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虛空幻影（中）
要如何才能擺脫這近乎真實的複雜幻境？
裘德環視四周，目光掃過那些凄涼的斷垣殘壁，蘭伯汀原本熟悉的模樣隱約浮現眼前、彷彿仍舊依稀可見。
眼前景象反覆提醒少年那場驟降的災難，提醒他親人的罹難、舊日的破滅，令他回憶起當時那種深徹的無力與絕望，繼而倍感煩躁。
「你就只會耍這些幻術伎倆嗎？！」裘德仰首對天大喊，「自詡不朽不滅、不可阻擋，卻連在真實中與我直面對抗都不敢嗎？」
然而他的怒吼聲很快消散，天空依舊平靜，未有任何回應。
「回答我，出來面對我，你這懦夫！」愈發憤怒的少年握緊手中黑劍，對著空氣開始胡亂揮舞。
終於，砍累過後裘德徑直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的同時意識到這種魯莽行為根本無濟於事。
顯然僅憑蠻力無法突破眼前幻境，少年將黑劍收歸鞘中，冷靜下來分析形勢並思考對策。
自己目前正處在與熵魔對抗的過程中，起先他和瑞達以及羅伊一同在地下湖畔探討對敵策略，那時湖心上空的熵魔仍未成型。隨後不知怎的，自己突然陷入一片深邃黑暗，大抵應是受到某種法術影響，接著與熵魔對話后便進入這一系列的幻境。
也不知瑞達和羅伊那邊情況怎樣，戰鬥進行得如何，總之自己這邊暫時是被困住無疑。裘德嘗試梳理現有線索，隨即回想起那個大抵由熵魔所變的幻象曾提到：「這是你心靈世界的映照。」
「你真的了解自己嗎？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知道自己要做什麼……」在被他打斷前，對方最後如是說道。
自己究竟想要什麼？
逝往歲月永不復返，既有的遺憾無法消除，自己是想要改寫過去嗎？
並非如此。
少年閉上雙眼，冷靜自省、審視內心，鄭重思考這些問題，隨後得出否定的答案。
或聚或散、或喜或悲，都是自己一路走來的旅途；每個抉擇的關頭，都是自己源於本心做出的選擇。
也許會後悔，也許會悲傷，也許會失意，也許會落寞……但所有這些經歷都有它們的價值，是成長所需付出的代價。
縱使或許將承受痛苦，即便可能會失落彷徨，他也會繼續走下去，鍛煉能力、磨礪心性，終有一日成為像諾薩那樣的劍詠者，然後回到南風村，履行與琳達的約定。
而在此之前，任何遭遇都不會令他停下腳步，眼前的幻境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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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然得出明晰的答案，裘德在這一刻睜開雙眼，發覺不遠處立著那名手持漆黑長劍的少年，儼然正是熵魔所變的自身幻象。
裘德趕緊立起身觀察四周，這裡似乎是歐切丹特的城鎮廣場，但不知怎的，往常熙攘的廣場此刻竟空無一人。
與此同時，周遭空間呈現詭異的灰白二色，無數虛幻的細小棱晶碎片漂浮半空，正在無數個虛無的平面上周而復始地緩慢自旋。
這種場景裘德見過無數次，儼然正是永恆旅者的懷錶所製造的靜滯時空。眼下他並未使用懷錶，不知為何會出現這種場景，但眼下並無時間供他思考這些。
「你得出了自己的答案。」對方持劍而立望向少年，「但前方的路，又將如何？」
「就只會躲藏在幻象背後嗎，你這懦夫，竟還自詡不朽不滅、不可阻擋，簡直可笑！」裘德拔劍出鞘，調整至戰鬥姿勢，「大言不慚卻空洞無物是在說你自己嗎？敢不敢和我堂堂正正地打一架？」
「那麼，試著來戰勝你自己吧。」如是說完，對方亦後退半步、將長劍橫置身前擺開架勢，動作與少年近乎一致。
正有此意。裘德持劍突進上前，習慣性自右側揮斬，隨即被對手縱向擋開。對方緊接著調整姿勢迅速反擊，卻被少年同樣以熟練的動作招架。
這是諾薩慣用的反手一擊，也是自己從諾薩那學來的劍術中最常用的一招。裘德分析著對手的劍術，忽然意識到：對方是自己的鏡像。
彷彿印證他的想法，少年隨後幾次進攻都被對手輕易化解，而對方的反擊亦被他近乎下意識格擋，顯然雙方均對彼此的動作習慣十分熟悉。
兩柄一模一樣的漆黑長劍在灰白空間中不斷交錯對撞，直至二人均退開數步，轉而對峙並調整架勢。
「你要如何才能戰勝你自己？」對方神色鎮定從容，語氣帶幾分戲謔，「我熟悉你所有的技巧，我了解你所有的思路。」
誠然，作為自己的鏡像，對方對自己所有的招式與習慣均了如指掌。留意對手動作的同時，裘德快速思考著，既然從劍術層面難以獲得優勢，不妨嘗試依靠法術取勝。
出於保險起見，裘德緩慢後退，一面提防對手的進攻，一面念頌催眠術的咒文：「An'dru vicog……」
「Ansec zorth！」少年仍在準備法術，卻突然聽見熟悉的咒文，隨即受到無形的震擊，一陣眩暈無力，施法進程亦被打斷。
是法術反制。裘德當即反應過來，昔日他為對抗神罰術而特地學習的實戰法術，對方作為他的鏡像自然也能夠施放。
更為關鍵的是，等待敵人施放法術隨後進行反制，是自己慣用的戰術，對手竟對他的思路一清二楚。
這場戰鬥，無論誰先行施法，肯定都會被對方反制，繼而喪失先機，陷入不利境地……
裘德還在分析鏡像的行動，對手卻未放棄眼前機會，當即快速逼近發起進攻，少年只能勉強克服眩暈不適，趕緊揮劍抵擋。
好在對方的劍術招式對他而言十分熟悉，僅需憑感覺便能招架多數攻擊。然而先前雙方彼此來回攻守，現在卻變成裘德被動防禦為主。
這樣下去很不妙，少年對此很清楚，他已然落於下風，倘若露出一處破綻可能便會敗北。
且縱使能夠將那些攻擊全數格擋，他亦需時刻注意對手的動作，體力與精力均消耗嚴重。
處於眼下這種被壓制的狀態誠然十分不利。
與自己對戰並非易事，究竟如何才能擺脫眼前的困境？集中注意招架對手攻擊的同時，裘德焦急思索著對策。
忽然間，他想起自己忘了一件重要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