝一片,深不見底。刀疤男朝後面的四個人擺了擺手,那四個人就首先把我們幾個推了進去,刀疤男跟在最後,怕橫生什麼枝節。
刀疤男在靠近岩壁的地方摸了一下,掏出一根蠟燭,用隨身的火石點燃。
一塊岩壁隨之上升,露出了一條黝黑冗長的洞口。我滿腦子只剩一個疑問,這個暗夜的老大到底是什麼人,難道是吸血鬼不成?為什麼放著好好的房子不住,要住這麼一個詭異陰冷的地方,搞得好像是墓穴。
岩壁下面露出的洞口很狹窄,但洞內卻很寬闊。
大大小小的鐘乳石嵌在洞頂,不時有水滴落在地上,打濕腳下的黑泥。有些地方坑坑窪窪,積滿了水,有些地方倒還算平整。入口的地方很寬,往前十幾米的地方卻越來越狹窄,長長的山洞只有一人行走的寬度了。
這麼多年,我也號稱是什麼環境都見過。連豹頭和他姑姑時候家裡那種噁心的場景我都遊走過一翻,但是今天來到這,我卻莫名的覺得後背發涼。
看來血腥和詭異,還真是詭異給人心裡上帶來的衝擊更有持續性。
刀疤男拿著蠟燭,小心翼翼地在山洞中行走,這四個男人加上我們三個安靜地走在他的前面,刀疤男和我們始終隔著五六米的距離。
大約走了半個小時,洞漸漸變寬。走過橫跨在上面的一座石橋,洞終於到了底。
洞外陽光燦爛,鳥語花香。
這是一個很大的花園,中間挖著個大型的噴水池,透明的池水在金色的陽光里折射出七彩的光華。西面有幾間木屋,一字排列著。藍色塑料屋頂蓋著一個很大的露天篷房,佇立在木屋中間,連接著後面的一個院子,隱隱有雞鴨的叫聲。
原來,原來。
幽深陰冷的地下通道不過就是一個隱秘的幌子,這老大的真正住所是在這裡,看環境,也算是一個世外桃源了。
想來那雞鴨的叫聲,應該是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一堆人躲在這裡,食物的來源就只能是這些了。
我心中思量,再看肖川,他臉上也始終不露一點聲色。
我們一路被帶到一個大型的篷房裡。
只見十幾個男人都穿著白色的工字背心和寬鬆的牛仔褲,三三兩兩地坐著,有的叼著根煙,有點喝著酒,圍著打牌,不時說些黃段子。
地上掉了一地的拖鞋。
在這堆人中間,有個四十多歲的男人躺在躺椅中,腳邊跪著個雲南少女,小心地幫他捶打著膝蓋。這人有張國字臉,眉眼微微閉合,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虯結,藍色的泡沫拖鞋耷拉在他腳上,輕輕搖晃著,似乎下一秒就要掉下來。
「勝哥,人帶來了。」刀疤男上前,一改之前的態度,弓著背唯唯諾諾地說。
我壯著膽子往前走了兩步,離躺椅上的男人兩米遠。
男人還在假寐,似乎沒有聽見聲音。
四周忽然安靜下來,一雙雙眼睛把目光落到我和肖川兩個人的身上。
肖川也就任由他們看著,神色自然地不能再自然。
過了彷彿有一個世紀那麼久,那個叫勝哥的才睜開了眼睛,換了一個坐姿。少女馬上跪倒在地,唯恐惹惱了他。
王勝揮揮手,把她屏退。他皺了皺眉,打量著我,又轉過頭去打量肖川。
不過這勝哥臉上的表情,和之前刀疤男臉上的倒是一致,全都是滿臉的不屑和不以為意。並沒有對我們兩個做過多的理會,轉頭對旁邊另一個男人道。
「先說我要的貨帶來了嗎?」看來我是誰並不重要,在這個人眼裡還是生意最重要。
我身後站著的一個穿著紅上衣的男人繞過去,把隨身攜帶的箱子擺到中間的桌上。那個叫勝哥的打開檢查,用指尖戳破一小包粉末,捻了點含入唇中咀嚼,然後吐掉——果然是純度很高的貨,微微點頭,「雄哥果然沒有讓當家的失望。」
「貨是高老大那邊的,我們台北只負責提供錢。」紅上衣補充道。
「這我知道。我們三邊的合作,一向是相輔相成的,缺一不可。」半晌,勝哥露出一絲微笑,給他拉開一個位子,「坐。」
紅上衣也不客氣,直接坐下來。
勝哥道,「雄哥讓你來,除了帶這趟貨外,還有別的事情嗎?」
紅上衣道,「讓我順便去緬甸那邊看看,能不能幫上什麼?」
聽到緬甸兩個字,我的耳朵也跟著豎了起來,好像冥冥之中這一切,都是互相聯繫的。
陽光似乎在這一刻暗了暗,勝哥原本還算自然的目光,漸漸地陰沉下來,「以往交易,只管貨到,緬甸那邊,我們老大和你們雄哥一直都保持友好關係,互不干涉。雄哥這次,是什麼意思?」
「上面的意思,我也不清楚。」紅上衣笑了笑,並不畏懼。
勝哥陰冷地說,「就算是什麼大事,派你一個乳臭未乾的臭小子去?別說我不信,換了別人,別人也不信。」
「左興的老大在金三角也是個人物,卻用你一個從西北逃出來的雜碎。換了是我,我也不信他會用你。」這紅上衣說的話一點都沒留情面,連我聽了都不住的捏了一把汗。
「臭小子,你他媽的說什麼屁話?敢這麼說我們勝哥!」旁邊一個大漢直接揪住他的衣領,把他提起來。
紅上衣笑道,「想動粗啊?」
「臭小子,你活得不耐煩了?我他媽今天就要……」
「放開他。」勝哥低頭說。
「可是大哥……」
「我不說第二遍。」
大漢打了個寒噤,連忙退到一邊。紅上衣整了整衣領,環顧四周,「這兒吃住簡陋,養的狗倒是不錯,牙口鋒利還會亂咬人。」
「你——」大漢剛想怒罵,被勝哥一個森寒的眼神又逼回去。
不知道這個紅上衣到底是何方神聖,能讓這個態度囂張,而且在暗夜組織里看起來是個領導人物的勝哥也退讓三分。
我和肖川雖然一直都在肩並肩的站著,但是卻一直都沒有說話的機會。這種感覺這讓我覺得憋了一口什麼,心中好多疑問想要和他說一說,但是都沒有機會。
勝哥這時候拍了拍褲子,從躺椅中站起來,這才正眼看了我一眼。沉默的探尋,一瞬之間的事情。
再轉過頭就又是對紅上衣說「三天後我們動身,你準備一下。」
眾人正準備散開,忽然,一聲怒吼從遠處傳來。一個圍著頭巾的男人朝這裡衝過來,撲向紅上衣。篷房外圍曬扁豆的架子都被他撞翻了,紅上衣微微蹙眉。等他近身,微微一側,避開他揮過來的拳頭,一記側踢把他撂倒,球鞋踩在他的臉上,印了個鞋印。
頭巾男奮力掙扎,卻於事無補。
紅上衣饒有興趣地看他做著垂死掙扎,眼神不屑。
「阿發,你發什麼瘋?」勝哥冷冷瞥了他一眼,「要不是看在刀疤的面子上,我會收留你?雖然都是從西北出來的,但是,你要是壞我的事,照樣給我滾蛋!」不管發生過什麼,頭巾男這樣沒有頭腦的行為,顯然是往他臉上扇了一巴掌,狠狠掃了他的面子,勝哥心裡惱火。
後來上來幾個手下,架住了他。頭巾男神色瘋狂,拚命大喊,「勝哥,別信他,這小子是『針』,二兩就是他殺的!」
這個詞我倒是能聽懂,所謂的針就是卧底的意思。
勝哥神色一凜,重新審視那個紅上衣。
紅上衣不見閃躲,「如果真是我乾的,我怎麼可能是『針』?哪個正常的警察會胡亂開槍殺人?」
他什麼也沒承認,也推了個乾淨,偏偏頭巾男沒辦法反駁他。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是不可能。我做過卧底我清楚,就算是卧底警察,也不被允許在卧底過程中殺人,而聽這個頭巾男的說法,那個叫二兩的,還就是死在這個人手裡。
「好了,你也鬧夠了,下去。二兩在下面看到你這副樣子,也不會死得安心。」最後,勝哥發了話。
頭巾男只好打落牙齒往肚裡吞。
幾個男人把他帶下去,名義上是「送」,幾隻手卻扣在他後背。頭巾男估計也很清楚,勝哥就是把他當一條狗,多一個不多,少一個不少,絕不容許他質疑他的威嚴。
頭巾男被帶走之後,篷房裡又回歸了安靜。
我利用這短暫的安靜,重新思考了一下這一整件事,包括他們兩個剛剛的對話。
這紅上衣聽語氣是台灣那邊的團伙,勝哥是暗夜的老大,也服從於左興,認左興為大佬。
左興搞金三角的生意,因為上一次事的失利,隨時都有可能終止和暗夜之間的合作。
那個雄哥,應該就是紅上衣的老大。
這樣一來,緬甸這個地方就和我熟知的幾方力量全都扯上了關係。
左興,金三角,還有肖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