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旅途之始（下）

  然而裘德的自言自語並未得到任何回應。


  看來它聽不到自己的問候，抑或暫時不想搭理自己。


  少年抑制住好奇心，識趣地選擇先不打擾它，等待它願意與自己對話時再談不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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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著煥然一新的客房，裘德總感覺少了些什麼。


  沒錯，行李。


  少年此時持有的全部物品便是錢袋、斯坦修老師的魔法筆記、懷錶、獵弓、箭袋以及那柄原本屬於秘教護衛的長劍。


  不談最基本的口糧、工具與日用品，甚至連個能夠收納這些的背包或皮箱都沒有。


  這樣可不能夠踏上旅途，趁啟程前的半日閑暇，有必要將缺少的物品購置齊全。


  如是想，少年將武器留在房間內，動身離開客房前去購買各項旅行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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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萊維斯這座小鎮雖不大，但因旅客眾多而商業繁榮，裘德很快找到所缺的各類物品。


  想到蘭伯汀就在山嶺那側，卻幾乎被人遺忘，少年感慨頗多。不過究竟哪種生活更佳呢？裘德不知道答案，或許萊維斯的人們也可能會羨慕蘭伯汀的安閑寧靜吧。


  然而現在他很清楚的是，自己僅有的積蓄如今消耗嚴重。


  少年本有3銀幣、20銅幣及20柯因，一枚銀幣/s價值100枚銅幣/c，而一枚銅幣/c相當於10枚柯因/co。支付自己與琳達的房費后他還剩3銀10銅，但現已僅剩1銀4銅2柯因。


  此次裘德採購了水壺，三日份的旅行口糧，包括硬麵包片、蘋果脯與少量肉乾，考慮到琳達缺乏生活常識，這些物品少年均購買了雙人份。


  除此以外，他還購入一套簡易廚具與基本調料盒，磨刀用的砥石，繩索，一把野外生存必備的鋒利小刀，燧石與火絨，以及一款大型雙肩背包來收納所有這些物品。


  最後，在弓匠的店內補充過箭矢后，裘德偶然發現一柄造型別緻的短弓。初見時少年便對其產生興趣，稍加試用后發現手感亦正合適，頗有些愛不釋手，但在詢問過價格后只能無奈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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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裘德帶著採購完的貨物回到酒館時，太陽已漸西斜。


  將東西整理妥當，同時對外邊世界的物價稍加感慨后，少年剛想休息一會兒，就有人敲門。


  原來是諾薩前來邀請他以及琳達一同下樓用晚餐。


  於是三人便再次坐在大廳內，而位置碰巧又是中午的靠窗那桌。


  「這燉菜味道不錯。」裘德品嘗著諾薩點的餐品，「內容很豐富，都放了些什麼？」


  諾薩似乎對其頗有研究：「它是這家店的招牌之一，材料有雞肉、蚌肉、萵苣、歐芹、胡蘿蔔、百里香以及黃油等，味道確實值得稱讚。但你們或許有所不知，它的名字叫做『亡者之湯』。」


  「嗯？」一旁的琳達也投來目光，「為何會有這樣奇怪的名字？」


  「要說起來，這道湯背後是有故事的。」諾薩放下餐具，開始詳細敘說，「很久很久以前，無盡的凜冬曾籠罩世界，霜天之下漫山遍野儘是皚皚冰雪，農夫們顆粒無收，居民們忍受著嚴寒與飢餓的苦難。」


  「你說的是冬寒歷（chill_winters）時期嗎？」裘德突然想起些什麼，「我曾聽聞過那段歷史，那是民不聊生的災難紀元，似乎有某位邪惡的神祇降下浩劫意圖滅絕人類，直至諸位真神聯手將其制止。」


  「正是。」諾薩點頭表示肯定，「那也是動亂的時代，有一天戰火燒到萊維斯，一位年輕的戰士接受徵召、即將奔赴沙場。臨行前，新婚妻子用僅有的全部食材為他煮了一鍋燉菜，喝下這碗湯后，丈夫便離家而去。」


  「既然它叫『亡者之湯』，那想必故事的結局……」裘德試探性地分析。


  「後來，天晴了，冰雪消融，久違的春天重回人間；戰爭平息，群星之劍建起統一而強盛的王朝，永載史冊。但那位年輕的戰士，卻再也沒有回到家鄉。他的妻子，在每年他離家的那一日，都會燉這樣一鍋湯，分給鎮上的人喝……直至終老。」


  「再後來，每當丈夫將要奔赴戰場時，訣別之際他們的妻子都會燉煮這種濃湯。久而久之，它被稱為『亡者之湯』，常出現在隆重的場合，緬懷那些為保衛萊維斯、保衛蘭倫特、保衛故土與家國而獻出生命的人們。」


  「亡者之湯，永訣之湯，多麼凄涼的燉菜。」聽諾薩講完背景故事後，裘德盯著勺中菜肴，忽覺心情沉重，一時竟難以下咽。


  「爭鬥總是伴隨著死傷。」這是少年第一次見諾薩露出嚴肅的表情，「戰爭沒有贏家，只有各自付出的不同代價。我們呼喚統一而強盛的王國，但在亂世之中，你不設法自保就會被人傷害。裘德，希望你能理解。」


  回想起遺迹內那些不可理喻的秘教徒，裘德若有所悟：「我……大概能理解。」


  「如果我是妻子，」琳達突然做出假設，「我可能會取『歸家』、『平安』或類似含義的名字。」


  諾薩嘆了口氣，以頗為惆悵的口吻解釋道：「『亡者之湯』這個名字是後來的人們叫出來的，當初那些戰士們的妻子，大抵誠然心懷不舍與祈福，然而現實卻總是如此凄涼。」


  「如果我是丈夫……無論如何我也一定會活著回到你身旁。」裘德突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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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說起來，午餐和晚餐都是諾薩先生請客。」少年這才想起此事，「實在有些過意不去，還不知諾薩是做什麼的？」


  「我啊，我是一名賞金獵人。」諾薩輕描淡寫地回應，「字面意思，接一些懸賞或委託，替僱主辦事，完成任務，然後領取賞金。」


  「包括殺人？」琳達突然提問。


  「我『一般』不接那類任務。」諾薩刻意將『一般』這個詞重讀。


  「我們其實差不多，」琳達略作思考，隨後這樣說道，「區別在於，我為教派與信仰，而你則為賞金與財富。」


  「是，我們確實『差不多』，至少差得不算太多。」諾薩的話有些教人難懂，「各為其主，金錢抑或神祇，總之都不是按自己的意志行事，對吧。」


  「賞金一般會有多少？」裘德對這些事情有所耳聞，鎮上的修斯大叔年輕時便作為傭兵在外面闖世界。


  「視難度而定，或者說，要看危險程度。某些困難的懸賞能提供以金幣為單位的報酬，不過多半需要一支配合默契、裝備精良的團隊。至於最簡單的那些委託，例如為某座村莊解決野豬的困擾，運氣好的話，大概一單能有幾十銅幣賺吧。」


  「這麼多？！」裘德倍感驚訝，他做獵戶這些年不知打了多少頭山羊、馴鹿與野豬才攢下三銀多點積蓄，「原來賞金獵人這麼賺錢！難怪諾薩先生如此大方。以後若有機會，我也想試試。」


  「賺錢派什麼用場呢？」琳達一臉不解地望著諾薩。


  「為了生計，我的琳達大小姐。」諾薩看上去很無奈，「你可能不知道，出門在外，衣食住行，到處都要用錢。」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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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早晨，三人如約在酒館門前碰面。


  先前晝夜勞頓的少年終於得到充分休息，此時容光煥發，已恢復至精神飽滿的狀態。裘德背著短弓與雙肩行囊，腰間兩側分別是劍鞘與箭袋，他已提前將水壺裝滿，用砥石磨利劍鋒，準備十分充足。


  身旁的琳達依然輕裝上陣，仍舊是原先那身銀白裝扮。想到少女的各類日用品都在自己包里，而她對此毫無所知，裘德便頗感無奈。


  至於諾薩，則提著一隻加固皮箱，昨日那身棕色風衣配上一頂同色寬檐禮帽，顯得頗為瀟洒。令少年感到困惑的是，這名男人似乎並未攜帶任何武器。想起他前日的忠告，裘德不禁好奇諾薩究竟如何自保防身，莫非他也是一名法師？

  不過最終少年還是忍住好奇心，並未提出這項有些冒昧的問題。


  於是三人便啟程向東，打算繞過灰白之丘再轉向往南進入克萊爾地區。


  沒過多久，全副武裝的裘德便發現琳達與諾薩均腳步輕快，唯有自己負重而行，倍感吃力。


  出門果然還是應該輕裝上陣，但自己採購的東西，再累也得自己背著。心中默默嘆息，少年繼續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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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於這次走的是大路，沿途裘德遇見不少旅者，他們似乎也正前往塔拉草原。


  這些人中有商隊與冒險者，也有拖家帶口的流亡者，頗令人觸目驚心。


  「這些……難民，」裘德思忖著措辭，「他們都遭遇了些什麼？」


  「失去土地的農民，無家可歸的流浪者；不堪苛稅的，還有躲避戰火的。」諾薩目光掃過那些難民，「都是些因戰亂而流離失所的可憐人。」


  「所以克萊爾那邊，比較安全嗎？」


  「根據很久以前王國頒布的律法，在克萊爾南部邊疆開墾的土地都歸那些移民自己所有。然而過去這麼多年，當初的薩瑞納托斯平原如今已成為南境的中心地區，南疆已延伸至桑納沼澤、厄布西德山脈、多提邁爾叢林那些人跡罕至的蠻荒之地。」


  「在古語中『薩瑞納托斯（serenatos）』意為『邊疆』，而如今的柯蘭（keran）儼然已是座大城市，或許不比伊西里斯（etherys）那般繁華瑰麗，也至少不輸蘭倫斯（lavents）。你明白嗎，裘德，時過境遷，不同以往了。」


  「不過，南境還是亂的很，仍有大片無主之地，這些窮苦人若是運氣好的話，或許會擁有自己的農場。」諾薩補充道，「前提是他們沒有被獸人、半人馬或強盜殺掉。」


  「這麼說來，那些難民的處境十分危險？」


  「正是如此。但話又說回來，這年頭又有誰敢保證自己十分安全呢？」諾薩搖著頭，「那些冒險者雖然攜帶兵器，那些商隊或許有護衛隨行……他們就一定更安全么？」


  「但是……」


  「噓。」


  少年剛想反駁，卻被身旁的少女制止。琳達警惕地盯著前路，同時做禁聲手勢。


  朝前面望去，三輛篷車停在原地，兩批人馬正內外圍在車旁對峙，處在內圈的看起來像是某支商隊，而外圍那些手持兵刃的兇惡歹徒，大抵便是所謂的強盜。


  「瞧我先前說什麼來著。」諾薩放下皮箱抱手而立，準備欣賞眼前這場好戲。


  裘德當即將背包卸在地上，取下身後短弓，抽出一支箭矢搭在弦上，同時朝前方大喊：「你們這些強盜！想幹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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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間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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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瞧我先前說什麼來著。」放下皮箱，諾薩雙手抱在身前，準備欣賞這出好戲。


  這支商隊規模不大，但亦有五六名訓練有素的護衛，諾薩觀察並分析著局勢，這些強盜雖在人數上佔優，卻是一群烏合之眾。其中不乏落草為寇的難民，不僅包圍圈漏洞百出，手裡拿的武器也實在太過寒酸。


  況且，常在這條道上走的旅行商人，能沒點防身本領嗎。注意到那些行商所持的刀劍，諾薩眯起眼睛，若雙方交手，他估計這場戰鬥會在半分鐘內結束，多數強盜大抵會落荒而逃。


  不過那名頭目或許稍有些棘手，諾薩觀察著強盜們的頭領，那是個亡命之徒，臉上的傷痕和拿刀的姿勢表明他身經百戰，儼然是個老手。


  再加上他身旁那兩名同樣幹練的副手，這或許便是他們膽敢襲擊這支商隊的原因。


  這會是場精彩的好戲，快速完成如上分析后，諾薩饒有興緻地望著那些人。


  「你們這些強盜！想幹什麼？！」


  然而身旁的少年不知何時已搭箭上弦，此時正瞄準那些歹徒，做好攻擊準備。


  看來裘德和琳達，這兩名少年少女，都缺乏某些方面的基本常識。


  凱瑟琳在上，饒了我吧。諾薩暗自嘆息，一時無言以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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