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星疏之夜（下）
顯然委託內容肯定不是刺殺子爵，那麼他們究竟打算做什麼？
橫豎思索無果，裘德恍然發覺自己不知何時已漫步回到黑荊薔薇門前。寒冷的冬夜漫長而黑暗，唯有酒館通明的燈火散發溫暖。
無論如何，還是先好好休息，不管有何事待天亮再說。如是想，少年推門走進大廳，一張熟悉的笑臉隨即映入視界：
「歡迎回來，客人。」酒館老闆站在櫃檯后，面帶微笑朝他招手，「歡迎回到黑荊薔薇，我們歡迎你就像歡迎平原上的風。」
「呃，瑞達？」裘德望向酒館老闆，頗感意外，未曾預料這麼晚他仍未休息。
「如你所見，裘德，夜已經深了。」瑞達攤了攤手，顯得有些無奈，「但怎麼說你也是斯坦提柯姆的學徒，我得稍微關心下你的情況是吧，不然沒法跟他交代。」
酒館老闆稍作停頓，隨後繼續說道：「我沒猜錯的話，你是不是去找紅巾兄弟會的藏身處了？情況如何？」
「沒錯，我的確是去找紅巾兄弟會了。」少年走到櫃檯前的高腳凳旁坐下，暗自感慨對方猜測之準確，「你知道我在那見到了誰嗎？我見到了羅伊！」
「嗯？你在紅巾兄弟會的藏身處見到了羅伊？」這消息似乎令瑞達也有些意外，他收起笑容，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的，斯莫卡德其實是羅伊的化名，他和他的雇傭兵偽裝成強盜團伙藏身山中。羅伊在歐切丹特有一樁必須完成的特殊委託，白天的入侵是一次佯攻，他們打算明天日落時行動……」
裘德將詳細情況如實轉告這位斯坦修老師的朋友，希望對方能夠替他進行分析。
然而瑞達聽后卻少見的面色複雜：「他有告訴你委託的具體內容嗎？」
「沒有。羅伊說他和死神做了筆交易，我很好奇，他口中的死神究竟是指什麼人？」
「果真如此。」酒館老闆突然開始嘆氣，「為何麻煩總是不請自來。」
像是在整理語言，他緩緩開口：「我先前提到過，你身上有一絲微淡的迷霧氣息。裘德，也許你還沒明白，這絲氣息來源於那個女孩……名字是叫梅里？」
「你是說梅希雅？」原來並非源自伊提奈夫內，裘德回想生病時悉心照顧他的那位少女，「羅伊藉由他所言的死神的幫助令梅希雅死而復生，所以梅希雅身上會有靈界的氣息，是這麼回事？」
「你這句話存在嚴重的邏輯問題，」瑞達搖頭糾正道，「不是死而復生，而是輪迴轉世。裘德，你所見到的生並非起點，你所理解的死亦非終點。生命遠比自生至死更漫長，解釋起來比較複雜，你想聽嗎？」
「輪迴？」少年對這個詞頗有些陌生，「意思是指，人死後靈魂會進入新的軀體，當真如此？如同默古斯啟示我們的那樣？」
「沒這麼簡單。」酒館老闆再次搖頭，「所有存在均由形（Form）與魂（Essence）兩部分構成，形是指形態，魂則是本質。對於生命而言，形是指軀體（Body）而魂則是靈魂（Soul）。你所見到的死亡，是軀體的死亡。」
「形的消亡通常並不會導致魂的消亡。人在死後，靈魂將進入靈界（The Nether），也被稱作迷霧之地（The Mists）。那裡有一群……人，負責引渡亡魂，消除他們的記憶並為他們安排新的軀體。這些人是靈界的管理者，也就是羅伊口中的『死神』。」
原來世上真的存在生死輪迴，裘德凝視面前這位愈顯神秘莫測的法師：「靈界的管理者？亡魂難道不由默古斯管理？羅伊又與這些人達成何種交易？」
「不談神祇的事情，你只需知道這個世界的管理者並非諸神，而是其他存在。」瑞達刻意迴避有關真神的話題，「這些靈界的管理者掌握超凡的權能，他們可以引導亡魂返回原本的形體。就結果而言，便是現世輪迴，重新開始原本的人生。」
輪迴轉世，重新開始。原來如此，難怪梅希雅將羅伊稱作「叔叔」，談及小時候照顧她等等。未曾想世間竟有如此超越常識的奇迹，少年突然有些興奮：「這些管理者擁有如此不可思議的偉大權能，我能否請求他們讓蕾婭輪迴轉世、重新誕生？」
「雖然我不知道蕾婭是誰，但他們通常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管理者是有守則的。」酒館老闆又開始嘆氣，「像羅伊這樣與他們達成交易，是極其罕見的特殊情況，而且基本上都是同一種情況。」
令死者復生果然不是能夠輕易做到的事情，裘德轉念便又釋然，繼續詢問：「什麼樣的特殊情況？」
聽聞少年的問題，瑞達沉默許久，最終彷彿下定決心：「既然你是斯坦提柯姆的學徒，那麼你有權知道真相。裘德，你是否曾聽說過這樣一句話：『一切始自深邃虛無，亦終將歸於龐然黑暗。（It begins with deep void. It ends in utter darkness.）』」
「這是什麼……邪教的教義么？」裘德依稀記得在北地時諾薩曾提到過這個「龐然黑暗」，似乎死靈法師的力量便來源於此。
「這並非邪教教義，而是揭示世界本質規律的真理。」酒館老闆一反常態露出嚴肅的神情，「萬物從無到有，繼而自有至無。如同潑灑之水無法收回，一切有序、有價值的存在最終都將趨於混亂。虛空熵（Void Entropy）是虛空的意志，終有一日萬物均會湮滅，所有存在都將被遺忘，世界歸於空無……但在此之前，我們可以設法儘力延緩其進程。」
「對你來講可能很難理解。」瑞達看著滿臉困惑的少年，再次嘆息，「就結論而言，那些管理者與生俱來的使命便是對抗虛空熵。而熵魔（Entropius）是虛空熵的化身，它們由混亂的熵能構成，會對有序世界造成極大破壞，那些管理者有義務消滅所有現界的熵魔。」
大量陌生的信息湧向裘德，但他從中梳理出最關鍵的部分：「所以，作為交易的代價，靈界的管理者讓羅伊替他們去消滅熵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