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我不會放過你的
這可以算是那天醫務室之後,肖川主動和我說的第一句話。【零↑九△小↓說△網】
我攥著手機的手有些微微出汗,猶豫了兩分鐘之後,我回了個好。
肖川約我在69中實驗樓樓頂見,實驗樓不在69中院里,而在馬路對面的那個校區,所以沒有封閉起來。
我給門衛看了一眼准考證,說自己是69中的學生,有東西落在學校里忘了拿。門衛看我表情著急,又想著那邊馬上就要開考也耽誤不得,就讓我快去快回。
我一邊朝實驗樓跑,一邊盯著手錶,還有將近兩個小時,時間很充裕。
實驗樓一共五層,沒有電梯。我用最快的速度跑上去,卻沒看見肖川,四下看了一圈,發現樓頂天台上有一間屋子的門正開著。
我探著頭走進去,一邊走一遍試探的喊了聲肖川。
原來這裡面是69中用來存放雜物用的倉庫,棚頂距離地面足有五六米高,只在沿著棚頂的一圈有一條窄窄的窗戶,能勉強透進來光。
我的腳步聲在這個空曠的倉庫里回蕩了足有五六秒,才最終消散。倉庫里雖然雜亂,但一目了然,除了我之外,根本沒有第二個人。
就在此時,身後突然傳來轟隆一聲,倉庫的大鐵門被人從兩邊一起拉上。等我當即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兩扇厚重的鐵門緊緊的貼合在一起。
我在鐵門徹底關嚴的最後的一刻,看見了汪小敏帶著怨毒的笑臉。
「汪小敏!你開門!你開門!」我把鐵門拍的轟隆作響,根本顧不上手掌傳來的鈍痛。
「那天你帶走孔馨瑩,就該想過會有麻煩。」她不緊不慢的說。
我的心忽的一下懸上來,沒想到我為了躲著她一周沒來上學,最後卻在中考這天被找上門。當時救下孔馨瑩雖說不是頭腦發熱,但確實是有些衝動。
我完全可以去找肖川,或者用任何的辦法都好,自己怎麼都不該蹚這趟渾水。
「給我上鎖。」汪小敏一句話之後,只聽門外傳來鐵鏈互相撞擊的聲音。【零↑九△小↓說△網】我心慌到極點,連連求饒。
「我求你了,不要,你想打我罵我都行,拜託你放我出來!」
「我知道你骨頭硬,什麼都不怕,打你罵你都沒辦法讓你長記性,我得讓你知道,和我作對是個什麼下場。」汪小敏沒有給我任何轉圜的餘地,短短几秒,倉庫的鐵門就已經被他們鎖死。
我依舊沒有放棄的哭喊求饒「你給你跪下好不好,我可以當著全校所有人的面給你跪下,我求你放我出去,我求求你了。」
汪小敏好像把頭靠了過來,聲音明顯清晰了許多「放了你?也可以啊。」
我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看見了希望,但汪小敏的下一句話卻又把我推進深淵。
「今天晚上四點之後,我來放你出去。」
我所有希望的火焰被瞬間澆熄,剩下死灰一堆。我幾百個靠掐自己大腿熬過的晚上,堆積如山的模擬試卷和練習題。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和吳左爭取的讀書機會,我咬著牙狠心傷害的肖川的好,我所有的努力,一次次的隱忍和退讓,都在這一刻,因為汪小敏惡作劇式的報復,即將付諸東流。
我不由得攥起拳頭,心中一股洶湧的怨恨瘋長。
「我不會放過你的。」我幽幽的對門外說。
汪小敏並不屑於我的威脅,冷笑了一聲招呼身邊的幾個人離開。我已經不憤怒了,取而代之的是灼燒心頭的恨。我已經極盡卑微,甚至連尊嚴都不在乎。我什麼都沒做錯,為什麼要這麼對我?
或許這齷齪的世道就是如此,沒有道理可講。老天爺不會因為我看起來好欺負而少打我兩個巴掌,所以這一次,我一定要她付出代價。
頂樓沒有信號,這是我一早就預料到的。手機可以說是個廢物,我唯一的辦法,就是從上面那一排看起來高不可攀的窗戶爬出去。
靠著那面牆,堆放的是被淘汰下來的桌椅板凳。這東西堆不實,踩上去肯定一下子就塌了。但是目光所及之處,好像也沒有什麼能爬上去的東西,所以我不得不嘗試一下。
距離開考還有一個小時,我沒有時間可以耽誤了。
淘汰下來的桌椅板凳,大多是殘破的。有的斷了木板,有的露著上銹的鐵釘。我慌裡慌張的,手上被劃出了好多個口子。這時候也顧不上那麼多,隨手把血往衣服上一抹,踩著摞起來的桌子就站了上去。
我在成堆的木板桌椅中往上爬,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刃上。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眼看著戰戰兢兢的就快爬到最上方,卻下面不知道哪裡沒支住,猛地沉了一下。
雖說只下沉了不到幾厘米,但還是把我嚇出了一身冷汗。我維持著剛剛的姿勢,一動不敢動。可兩秒之後最下方的桌椅卻轟然倒塌,我從幾米高的地方狠狠的摔在地上。倒下的桌子不留情面的砸在我的身上,我抱著頭,蜷縮成一團。
開考前半個小時就該是進入考場的時間,從這裡下樓到過馬路,到找到我考試的教室,這一路要費的時間也得二十多分鐘。我看了一眼表,現在再不出去,真的就來不及了。
我連哭的時間都沒有,死命的把自己身上的桌子搬開,衝到鐵門前大聲朝外面喊,手上動作不停,恨不得把鐵門錘破。
「救命啊!有沒有人!有人被關進來了!救命啊!」我幾乎快要喊破喉嚨,外面卻一點聲音都沒有。
我只能把全部的希望寄託於那一排窗戶,所以重新快步跑回去把散落的桌椅堆起。
「我一定得出去,我一定要出去,吳十五,出不去的話你這一輩子就完了。」我像瘋了一樣嘴裡不停的嘟囔,但是這該死的桌子被摞高之後,只要我站上去一踩就又會垮下來。
我跌倒了無數次,又摞起來無數次,反反覆復不知疲憊。我也不知道到底哪裡被划傷了,只是手上的血從一開始的溫熱到後來變得有些黏膩。
我沒空顧及自己的傷,我只希望自己的動作能快一點,再快一點,好讓我能從時間的手裡搶回自己的命運。可最後當我看到手機上顯示九點整的時候,整個人像是被抽線的木偶一樣,癱坐在地上。
考試開始了。
我想叫,想哭,想吼,最後卻發現什麼力氣都沒有,只能癱坐在這,獃獃的看著。我想起了肖川,想起了葉小白,想起了從學校離開那天,班主任在辦公室里交代我的那些話,甚至還有一瞬間,想起了吳左。
難道我活著的意義就在於向世人證明,人是折騰不過命運的嗎?
好像不是。
外面好像傳來開鎖的聲音,我本來以為是我的幻覺,可下一秒,剛剛放我進來的門衛大爺一臉不耐煩的拉開了鐵門。
「誒我的天,你找東西怎麼找到倉庫來了?那邊都考試了你幹啥呢?乾等看不著你出來…;…;」
我沒時間理會大爺的絮絮叨叨,猛地站起來抓起地上的准考證和筆袋就往外沖。如果摔不死,我恨不得能從五樓的天台上跳下去。
好像是有人把我的心撞進了瓦罐,外面又蒙上了一層牛皮紙,每次跳起來的時候,都能聽到瓮聲瓮氣的咚,咚,咚。
我從馬路飛馳而過,一輛黑色的尼桑天籟一腳急剎停在我面前,但卻還是有一部分餘力撞到我的大腿,我被撞得身子一歪,向後坐在地上。
車裡面的男人伸出頭來咒罵「找死啊你,走路不看路。」
我快速的從地上爬起來,眼睛始終盯著學校大門。站起來之後才發現,右腿好像被撞傷了,明顯的刺痛。我咬著牙,忍著痛跑到校門口,沒等學校門口的保安攔,就直接沖了進去。
一邊跑的路上還在一邊看錶,開考已經十五分鐘,我心跳如鼓,想著不管這次怎麼樣,也得試一把。
我好不容易拖著這條腿跑到了二樓我的考場,門口站著一個戴著監考牌的中年女老師,上下看了我一眼「對不起同學,已經過了入考場的時間了。」
「開考前十五分鐘,現在…;…;」我話還沒說話,就發現現在已經是九點十七了。
我眼睛一紅,哽咽開口道「老師,我求你了,讓我進去吧。」
「考試的學生這麼多,讓你進了不讓別人進,別的孩子得怎麼想。」我說不出反駁的話,因為的確是我遲到。
「走吧走吧,下午再來。」她表情冷漠,似乎理解不了在這個一分落下千人的中考,缺考一門語文對我來說意味著什麼。
我在她伸手過來推我的時候,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眼淚砸在膝蓋上苦苦哀求「我求你了老師,你就讓我進去吧,我真的不能缺考,我求你了。」
「哎你這是幹什麼,你快點站起來。」
裡面另一個戴著眼鏡的男老師聽見外面的聲音,拿著粉筆出來看,探頭問了一句「怎麼回事?」
女老師和顏解釋「遲到的。」
「晚了多久?」
「兩分鐘。」
男老師走過來,注意到了我胳膊上的傷和衣服上蹭的血,拍了拍那女老師的肩膀「讓進來吧,就兩分鐘。」
那女老師頗為難,男老師卻一口把責任攬過去「出事算我的。」
我感激的抬頭看了他一眼,發現他也不過二十多歲的樣子,帶著眼鏡,氣質儒雅。
「謝謝老師,謝謝老師。」我剛要磕頭下去,卻被他一把攔住「行了行了,趕緊進來吧,一會巡考的看見了我可就兜不住了。」
我被他扶著站起來,胡亂的擦了一把臉上的淚,進了考場。
我在開始動筆之前,靜坐了五分鐘來平復情緒和顫抖的手。再睜眼的時候那個男老師遞過來一張濕紙巾「擦擦手,都是血怎麼寫。」
我感激的接過,把手擦乾淨之後開始答卷。
耽誤了將近半個小時,但好在還是在交卷前的最後一刻把作文畫上了句號。
中午考完試出來,我直接打車回了家,一直到下午開考之前再打車直接到考場。我努力維持著最平穩的心態,好像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這兩天我沒有跟任何人說過任何一句話,也沒表現出一點點的反常。直到最後一科英語考完之後,我出了考場,給吳左打了個電話。
以前被人威脅的時候不找吳左,是因為我知道就算是找了吳左,以後在學校里我還是要獨自面對這些,能幫得了我一時幫不了我一世。
而且,一旦被學校發現我和社會上的混混有往來,肯定不會有什麼好下場,所以我才一直忍氣吞聲到今天。
我以為我的忍讓會換來我要的安穩,但是汪小敏對我做的一切證明我錯了。
我早就應該知道,生存法則第一條不是裝聾作啞,而是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