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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13 我為我子舍門環,我父為我祈命樟(一)

  宿平接過,原來又是一枚木決。淡黃色的圓面上,樹紋還清新可見,裡外都磨得光亮,顯然是新做好的。


  少年很是感動,便道了一聲:「謝謝邱叔叔。」將那新木決戴在了左手拇指之上,綁好腕繩,活動一番,開心異常。


  「這下可好了,不用一個木決換來換去啦!」


  侯志覥著臉,搓著手,湊道:「邱大哥,我也要!」


  「去!」邱禁笑罵道,「你若是改叫我幾聲『邱叔叔』,我倒也可以考慮給你制一個。」


  「得!我還是自己做比較稱手。」侯志縮頸一笑,就去收拾了地上竹弓放進筐子里,回頭對宿平道,「既然你『大師父』來了,我這個『二師父』也該退場了——那靶子上還有一根『翻雲黑龍箭』,你留著,權當我送你的信物。他日若是有人膽敢欺負你,就把那箭拿出來,報上我名號,保管他們嚇得屁滾尿流,哈哈!」


  宿平朝他善意一笑,點頭謝過。


  侯志回了營帳。


  邱禁與宿平來到二十步靶線之前,看少年初射了幾箭,雖無命中,但見他慢慢掌握了侯志所教訣竅,也是欣慰,只是總覺得有些不足之處。


  宿平亦有同感,他按著侯志的「黑龍翻雲一點紅」,幾次射出,手法姿勢看來均是毫無偏差,卻次次不能射中自己預先所料之點位,便開始有些心煩意亂起來,右手摸著腰間的囊中的箭尾,提起來又放了下去。


  邱禁見他躁動,正要上前安慰,卻是目光一怔,停在宿平的右手與箭囊之間。


  「原來如此!」邱禁雙掌一拊,搖頭面現苦笑。


  「怎了?」宿平被他聲音驚覺,旋即問道。


  「我道你為何次次不中?卻是這尾羽在作怪。」邱禁上前自少年腰間取出兩箭——其中一枚正是侯志的翻雲黑龍箭,將其同放於宿平面前道,「猴子的箭尾有羽,你的竹箭卻沒有,是以你的箭射在空中不如他的那般穩當——這便是為何你連射不中的原因了。」


  宿平這時才鬆了一口長氣,釋然道:「我說我怎地這般不濟,方才心中還異常鬱悶,卻又不知是哪裡出了差錯。」


  「看來這箭上的尾羽,還是得給你粘上……」邱禁突地哈哈一笑,對宿平擠眉道:「咱們家的大公雞,是難逃一劫咯!」


  「那也不必……」宿平烏黑大眼轉了一圈,皺鼻回道,「我家大公雞命硬,就算拔下了二三十根毛,還是能夠活蹦亂跳,不必做那盤中之餐。」


  「忒小氣!吃你家一隻大公雞還真難……」邱禁呲了呲嘴,將兩根箭矢重重地插回宿平的布袋當中,換了一臉正經道,「既然問題出在這箭上,那麼你若還要練,便再射上幾箭,若是不練的話,今日就先到此處吧。」


  宿平道:「我還是再射幾次吧——就當是練練手,等你們都歇了工,才一道回家。」


  「也好。」邱禁點了點頭,便走回了營帳方向。


  兩人都已離去,宿平獨自沉吟許久。


  「也不知邱叔叔他們還能逗留幾日,他雖答應了要帶我去打獵,卻是要等到我能將二十步箭靶射成之後,眼下要如射十步箭靶那般的直射,幾日之內力氣可漲不了這般快,顯然來不及了……侯大哥『黑龍翻雲一點紅』的吊射之法,不失為一條取巧捷徑,我必要加緊練習,時刻不能鬆懈……既然沒了羽毛不易命中,那便只把手法先練熟了再說。」想到這裡,宿平收拾心情,射出第一箭不在話下。


  又射了數十個來回,換了左手、改右手,兩邊都練了幾百來遍,宿平已將這「黑龍翻雲一點紅」操得頗為熟稔。


  ……


  日頭西偏。


  廂軍這天收工較以往早了半個多時辰,邱禁吩咐眾人都收拾好了傢伙什,並向宿平喊了幾聲。宿平揮了揮手算是回應,又將手中剩餘的幾枝放完,便去了靶架處收箭。


  「果然還是力道不夠啊……」箭靶前的少年喃喃道,他只輕輕碰了一下那稻靶上的箭枝,它便掉了下來,「十步線時直射之箭比這些扎得可深多了——邱叔叔說的不錯,以我之力,二十步遠近,侯大哥這方法只能用來演練,卻無多少殺傷之力……我還是應當多下苦功,把手力、臂力都練起來……不過,他日若是去考禁軍之時,仍舊力有不逮,這『翻雲黑龍箭』能增射程,倒也不失為一記妙招……既是如此,我還煩惱什麼!『直射』與『吊射』兩種射法都要練好,便如我這左右開弓一般,當可以防萬一!」


  思通了關節,宿平全身上下又不知哪裡來了一股子的勁,真想再去射上幾十個回合,卻是瞧著天色已完,只得嘆了一口氣,把餘下的箭枝都小心地放進布袋內,拎了水壺去與邱禁他們會合。


  眾老少爺們累了一天,都是望溪邊洗澡去了,脫了衣裳,赤條條的幾十號漢子,硬是將五丈多寬如鏡的溪面,斷了白花花的一片。


  這堆人里,有一半人正在二三十歲的年紀,好些個都尚未婚娶,見有幾個村裡的年輕姑娘沿途走來,都是大聲起鬨。一時間,口哨、鬼叫不斷,羞得那幾個女子捂了竹籃子,疾奔而逃,轉進上游拐彎處的竹林,消失不見。


  一群人鬨笑一陣,也自顧洗身耍水去了。


  林老頭與邱禁站在一起,一邊拿汗巾搓著脖子,一邊努嘴道:「阿禁,我瞧那孩子這幾日常跟在你左右,這說話、性子可越來越像你了。」


  邱禁順眼瞧去,溪中的宿平正與侯志他們嬉鬧一團,笑了笑道:「林叔哪裡話,他是個聰明的孩子,將來准比我有出息。」


  「哎——我知你心中有結。若能幫他考入禁軍,也算了了你當年的一樁憾事。」林老頭嘆了口氣,轉而又道,「不過你年紀還尚輕,要入禁軍,卻也不是沒了機會……」正說著,驚覺手中突然一空,原來是邱禁抽走了他的汗巾。


  邱副都頭來到林叔身後,一邊給老頭搓背,一邊嘴裡道:「我就知道,這世上就屬林叔最懂我了。」


  林老頭雙手掏了把水拍在胸口,笑罵道:「少來哄我——不過,我見你說得這般輕鬆,想來這事你已十拿九穩了……如此甚好,甚好啊!」


  邱禁看著老人鬆弛褶皺的後背和背上的點點灰斑,口裡輕聲說道:「放心吧,林叔,我不會一輩子困在這裡的……」


  ……


  今日回到家中,卻不是太晚,宿平母親才開始點火做飯,他父親也方從田間回來。


  宿平將他竹箭缺羽之事告訴了家人。未曾料根哥爽快道:「拔什麼拔?直接把那大公雞殺了便是!老子也許久沒開葷了!」樂得邱禁躲在一旁,朝宿平擠眉弄眼,呵呵直笑。


  於是一伙人邊忙將起來。半刻鐘燒滾了水再熬新湯,半刻鐘殺雞煺毛切了蔥姜蒜,半刻鐘剖肚去臟下鍋添柴旺,一刻攪一攪,再過半刻把鹽調,二刻湯不多,三刻不到便上桌。


  宿平與宿靈分了兩個大雞腿。邱禁的碗里也少不了被招呼了許多好肉。母親星肉未沾,只喝了幾口的雞湯,吃了些雞心、雞腸炒成的小菜。父親面前的骨頭卻最多,碎碎滿滿的一堆。


  一餐飯畢,宿靈與母親收拾洗涮去了,兩個男人坐在院里的竹椅上乘涼。


  少年來到晾衣的竹竿旁,那杈子上掛著方才在溪里洗凈了的纏手傷的白布,這會已然烘乾了。將它收下之後,宿平正要拿回屋子裡去,卻聽後頭邱禁叫道:「宿平,你等等。」


  宿平轉頭過來,望著邱禁道:「邱叔叔何事?」


  「你先別慌著收了那白布,呆會還要用它。」邱禁眨了眨眼道。


  宿平心不在焉地「哦」了一聲,旋即失聲叫道:「啊?還要練吶?」


  邱禁也不忙答話,慢悠悠地朝天上做了個開弓的姿勢,狡黠道:「你若不想早日拉滿那把竹弓,不練也罷……」


  「要的、要的!」宿平聽他說起弓箭的事,急急捋了白布就往手上纏去。


  根哥一旁見狀,倒是眼睛一亮,望著二人,嘴角露出些許欣慰笑意。


  「怎麼個練法?」少年跑到邱禁跟前,抬眉問道。


  「這法子你倒是練過,只是今日須得再添點料。」邱禁呵呵一笑,「你暫在一旁歇息片刻,將那飯食消一消,等我牽好了架子,咱們便開始。」


  說罷,邱禁便四下打量了一番。這半山沿地多人稀,是以每家每戶的籬笆院子倒也不小,裡面時常種些桃李樟榆。


  宿家的院子卻又是這村裡種樹最多的。


  副都頭最後瞅准了一棵年歲最遠的老樟樹。這棵老樟,節根盤錯,露地二尺,其干圓壯,三人合抱,其形隗捭,達兩丈五尺多高,叢朵層疊,晚風吹過,其葉颯颯。


  邱禁來到樹下,在他頭頂一人半高處,正有一杈,一腰粗細,分開腿壯兩枝,他指了指那樹杈,回頭道:「根哥,可否在這裡搭個吊繩?」


  根哥笑了一笑,道:「你只管搭!要什麼傢伙,跟我說便是。」


  「好。幫我備兩根大麻繩,再尋兩個鐵環,得有碗口大小。」邱禁十指虛交,在胸前比劃了一下。


  根哥見狀,尋思了一番道:「麻繩倒有,這麼大的鐵環,一時半會兒卻是難找。」


  宿平也不知邱叔叔是要做什麼,但聽了他說「鐵環」二字,腦袋裡便立時浮現了一個事物來,當下就朝大門口看了過去。


  少年的這些舉動全落在了他父親的眼裡,根哥也循著兒子的目光望去,那院子半開的大門當中間釘著兩個門扣,門扣上咬著的,不是兩個大鐵環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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